爱音乐»论坛 读书创作 文学读书 查看内容

[小说] 《盗墓往事》作者:玉松鼠

1236

主题

125

回帖

4229

积分

管理员

积分
4229
第十一章 矿坟历险


我们陆续地上了车。爷爷的车先走,大概五分钟后,我们的车也上了路。我看见叔叔还留在村子里慢腾腾地吃着烤包子,我知道叔叔是留下来断后的。

车在慢悠悠地走着。我问小舅:“怎么?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小舅说:“继续挖坟!”

我问:“那咋走得这么慢?”

小舅说:“这不是为了防止有尾巴一窝端吗?我们慢慢开,别人就觉得我们是观光的!明白?”

我点点头,继续啃烤包子。

小舅说:“说你呢,你给我留点儿,我就买了几个,要不是要出发了,我也不会去买烤包子,咋就让你抢先了?”

我递给他一个烤包子,他一边开车,一边吃了起来,我问:“二叔,咱们这次算不算收获大啊?舍利不是没找到吗?”

小舅说:“可以了!黑金都挖出来了,就是没有那串珠子值钱!”

我问:“金子还赶不上烂石头?”

小舅鄙视了我一眼,“金子?要说做金子,咱们的工艺赶不上国外,卖给中国人又不敢拿去鉴定,人家不确定真假啊。所以这个东西嘛,碰到识货的主还好,碰不到就只好按斤两称了去卖!”

我说:“那串珠子能卖多少啊?”

小舅说:“珠子嘛!不好说,老外要是喜欢,1000万是有了!”

我说:“啊?才1000万啊!那么多人都是围着这个东西建的坟!”

小舅说:“美金啊!直接美金兑现的!你当那个珠子很普通咋的?紫色的金刚子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都不知道了!”

他对我咆哮着,我不理他,继续吃起了烤包子。我接着问:“那些银豆子呢?”

小舅说:“那个啊?要和象胃一起卖!值钱!”

我“哦”了一声,“咱们现在去哪儿?”

二叔在后座睡觉,这个时候突然跳起来说:“给我来个烤包子!”

他着实吓了我一跳,我差点没噎着,怒道:“你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

二叔没好气地说:“你小舅当时咋都叫不醒,你叔把我叫去放风了!你说呢?”

我回头看了一眼小舅,他居然很淡定,依然吧唧着嘴,吃烤包子。我看着他,这个家伙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主儿。我接着重复了一下问题:“咱们现在去哪儿?”

二叔边吃烤包子,边说:“哼哼!小子,这回叫你见识个新鲜玩意儿!”

怎么又卖起了关子!我问:“什么新鲜的我没见过,连象都能饮弹而亡,还是眼珠镶宝石!哼哼!”

二叔吸了吸烤包子里的油,用油乎乎的手拍拍我肩膀说:“这次叫你见识个高科技!”

小舅在一旁也哈哈大笑。我很纳闷,这两位啥时候这么有默契,一起耍着我玩儿?我说:“我们这是去哪儿?”

小舅说了句:“不远!我估计你也是第一次听,咱们去瓦石峡乡!”

我惊讶了起来,“这个……这个地名是第一次听!什么意思啊?是不是瓦片和石头很多的地方啊?瓦片?难道也是古村?”

小舅很鄙视地说:“你咋这么有想象力呢?瓦石峡乡是句维吾尔语,是人多还很吵的大城,古代可是个大城市!”

我有点怀疑,问道:“怎么以前从没听过啊?按道理说,这应该不比丝绸之路差啊,你想人多还很吵,当年人口应该不少啊?”

二叔吃完了烤包子,摸出一瓶酒,“那是因为树被砍光了,人跑完了!不过我觉得,很可能是一夜之间全部玩儿完的!”

我大吃一惊:“不可能!不可能一夜之间玩儿完的,就是台风,一夜之间也不可能什么都干光啊!”

小舅点了一支烟,“你爷爷说的,你自己从地图上看,那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树砍光,这些人走哪儿去?走不了多久,水就没了,沙漠里没水,什么概念?”

我想想我和爷爷他们跑路的时候,那个难受劲儿。我们还没靠双脚走路,当年古人可是除了马车就是走路,没水,就基本上定性了。

二叔接着说:“其实在两百多年前,应该还是有些树的,你去了就知道了,那枯树多得很啊!不过也就是太少了,你爷爷估计是当年有一场沙尘暴,而且比较空前。沙尘暴之后,活着的可能是以为老天发怒,肯定要祭祀。祭祀之后,没有效果,人们就纷纷逃跑,结果基本上全死在沙漠里了!”

我点点头,周围的景色似乎也在告诉我一切,从若羌县出来的时候,周边就很荒凉了,土地沙漠化严重,基本上没什么绿色植物,偶尔有绿草也是和芨芨草长在一起。从趋势看,这些零星的小草也会被芨芨草吞没。这草很厉害,不但生存能力超强,排他性也强,虽然上面只有一点点根,但是土层下面的根须非常发达,其他小草根本没有空间吸收上一丝水分,除了晚上空气中的水珠,或许也只有苟延残喘吧。远处的土坡更是如同被老天削过,棱角分明,不时出现的沟壑让人触目惊心,看着这一幕幕风景,我顿时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或许烤包子吃得太快,胃里又开始了一阵酸胀。

我打开水壶,咕噜咕噜地喝起水来。小舅不着急喝,“你小子咋没长进呢?吃烤包子喝凉水,你一会儿肚子痛,别又叫我们看你的屁股啊!”

我拿着水壶,愣愣地看着他,“啊?那咋办?要不我给我自己揉揉肚子?”

二叔说:“半大的小子好养,没事儿!一会儿拉泡屎就好了!”

小舅说:“咱们这次非得把这坟头给它彻底挖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些啥?”

我好奇心来了,“小舅,你给我说说,到底有些啥啊?”

小舅说:“其实那个坟头我们当时看见它的时候就觉得很奇怪,咋就那么一个孤零零的坟头,而且有些年头了,要不是我当时找地儿拉屎,还真没看出那是个坟!”

我听得津津有味,小舅继续说:“那次是我和你爷爷去踩点,看看有没有可挖的地方,路过瓦石峡乡的时候,我突然肚子痛,就找地方拉屎,结果我还没蹲下,就感觉有种吸引力,把我往一处带,那种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的吸引力。”

我听着奇怪,这会不会是传说中的鬼引人啊?我说:“是不是有鬼?”

小舅鄙视道:“哪里有什么鬼,但是我感觉的确有。我叫你爷爷过来看,问你爷爷有没有被什么拉住的感觉!你猜你爷爷怎么说?”

我说:“他说什么啊?”

小舅说:“他老人家说这附近有坟头!可我看了半天,啥都没看出来!”

我咽了口唾沫,问道:“你们找到了吗?”

小舅说:“找到了!你爷爷凭感觉找到的!”

我大吃一惊,问:“咋?挖坟还要靠感觉?”

小舅说:“那可不!你爷爷就凭那若有若无的吸引力找到的!有一处地方感觉明显吸力略微大一点!”

我说:“吸力?会不会是坟头下面装了磁铁,你身上恰好有铁制品?”

小舅说:“哎呀!看不出你小子长进了啊!对!是的!我第一次碰见矿坟,这个事真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你说这古人千算万算,算不到就是这吸力,引我们找到了坟!”

我问:“怎么叫千算万算啊?还有,啥叫矿坟啊?”

小舅说:“古人以为能挖开坟头基本上都只有靠铁制品,所以,不如就把自己放在矿上,你一铁锹下去,想把土挖上来那可是不容易吧,得花好几倍的工夫,所以没有比这更安全的了!而且古人迷信,说不定以为见了真神,跪拜可能都来不及呢!”

小舅点了一支烟,继续说道:“至于什么叫矿坟,比如古人好容易,也可能不经意间,发现一个地段很奇特,可以吸上铁疙瘩,临死前想了个绝的,让自己永远幸福,不被挖吧,结果他算不到,也不可能算到,有很多可以挖掘的东西就不是铁的!所以啊,有时候知识决定一切,小子,你要好好上学啊!”

我就纳闷了,咋说着说着就又说到我身上来了?我说:“你们没挖吗?”

小舅说:“我试着挖了几下,结果下面除了大石头啥都没有,你爷爷当时是趴在地上看了一个多小时,说这个地方土坡高出地面,肯定有坟头。你都不知道,那个坟头就是挖个足球大小的石头起来,都累了我一身汗。”

我兴趣来了,这世界上还有这么神奇的地方?古人竟然还能想出这么神奇的办法给自己修坟?

车开始慢慢减速,我已经远远地看见爷爷的桑塔纳下了高速。

高速上感觉不到外面的炙热,下了高速立刻感觉到热浪的强大。迎面吹过的热风中夹杂着沙土,我关上车窗,小舅说:“你关个屁啊!不到二十分钟的路!打开!热啊!”

我一边开车窗,一边问:“啊,二十分钟?不远啊!”

小舅说:“是不远啊!但是你知道不,就是因为不远所以才危险!”

我说:“离高速不远这不是好事吗?有人追就可以直接上高速跑路,别人还追不上!”

小舅十分鄙视,“我看你是美国警匪片看多了!你上高速了,基本上条子也可以拦你了,再快能怎么样?而且你所有的底细都曝光了!离高速越近,过往的人越多,远远看到你们在挖坟,不好奇吗?不过来看吗?过来看了,你是杀人灭口呢,还是分他一杯羹呢?”

我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啊!我说:“那咋办呢?咱们在山头上又不是透明的!”

小舅说:“你咋这么多问题,一上车就听你在那嗡嗡嗡,头痛!”

二叔说:“大力,你现在好意思了呀!我不说话呢,咋你就开始了?!”

结果剩下二十分钟不到的行程,光听这两个人忽悠着说了一路。

车在一个山连山的地方停了。不远处,一座山造型怪异无比,就像一朵大大的蘑菇,蘑菇头就是一块巨大的岩石,风化得很严重。下面支撑着的岩石看起来很壮观,站在下面,总感觉这个蘑菇头要砸在脑袋上一般。旁边有一个小山,与其说是山,倒不如说是小山冈,上面就是沙子堆。

爷爷叫我们把车都放在蘑菇山下面。我问叔叔:“为什么不把车分散?万一被发现一个,还有两个可以跑路啊!”

叔叔说:“呵呵,把车分散不是从哪个角度都能看到?那样会引人注意的!到时候人来了,跑都跑不掉了,放在一起才好跑的!”

我若有所思,随后跟着大伙儿开始穿防水服。防水服里一股汗臭,但我知道是自己穿的,只好皱着眉头,没有抱怨。小舅在一旁取笑道:“以后自己穿的自己擦啊,挖完坟,都要擦的,不然臭死你!”

“我不怕臭!”我怒道。

我一下把防水服套好,然后就挂呼吸面具。这时,叔叔递给我一片新的呼吸滤网,“都两天了,你这样下去,里面的脏东西肯定会进呼吸道的!要勤换,每次都让别人换,这次自己换!”说着,他就教我怎么换,我倒是学得很快。

一会儿,大家开始爬小山冈,石头很硌脚,但是往上似乎都是碎石。

呀!我感觉真的有种若有若无的吸引力在牵着我。我仔细感觉了一下,身上的英吉沙,似乎有种想要挣脱的感觉。

来到一处地势平坦的地方后,爷爷说:“就在这儿搭个帐篷,石头什么的顺着山往下滚,土不要堆,尽快运到山下。”

我看见爷爷他们拿着硬塑料的铲头、木柄,帐篷是黄土色的。把四周埋好后,我们就开始了挖掘。上层是不到半米的碎石,还被压砸过,挖起来不容易,没有铁锹使起来顺手。挖了几下,我又开始满头大汗,爷爷说:“你去丢石头和沙土,其他的你不要管!”

我拿着两个塑料桶,开始当起了搬运工,搬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就是这样,我身上还在不断地出汗,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很怪异。

不知道是第几桶了,碎石已经开始变成沙土,偶尔,也有土疙瘩混在里面。我不时地往里看看,洞宽不到一米半,现在挖了快深三米了,爷爷已经开始搭起了绳索。我时不时抽支烟,正要问是不是挖错了,怎么什么都没有。

突然,二叔喊了一声:“挖到了!”结果听见了几声“咔嚓”,好像有木头碎裂了。

爷爷在上面喊:“二子!二子!你没事吧!二子!”

就听见二叔在下面嗷嗷乱叫。爷爷在上面看着,看不真切。突然,爷爷一拍脑袋,“快快!呼吸面具!呼吸面具!”

我把我新换好的呼吸面具递给爷爷,他朝下说:“二子!接着!接着!坚持住!”

大概过了十几秒的时间,可是我感觉这十几秒似乎像十几年那么漫长。终于,下面传来一声:“你再慢点,我就要把衣服尿了,给捂脸上了,这是什么啊?没把我摔着!”

听见二叔的说话声,似乎没事儿,我们都松了口气。

爷爷平静下来,突然说:“你个小兔崽子,平时怎么教你的?!关键时刻给老子掉链子!”说罢往下丢了一块小石子。这石子落地的声音很诡异,很清脆,没有想象中落入土地的感觉。

爷爷似乎也发觉了异样,“二子!下面有问题啊!你什么都别碰,我这就下来!”

这似乎不是爷爷的作风,他老人家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以身犯险倒是我第一次见。只见他把绳索往自己腰上一捆,不顾叔叔的反对,戴上呼吸面具就要下去。我们都知道他的脾气,没多说话就把他放了下去。接着,绳索再上来后,叔叔也下去了。我本以为小舅也要下去,结果他冲我说:“你下不下?我不下去了,我和小花在上面照应你们!”说罢,点了一支烟就在一边悠悠然地抽了起来。

我很好奇,也奇怪他为什么不好奇,就自己绑了绳索也跟着下去了。就听上面小舅说:“一会儿你最后上来啊!你太重了!”

天哪!我1.76米的身高,也就65公斤,他居然说我重!叔叔比我高点,都80公斤呢,他怎么尽拣软柿子捏!我正嘀咕着,一下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我站起身揉揉屁股,才发现下面空间很大,我站直了身体头顶上部依然有不小的空间。这个墓洞上面是圆拱形的,四壁干燥,而且很光滑,里面黑洞洞的,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大。

我轻轻喊了一声:“爷爷!二叔!”

就听见不出五步的地方,二叔说话了:“这儿,这儿,看见灯没!”

我眯着眼晴透过呼吸面具,终于看到他在什么位置了。慢慢地,我开始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就靠过去,一不小心撞到了爷爷。爷爷正在长长地呼吸,“不行!得上去!我老糊涂了,刚才叫你上去就对了!哎呀!这下面缺氧啊!”

我这才感觉到,一直觉得胸闷,原来……原来缺氧是这个感觉!

爷爷说:“你们三个上去,快!”

叔叔一把抱住我,冲上面吼道:“二子!快!下面缺氧!我拉绳子你就往上拉!”

绳索还没解开,就被上面一下一下拉了上去。我被叔叔一推,小舅上面一拉,我脚步悬空,下一脚却实了,还很软,是叔叔的肩膀,再下一脚就是这三米深的墙壁。没几下,我就上来了,迎接我的是耀眼的阳光和花姐的搀扶。我很是感激,一上来就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听小舅骂道:“你站那儿做石头吗?过来拉人!”

我这才反应过来,忙解开绳索,丢了下去。下一个出来的是二叔,他最先下去的,上来时感觉他已经有些身子虚软,但是还有知觉。一上来,他就扯掉呼吸面具,“快快!下面的人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我开始紧张起来,有些手忙脚乱,甚至带着哭腔,喊道:“爷爷!叔叔!坚持住啊!”

我们再次拉上来的居然是叔叔,叔叔在距离洞口一米半左右的时候,就不要我们拉了。他手脚利索地解开绳索,打了个活结,就丢了下去。过了几秒钟,见绳索一紧,他转过头,用力往上一撑,抓住洞口,就跃了出来,转身就冲我们喊:“拉!”

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终于把爷爷拉了出来。小舅去掉爷爷的呼吸面具,把他背到太阳光下。花姐拿着水壶,给爷爷喂了一口,说道:“你们让开点,挡空气了!”

我们赶紧闪到一边,水一点一点喂到了爷爷的嘴里。突然,一阵咳嗽,爷爷醒了过来。我忙上去帮他轻轻捶背,他一边仰着脖子喘着气,一边指着二叔骂道:“你个兔崽子,差点把咱们都交待在这儿了!你个狗东西!”

二叔低着头往叔叔身边闪,还嘀咕道:“我又没叫你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爷爷嗅了嗅鼻子,安静下来,又说:“嗯?不对啊!”

我看着爷爷,就见他反复地在看自己的胶皮手套。那胶皮手套不知摸到了哪里,黑乎乎的一块,好像还很油。爷爷轻轻地搓了搓手指,又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这古人还挺会保护的嘛!”

我很诧异,问道:“爷爷!你没事吧!要不再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咱们再想办法!”

爷爷伸了伸腿,斜着眼瞪了我一眼,看来气还没消,说道:“呼吸个屁,你们看这是什么?这是火油!这下面的死鬼以为我们会打着火把进来挖他,只要火把碰见火油,咱们最多只能活一个,其余的不烧死,也憋死了!嗯!这老鬼心还挺狠的!想把咱们都弄死在下面,呵呵!”

我惊讶于爷爷喜怒无常的脸的同时,更惊讶于古人的伟大,我问:“那……爷爷,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火油也该挥发完了吧!应该点不着了吧?”

爷爷说:“错了!他们是先烧了一遍,把下面空气烧过一遍,墙也烧硬了一遍,再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又涂抹了第二层火油!这样,下面空气少,但是第二层火油保留在第一层硬土上,再遇见火苗,只需要把里面空气烧干净就可以了,嗯!”

叔叔摇头说:“爸,不是这样吧?我们以前也碰见过这样的深坟,基本上都是先蜡烛下,蜡烛不灭,我们再下,这次我们没用蜡烛,直接下的,所以没碰到火油!这下面有机关啊!”

爷爷看了看叔叔,没有说话,头偏向一边。一会儿,慢悠悠地说:“还是先通风吧!一会儿下去看看!没有挖不了的坟头!”

说罢,他喝了一口水,找了个阴凉的地方休息去了。这一趟是把我吓着了,这危险随处有啊!我是下还是不下呢?突然间,我碰到了腰间的英吉沙,它还在向盗洞下的地方雀跃,这……我一定要下去看看。

二叔把吉普车开了过来,打开车顶盖,将发动机一头卸下,装在一个很奇怪的装置上。那是个小箱子,外面露出个布口袋。只见二叔把布口袋丢在洞口,就跑回车上发动马达。一阵轰鸣后,就见那箱子微微震动,口袋微微鼓起。我好奇地走到他跟前,问他:“你干啥呢?”

二叔哼着歌说:“没见过吧?高科技!制氧机,这可是国外货!哦,对了!就是和上次那个老毛子换的!他们专门为挖坟改造,卖给你爷爷的!看到没!可以和车的发动机连接!”

我撇撇嘴不以为然,接着问:“二叔!刚刚你下去后,有没有发现什么?”

二叔说:“里面吧,花花肠子挺多!你感觉到没,那个地好像很光滑!上次那个坟你记得不,也只有一块青石板,而这个吧,也不像青石板啊!我在里面走了几步,反正只看到一口棺材,铁的!铁锈都老厚了,还没靠上去,你爷爷他们就下来了,结果他也是看了一眼就吼我们上去了!”

爷爷看了他一眼,“狗屁的青石板子,那是磁石板,只是很薄罢了!你掉下去时,烂木头都能把那地砸裂,要不是这墙被火油烧过,怕是早塌了!”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二叔:“里面有多大啊?”

二叔不看爷爷,说了句:“我觉得是个圆吧,和一个倒扣的碗差不多吧,好像有四米深!你别说,还真没注意!”

我大概估算了一下,如果下面有四米深,那么这个磁场的威力不小啊,透过这么厚的土地都能影响到我们身上的铁器。我问道:“二叔,你说这矿坟有那么强吗?这么大吸力?”

二叔说:“我下去的时候好像脚下的吸力不大啊?倒是那口棺的吸力很大!”

我开始思考起来,这古人大费周章地玩些磁铁做什么?是显示另类,还是显示自己与神明很接近?我百思不得其解,但是肚子不争气地饿了,估计是烤包子没吃饱。我回到吉普车上看了看,烤包子早吃完了。我又跑下山去找面包车,里面也是空空如也。完蛋了,这空着肚子挖坟,可真难熬啊!这时花姐走来,看看我,冷冰冰地说:“饿了吧?”

我点点头,她打开桑塔纳的后备箱。我一看,哈,居然有苹果、面包,东西还挺多。我问:“你买的?”

花姐点点头说:“从若羌回来时,吃的全部丢了,我只好在小商店买了些面包,你将就着吃吧!”说完转身就走了。我拿着几个面包,搂着苹果,就跑回小山冈,给他们几个,接着自己就蹲在一边吃了起来。面包很甜,我又接着吃苹果,好酸,不过心里还是很美,不饿肚子就好,也算补充维生素了。

正在我吃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爷爷突然说:“这是个什么人啊!这个暗器会这样布置吗?”

我塞了满嘴的面包,看着爷爷。爷爷看着我们说:“动这棺会不会有暗箭,或者大石头?棺材的磁力很强啊,这暗器怕是会因为这磁铁被引发!”

小舅笑了,“有那么玄乎吗?咋搞得和科幻片差不多!”

爷爷说:“你小子就知道吃饱了不饿!还知道个啥啊?你想,这下面的老鬼连火油都用上了,应该不会只有这一招吧!这和古人过招,靠的就是感觉!”

我在旁边看着爷爷,他似乎还没什么头绪,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又摇摇头,好一会儿,才说:“一会儿下去,你们全部都不要动!还没见过这么难搞的坟!这次怕是不简单啊!”

我插不上嘴,但是很想下去看看,爷爷就安排我和叔叔,还有他自己下去,其他人接应,大家身上都绑上绳索,有事就拉绳索,而且要以最快速度。

大概半个小时后,爷爷下去了,接着是叔叔,最后一个是我。我是插着那个制氧机的布口袋下去的,那玩意儿吹在身上凉凉的,但是很舒服。这老毛子的东西就是好用啊,果然,下来之后那种难以言表的憋闷感没了。

我们带了三个头灯下来,每人拿了一个。爷爷说:“不要离墙面太近,珉儿,你就在门口看,不行就拉绳子上去。”

我点点头,就见里面两个头灯闪耀着,爷爷正在沿着墙边一寸一寸地摸,叔叔不时拿灯在周围照着。我这才看清楚,这从里面看,果然整个就像个倒扣着的碗。二叔倒是好眼力,只是范围估计小了。

爷爷花了快近二十分钟摸墙角,之后站起身,又开始摸墙壁,还不时地敲敲打打。我知道他是在看如果真的有暗器,这暗器在什么地方。结果他好像很失望,什么都没找到。他们两人嘀咕了几句什么,就一点点地往深处走。我从那微弱的灯光中,看见了不少陶器,有几个陶器里面还插着好像是字画的东西。

爷爷看了一圈,回到中间的棺椁处,摸着那棺椁。在灯光的照耀下,能看出上面有铜绿,看来是铁的,其他的看不清楚。

爷爷叫我从上面要下了一块厚塑料板,是透明的那种。他顶着塑料板,双手用力将它折出个弧度,护着叔叔和他。叔叔斜着身子,拿了把撬棍,用力往里插,好像是进去了一点,之后往下压,却见那棺椁纹丝不动。又听见叔叔发出一阵低沉的喝声,结果撬棍都弯了,那铁棺却一点要起来的迹象都没有。爷爷很纳闷,要叔叔停了下来,又围着这铁棺走了好几圈,之后又在棺材盖上敲了半天,站在那儿,叹了口气。

我忍不住问:“爷爷!我能来看看吗?”

爷爷说:“你来吧!只许看,不许摸!”

我走了过去,看着这具长满铁锈的黑棺,它就像个巨大的吸铁石,铁器靠上去就会被牢牢地吸住。我把英吉沙之类的铁器都丢在了洞口,又返回来,仔细地看着它。爷爷不说话,我看了好几圈,黑棺上面的图案是一面旗帜,很像美国的米字旗,但是又不同,每个中间的交叉处都有个小方块,这个小方块上应该是有图案的,好像是红色的,因为年代久远的关系,已经模糊不清了。我很诧异地摸了摸,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一个深深的孔,周围是白色的,在棺材的正面。这个孔很明显,我问爷爷:“爷爷,这个孔您注意到了吗?”

爷爷没有答话,过了会儿,叹了口气,“这个人是个君子啊!真君子!防贼不伤贼,算了,卖他这个面子!”

我听得云里雾里,就问:“爷爷!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爷爷走到我跟前说:“你看周围,这陪葬连字画都没有放进棺里,就堆在那儿。还有那些陶器,在他们那个年代都是好东西了。按道理,这个棺材应该装饰得很美丽,才配得上他的身份,但是这棺材却是个铁家伙,还装饰得一般,连彩绘都没用多少!”

爷爷围着黑棺转了一圈,又说:“这个眼儿就是个钥匙孔,钥匙很可能已经传代了,从上面是打不开的!而且他摆明了,这白色就是要你看到的。他想告诉你,如果你想要东西就拿走,不要动这棺材。中间的红色很可能表示不要随便打开,或者说中间就是鲜血,不能碰啊!”

我算是听了新闻了,这算不算是相隔千年的对话啊!我看看周围,好像真是那么回事,那些宝贝就像是摆好了等着人拿的样子,连中间方便人过的道都划好了。我拿起一幅古画,正要打开,爷爷说了句:“不要打开,打开会烂的!”

我吓得又把它放了回去。爷爷好像很矛盾,一会儿看看那些宝贝,一会儿看看铁棺,好一会儿,他走到一个陶器旁边,对叔叔说:“拿吧!但是他里面的东西不能拿完啊!”

叔叔看了看爷爷,转身打开背包,用保鲜膜把古画卷好。古画大概有6幅,爷爷只让拿了一半,不过都是比较大的。接着,我们又运上去两个陶器,还有一个做工很好看的灯盏。就在我搬灯盏的时候,一个东西掉了下来,吓了我一跳。爷爷闻声走来,我们蹲在地上找了起来,突然间,我发现一个巴掌大的物件,拿起来一看,就像个打火机。我说:“是个铁条啊,爷爷!”

爷爷接过一看,“铁条?”

他仔细一看,又说:“这……这是棺钥匙,钥匙啊!”

我很纳闷,这古人怎么把钥匙放在灯盏里。爷爷接过灯盏,就着头灯看了起来,“天灯啊!这是天灯啊!”

我大吃一惊,问道:“什么叫天灯?”

爷爷把灯盏倒过来,我看了一眼,上面好像刻着篆字,不认识,和蝌蚪文差不多。爷爷说:“这个是喀拉汗文,喀拉汗王当年自己创造的文字,这个,该不会是他的坟吧?!”

我忙问:“爷爷!你还没解释什么叫天灯呢!”

爷爷说:“我们说的点天灯是一种刑罚,但是古人最初开始点天灯就是自己要升仙。如果自己成仙人,仙人从天上下来会先进来点灯,再开棺,把死人复活,再升仙。”

我说:“这个国王好像很奇怪啊!他怎么知道有仙这一说啊?”

爷爷说:“这么说吧,可能和信仰有关系。反正都是虚幻的东西,你就把它当仙!”

我说:“那我们要不要打开黑棺啊?”

爷爷看了看钥匙,似乎很犹豫,说道:“这个……”

叔叔说:“爸!我看这一趟有这些差不多了!不要节外生枝!”

爷爷看了一眼叔叔,似乎很同意他的话,告诉我:“把灯盏放回原位吧!就当好东西全部在外面了。”

我有些犹豫,这……这可是好宝贝啊,里面万一是些无价之宝,放过了给别人拿走岂不是很可惜?

爷爷似乎看出我不想走,“孩子,记住,任何事都要有节制,如果真的有老天,拿了会遭报应的!”

我抱起一卷羊皮书,就往外走,叔叔说:“这个东西见不得风,要捧着,放到避光袋里!”

说着丢给我一个黑色的袋子。这个袋子很奇怪,里面有层棉花,外面就是普通塑料袋。我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还是不小心抓掉了一块羊皮,把爷爷气坏了,指着我就说:“不许再弄坏!我是下了决心拿一点,你给我弄坏了!我卖不掉!你赔不起啊!你上去!换你二叔下来!”

我知道爷爷为什么生气,因为他也是在和自己做斗争。我不说话,默默地接过叔叔递给我的一个小鼎,放进油纸中包好。回头看爷爷,他此时就像个在闹情绪的孩子,一会儿拿起这个看看,放在背后,一会儿又把那个拿起来,摸摸又放下。我想上去给他点主意,叔叔把我拦住了,轻声说:“这需要他自己去解决!”

我打定主意上去了,因为看着下面那黑棺,我就忍不住想去打开。我上去时,背包里有三卷羊皮书、一块大玉,外加几把发簪子。二叔正急得和猴一样,小舅却悠闲地抽着烟。见我上来,二叔就接过背包,跟狼遇见羊一般翻腾着,看到字画就说:“我晕得很,这下面宝贝不少吧!字画啊!这可是发财的东西啊!我的天!下面不是厅级也是局级干部啊!他们呢?咋不上来啊?”

我说:“他们还在下面选,看要哪些!”

二叔说:“选?你们没把宝贝搞坏吧?”

我说:“我没注意把一卷羊皮书弄坏一角!”

二叔似乎在期待下文,结果没有下文,“这……这就没了?”

我说:“没了!”

二叔似乎很着急,“那还选什么啊?卷包!全部带走!”

我说:“多啊!带不走的!”

二叔几乎激动得要晕了过去,非要下去看看,我没拦住,就见他急死忙活地套绳索,挂上呼吸面具就哧溜下去了。

我问小舅:“你咋不下去看看呢?这是我见过的最怪异的坟头了!”

小舅打了个哈欠说:“不去!我还是在上面等胜利的果实吧!这下面危险大着呢!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我还没享受人生呢!”

我无奈地趴在洞口,冲着黑漆漆的下面张望,顺便把下面的情况给小舅大概说了一下。小舅听完说:“你爷爷不会让你把下面的东西带上来太多的!”

我说:“说不好!爷爷在那儿看哪个都喜欢的样子,怕是这次要卷包了!”

就这个时候下面传来一声呵斥,好像爷爷拉着二叔到了洞口正下方,“你!谁叫你给老子下来的?!你给我滚上去!啥事你都要掺和一下,滚上去!快点!你听到没!”

二叔说:“爸!咱们这样,这东西拿不拿看你,拿多少也看你,但是咱把这棺材给开开看看行不?就一眼!就一眼!不拿东西,你说万一下面出个什么夜明珠或者舍利什么的,咱们这些统统放回去!好不?”

爷爷不由分说,直接就拉他绳子,冲我们喊:“把他给我拉上去!快拉!”

小舅爬起来,就开始拉绳子。一会儿,二叔从洞口上来,一句话也不说,气呼呼地脱了装备,就开始啃苹果。

我远远地看见花姐,她正在岗下面的一处背阴地,摆弄着她的英吉沙。我很想过去和她说说话,但是怕她不理我,也怕爷爷他们在下面会出什么事。

我看看表已经六点半了,我知道他们再不上来天就黑了,很多事就会很复杂。我冲着下面喊:“爷爷!六点半了!”

下面没有动静。过了好一会儿,叔叔也背着宝贝上来了。我看了一下,有把短刀,刀柄上镶着一颗淡黄色的宝石,刀柄锈迹斑斑,还有很多灰尘,但是却掩盖不住它朴实无华的外表。我用力拔出短刀,带下了一层铁锈,但是刀身却很完好,或许是刀鞘里面灌了油,刀身上生锈的不多。刀看着很修长,但是很重,刀尖很窄,且向上弯曲,刀身很宽很厚,刀尾有裂纹,上面刻的或许是蝌蚪文,加上年月已久,这刀看上去饱经沧桑。

还有一个马鞍子。这马鞍子可把叔叔累坏了,是皮质的,上面刻的花纹煞是好看。我摸着那亮闪闪的边,发现那线时粗时细,不像是绵羊毛织出来的,很黑很硬,几乎镶进了马鞍子的皮革里,更不该是铁丝。我很纳闷,就问小舅,小舅看了一眼,就跳了过来。他又看了一眼,就说:“我的天,发财了!这是君主才能用的黄金线啊!这下面的死鬼来头不小啊!”

这马鞍子下面的部分很多已经风化,很脆,看上去只是脏,实际上里面已经全部糟了。叔叔这样背上来,已经让它的尾部受损严重了。他找了个大的塑料袋,套好东西后,就开始往车里搬。

我这才发现爷爷没上来,就问叔叔:“爷爷他……”

叔叔说:“没事儿!他在下面看看,一会儿会上来,别去打扰他!”

我点点头,在洞口守着。好一会儿,我看见绳子动了动,就往上拉。一会儿,爷爷上来了,什么都没拿。二叔见了,那叫一个失望!他蹲在一边开始收拾制氧机,眼神幽怨得简直像是后宫妃子一般。

不过爷爷递给叔叔一个东西。我一看,正是墓主人的那把钥匙,这时才看清楚它是个鹰的样子。我很费解,只听爷爷说:“这个……我们带走吧!这下面的东西!唉!”

我问爷爷:“棺打开了吗?”

爷爷摇摇头,并不说话。叔叔给我使了个眼色,我靠了过去,他说:“没开是对的!”

我好奇地看着他,问:“对的?”

叔叔说:“嗯!里面有什么不知道,打开了万一是暗器,谁知道怎么办?而且拿完我们也带不走!只拿最值钱的就可以了!”

我说:“万一棺材里的是最值钱的呢?那不是亏了?”

叔叔说:“呵呵,不会的!凭那个棺的样子,我觉得最好的东西在外面。这个死人是为了求仙,金银之物都是身外之物,里面基本上是除了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外,不会有别的!这些都该留给国家,我们知道了也没用,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还容易惹事!不如就拿了外面的走吧!”

我说:“那这个坟我们埋了,就这个磁场,外面的人也会知道,也会来的!怎么办?”

叔叔似乎不担心,“这个?他们自求多福吧,下面已经进了空气,羊皮书算是保不住了。他们下去,要是一点蜡烛,基本上活着出来的几率就不大了!防贼不伤贼,但是真的要偷,就先君子后小人了,无所谓的!好了,收拾东西吧!我们去填洞!”

我抱着这些个宝贝回到吉普车上,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不打开看看呢?直到后来我学了心理学才知道,其实人只要战胜自己的好奇心,就可以达到舍、得之间的那种境界。

我找了个苹果吃了起来,二叔干了一会儿就跑过来和我一起啃苹果,一边对我说:“老古板,好东西不拿!你说他会不会自己打开看了,有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说:“不可能,爷爷这把年纪了,为的是谁啊!没必要啊!”

二叔不说话了,此时已经快八点了,天色开始慢慢黑下来。我突然想起了吐鲁番的甜西瓜,要是有西瓜在,或许现在就不用吃那么酸的苹果了。二叔开始打起了瞌睡,这倒是很少见,按他一般的行为,这个时候,他会更卖力。

我见花姐站起来看看远处的云,突然跑到爷爷身边说了句什么,爷爷也站起来开始看云。然后,他冲我们招手,我叫醒二叔就跑了过去。爷爷说:“不好!不好!最多半个小时,要下暴雨,快点埋!这天气真下雨了,油纸里的宝贝可是要吸收水分的!大家快!埋啊!”

我们一人拿着个塑料铁锹就开始干了起来,爷爷也参与了进来,这个时候他开始着急了,很麻利地铲着土。一会儿,他站起来说:“不行!下面挖空了!埋不完的!得炸洞!”

我大吃一惊!我说:“要是把下面炸塌了怎么办?”

爷爷说:“可能!但是不会!”说着就叫二叔把塑料铁锹收集在一起,叫叔叔下去顶洞。顶洞就是在洞口把铁锹都放上,再放个塑料布,填土的时候墓穴下面不会有多少土,还能很好地密封。

叔叔几分钟就上来了,点点头。爷爷说:“埋!三分钟!速度!”

三分钟后,爷爷说:“二子!你下去到土层上踩一踩!不要太用力!”

二叔很不情愿地下去了,一会儿也就上来了。爷爷说:“炸药!”

花姐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只用黑色塑料布包裹着的黑家伙,很像小西瓜。爷爷说:“你们都闪开!”说罢在小黑西瓜上绑了个挂绳,又用了个捻子扎了进去。捻子很长,刚好离开洞口,爷爷说:“汽油!”

花姐递给他油桶子,他开始一路倒下来。就在这个时候,天上已经压下了滚滚的黑云,空气开始憋闷,风带着土星子,开始了肆虐。

爷爷沉着的眼神让我很感动。到半山坡的时候,爷爷说:“你们全部走远!”

叔叔上去说:“爸!我来吧!我腿脚快!”

爷爷推开叔叔,“我的话没听到吗?走!”

叔叔听完,不说话,转身就走了。爷爷蹲下身子,掏出打火机,就见从他脚下升起一簇火苗,开始往山上奔去,爷爷开始慢慢地退了回来。大约不到一分钟,我听见“轰隆”一声,地面微微震动了一下,我下意识地蹲下,就见那小山冈塌陷下去一块。

我们急匆匆地走上去看,爷爷拉住我们说:“那个下面的铁锹要是落了,上面这就是空心的,上去人多不好。你们等着,我一个人上去就好!”

正说着,豆大的雨点已经砸在了我身上,天空已经变得漆黑,不远处的高速公路变得如同盘踞在沙漠里的一条蛇一样。爷爷跑上山冈,在山冈上那塌陷的位置看了又看,一会儿冲我们招手,我们飞也似的跑过去,就见被炸塌的几处已经被土掩埋。爷爷说:“你们几个用麻布袋给我运土,一定要把它封闭死!”

就看着雨水顺着爷爷的头发流了下来,流过防水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土花。我去拿麻袋,其他人却站在原地没动。

叔叔说:“爸!算了!这雨继续下的话,咱们前面挖的那些,损失会很大的!”

我听到后,回过身站着不动,望着爷爷。

二叔说:“走吧!这雨下来,一会儿这沙漠和胶水没区别了!”

小舅说:“我们放那么多炸药,这上面的土应该已经埋上了,走吧!”

爷爷没有看我们,而是转身看着那个塌陷下去的地方。

花姐走上前,往下撒了一把土,喃喃道:“自求多福吧!”接着转身,看着爷爷,“再不走可是六条人命啊!一会儿车陷了,咱们就困在这儿了!找人拉车难免暴露!”

这句话似乎说动了爷爷。爷爷转身,看着她,又转身看看下面。只见他捧着一把土,往下撒着,“老伙计,我……对不住了!自求多福!终有一日,我们会见面的!”

叔叔说:“爸,走吧。再不走……”

爷爷大手一挥,打断了叔叔,“咱走!”

转身的那一刻,我看到爷爷眼圈有些红,不知是汗水、泪水,还是雨水挂在脸上。我上去想搀扶他,他一把推开我,独自走回了桑塔纳中。

@免责声明

◎iyinyue.net◎
══════┤http://www.iyinyue.net├══════

声明:本程序由iyinyue.net搜集整理,不承担任何责任
本站为非营利性站点,所有资源均是网上搜集供私下交流学习之用,任何涉及商业盈利目的均不得使用,否则产生的一切后果将由您自己承担!本站仅提供一个观摩学习的环境,将不对任何资源负法律责任。所有资源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若无意中侵犯到您的版权利益,敬请联系twgwy@163.com。我们在收到信息后会尽快处理!
附:
根据二○○二年一月一日《计算机软件保护条例》规定:为了学习和研究软件内含的设计思想和原理,通过安装、显示、传输或者存储软件等方式使用软件的,可以不经软件著作权人许可,不向其支付报酬!

鉴于此,也希望大家按此说明研究软件。谢谢!

举报 回复

1236

主题

125

回帖

4229

积分

管理员

积分
4229
第十二章 斗宝始末


回程时,我一直没有见到爷爷,爷爷也没从车里下来。除了吃饭睡觉,基本上,连去方便时都很少见到他。回来的路上比较舒服,但是很潮湿,车里开着凉风,这是为了使宝贝干燥。但是就是这样的凉风,让车厢里很潮冷。叔叔说:“凉了比热了好!凉了可以让羊皮书什么的保存时间更久!”

我们基本上每隔两三个小时换一次油纸,路过吐鲁番时,天气闷热干燥,叔叔用了很多油纸,像包粽子一样把宝贝一个个包裹起来。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问爷爷的情况,叔叔说:“没关系的!这次真不该去挖那个坟,这就是爷爷说的坟里的鬼啊!”

我大吃一惊,问:“你说坟里有鬼?”

叔叔说:“不是鬼,是魔!”

我不明白,叔叔说:“是心魔啊!”

我不说话,想了想,这心魔恐怕让爷爷寝食难安了,他在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到底有没有打开棺材,要是打开了,下面究竟有什么值得他这么留恋的?这成了一个永远的谜!

回来的路途依然很遥远,进乌鲁木齐的时候,我们再次分开,爷爷一个人留在了乌鲁木齐,没有带任何人。我和叔叔开始是坐吉普车,后来,我觉得和他在一起实在是乏味,就换到二叔的烂面包车上。本意是和花姐亲近一下,结果花姐又跑到了叔叔的吉普上,留下了我和二叔、小舅在一起。也算开心,和他们两个吹牛皮,就比和叔叔那个木头在一起好多了,我想象不到叔叔和花姐两个木头在一起,能不能说上甚至十句话。

后来我和小舅打赌,我赌叔叔和花姐一路上连十句话都说不到,小舅说他们会聊得很开心。我们的赌注是一件古玩。

结果快到家的时候,我问叔叔:“花姐在车上跟你说什么了吗?”

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没说啊!”

这句话听不出是到底有没有说话,我又问:“你们说话了吗?”

叔叔说:“说了!”

我问:“有没有说超过十句话啊?”

他直接一个“无聊”把我打发了,结果我们的打赌就流产了。

到家的时候,父亲接的我,看着我就跟看着外星人一样,还从外面拔了两支树枝,在我身上拍啊拍的。我看着树枝,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漏掉了,但一时想不起来。直到洗完澡,坐饭桌旁吃着皮牙子炒羊肉的时候,我才想起来是什么事儿。我直接蹦起来,叫道:“我想起来了!我没结婚的羊呢!”

爸爸被吓了一跳,问:“什么没结婚的羊?羊娃子肉嘛!咋啦?”

我忙说:“我不吃了!我要找人吃好的去!”

老爸还想问我些啥,见我这么风风火火,就说:“咋屁股还没坐热就要出去啊?”

我穿上鞋子就跑去小舅家,到了他家楼下就喊:“大骗子!你个大骗子!我的红柳烤肉呢?你给我弄的没结婚的羊娃子呢?”

接着就擂门,扯着嗓门喊:“小舅!给咱开门!你再给我把你的车开出来,咱们去搞红柳!”

小舅穿了条大裤衩子就开了门。我进门就喊:“你太不够意思了,我没结婚的羊呢!我的红柳烤肉呢?”

小舅看着我张牙舞爪的样子,眼中充满了鄙视。我就还以鄙视,“没见过这样做舅舅的,连外甥你都骗!你说吧!红柳呢?没结婚的羊呢?”

小舅说:“没见过你这么做外甥的,馋了?不承认还说我骗你,自己去厨房把红柳叶子给摘了去!下午五点他们把小羊送来,还想晚上叫你,你自己就跑过来了!”

我很意外,冲到厨房,看见黑色的塑料袋里装了一把又红又粗的柳树枝,上面挂满了叶子!

我说:“你啥时候摘的?”

小舅说:“就跑路那会儿啊!”

我笑了:“你可以啊!逃命你都不忘吃啊?”

小舅鄙视道:“也没看出来是谁在那儿闹腾着要吃,还有,咱那叫逃命吗?咱那叫战略转移,好吗?行了!既然你来了,去摘叶子,记得把杆子削直,不然肉串不上去!我去睡觉了!不到晚饭不要叫我!”

我那叫一个郁闷,来兴师问罪,结果被人弄去当苦力。算了,认了,谁叫咱好吃那一口!一直到现在,我去一个城市都是先问问哪儿有特色菜,好吃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扑过去吃了再评价这个城市。所以一般只要有好吃的,这个城市我就喜欢去,我就觉得好,可能也是那会儿养成的习惯吧。

小舅基本上从搬进来就没怎么进过厨房,所以厨房很干净。我操了把刀,就开始削了起来,直到五点多,听门外车响,就去接了一只宰好的小羊。

我把送羊的人送走了,扛着羊就进了屋子。小舅正好起来嘘嘘方便,一看厨房,就说:“我的天!你是在拆我房子吗?你看这厨房,你看这地!”

我没好气地说:“我给你免费打苦工,又削树枝,又扛羊!还要怎样!”

小舅说:“我不管啊!今天厨房不收拾好!你不许动我的羊!”

我笑道:“嗯!好呢!你就和这没结婚的羊成一次亲嘛!”

我笑他,他也不理我,一个人去了卧室继续呼呼大睡。我这个时候很想看看英吉沙的力量,就把小舅的英吉沙抽出来一看。嗯?不太一样啊,英吉沙都是前轻后重,怎么他的刀是前重后轻呢?

我刀拿在手里,觉得很重。不对啊,英吉沙应该是以顺手为主啊。我溜达到卧室,把半梦半醒的小舅叫了起来,问:“哎,你这英吉沙什么情况?怎么这个架势?”

小舅不耐烦地说:“这叫英吉砍刀,很早以前,是英吉沙的鼻祖,跟你说不明白,出去出去,做梦呢!”

我拿着刀又溜达了出去。鼻祖?就这个架势?我试着把宰好的小羊从中分开,发现很容易,中间的肋巴条子都是稍一用力就断开了。我很惊讶,这刀好用啊!为什么后来要改良呢?

我切好肉,又一支一支地穿烤肉。小羊的肉很嫩,红柳一刺就破。接着我就开始收拾,等一切妥当了,一看表,正好七点。我叫醒小舅,他说:“去!给你叔叔、二叔、花姐打电话,叫他们来,我再睡会儿!”

我发火了,喊道:“你搞错没?这都睡一天了,起床了!赶快去烤肉!我回来还没休息呢,你倒好!睡得和猪一样。”

任我怎么闹腾,他就是不起来,怪不得放风的时候,叔叔怎么叫他都叫不起来。我无可奈何,为了美味,就容忍他一次。

傍晚时分,小舅才从睡梦中醒来,也不着急刷牙、洗脸,直接跑到地下室去拿烤肉架子。看看那烤架,就知道这小子还经常和狐朋狗友在家里烧烤。接着,他又从地下室抓出几块木头。这木头很奇怪,很粗,心很黄,而且根本看不出来年轮。只见小舅操起他的英吉沙,对准就是几下,木头应声而开。我问小舅:“你说这把刀是英吉沙的鼻祖,可是我觉得很好用啊,为什么要改进呢?”

小舅首先鄙视了我一下,接着说:“你咋不动脑子呢?刀前重后轻,有什么结果?”

我摇摇头,他接着说:“那不是刀尖先落地吗,你想想,要是刀尖先落地,这把刀不就毁了吗?咱们新疆少数民族人都大大咧咧惯了,谁没个失手的时候?好用归好用,但是要掉地上,会有毁一把刀的危险,估计古人该哭了。”

我恍然大悟,就见小舅把木头码好,往上倒了点汽油,又放了一点木炭,之后又时不时加点汽油,等火烧旺了,就见他扯着嗓子喊:“羊娃子羊娃子!好吃的羊娃子,结过婚的不要钱,没结婚的多多地给!”

听他在那儿叫着,我口水就直流。

生火的当儿,叔叔、二叔、花姐一起进来了。我大呼道:“你们可算是来了,为了吃这红柳烤肉,我都做了一下午苦力了!”

二叔说:“哈哈哈!我就知道绝对有个苦力,哈哈!没想到是你,我以为是你叔叔呢!对了!我车里有酒!什么花雕、老窖!自己去拿!既然你是苦力,就要有苦力的样子,去拿哈!”

叔叔带了几个小菜,皮辣红、皮牙子、红辣子、西红柿加醋加点盐,一凉拌就可以吃!还有油炸花生米什么的,摆了一桌子。一会儿,空气中飘荡着羊娃子的肉香,浓烈的孜然味、呛人的辣椒味,让人感觉很舒服。这几天一直是馕和风干马肉,让我一辈子都不再想吃了,这会儿闻到这个,觉得真是香啊。

一会儿,一大盘烤肉上来了。我抓起一块,闻了一下,那肉香止不住地往鼻子里冲。我咬了一口,哦,天哪,嚼几口满嘴都是汁。大家举杯喝了口冰镇的啤酒,在这月朗星疏的晚上,真是一种享受。

我一边吃一边问:“叔叔,爷爷好些了吗?”

叔叔没有答话,花姐倒说了:“没什么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我问:“他为什么呀?直接打开不就结了?你们说爷爷打开看了吗?”

叔叔说:“你不懂的,这是他对下面人的一种尊重!生意归生意,感情归感情!这行做久了,一定要有自己的风格,你爷爷的风格就是对这个行当的热爱!”

我一边咬着红柳烤肉,一边摇摇头,“不明白!”

二叔插话说:“就像和人下棋,你赢了别人,但是并不鄙视对手,反而尊重他。跟这个道理是一样的,你爷爷那是一种尊重!明白?”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家都举着杯左右开弓。我这才发现花姐的酒量好得惊人,喝了好多白酒,接着喝啤酒,结果她啤酒解白酒。我的天!二叔基本上是在桌子下面抱着瓶子睡了,而花姐和没事人一般,继续和小舅碰着。

我靠在椅子上,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五个人就像是在释放着这几天的小心翼翼,释放着这几天没吃好没喝好的憋屈。渐渐地,我醉了,醉得一塌糊涂,连怎么回去的都忘了。那一觉我感觉睡了一个世纪,把老妈吓坏了,以为喝到假酒,要交待了呢。我睡了两天,第三天下午才起床,感觉全身除了脑袋有点闷,其他的没有一处不舒爽。

老爸端着碗鸡汤进来,还拿着个红皮鸡蛋放到床头,“怎么样,累了吧?!这行当不好干!”

我不说话,端着热气腾腾的鸡汤,吹口气,喝了一口,“挺有意思的!我见识了好多!”

爸爸说:“这是和死人打交道,会折寿的!”

我说:“没事的!死人吓死活人的事好像没见过!”

爸爸不再说话,好一会儿,他拿出张红纸。我一看,是录取通知书,四川那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但是我却不怎么开心。要离开叔叔他们,我觉得非常舍不得。我出神地看了半天,爸爸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孩子,这个行当越来越不好干了,还是要有门手艺啊!咱家就出了你一个大学生,要是你不好好学,你爷爷也不会答应啊!”

我敲开鸡蛋,吃了一口,“爸!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的!”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二叔打的。我说:“喂!二叔,怎么了?”

二叔说:“你在哪儿?走!带你看新奇去!”

我说:“我在家呢!你来接我!”说完挂了电话。

我下楼找了个小商店,买了一包烟,拿了瓶水,就开始蹲在路边抽了起来。一会儿,蓝鸟停在我面前,我上去后,问:“小舅,今天看啥新鲜?”

小舅说:“看你爷爷斗宝!”

我说:“斗宝?和谁斗?”

小舅说:“去了就知道了!”

车一路开,慢慢地出了独山子,又是往黑油山的路上开去。我从小在这儿长大,但是却很少来这儿,人家说这儿就是这个城市的贫民窟。车继续往里开,一会儿连贫民窟都看不到了,路不好走,不时有小石子被崩到车上,小舅说:“我就烦这儿!小石子真多!”

二叔说:“懂球!就是警察来了,这路也要他们够呛,那个时候咱早走了!动脑子!”

我恍然大悟,车路过一段山头两边都是土坡的路,土坡上不时有人头晃动。二叔招招手,就一直开了进去。进去后,我才发现别有洞天啊,里面有间瓦房,还算大,有个两百平方米的样子。周围已经停了好几辆车,车牌全是用布包起来的。我没看见爷爷的车,下车后才注意到蓝鸟的牌照也是用布包起来的。

我跟着他们一直走进屋里,就见爷爷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喝着盖碗茶,很悠闲的样子。小舅在我耳边嘀咕:“不要说话,注意看就行了!”

我点点头,走到爷爷身后,坐下后开始打量四周。爷爷身边还坐着一个人,是个很胖的老头儿,穿了一身的宽松衣裳,不注意看以为是打太极拳的。他声音很洪亮,“老二啊!你家老二最近怎么样?”

爷爷似乎很不高兴,“很久没见了!不知是死是活!倒是最近见了蛮子!”

那胖老头似乎来了兴趣,“他?他还在守着那个小破店吗?哈哈!会不会是发了财,躲那儿不敢出来了!”

爷爷说:“你怎么不敢在他面前这么问啊?都一把年纪的人了,背后说人,小心闪了舌头!”

胖老头说:“唉,想当年咱们不都这么过来的?哪像现在的年轻人,靠不住了,说说他还能让我来点兴趣!”

爷爷说:“听说你最近得了宝贝,这满城风雨的了,你难道没被抓?”

胖老头不高兴了,“说什么呢,我被抓了,你还不倾家荡产?要真进去了,你老二还不得跑断腿?”

爷爷一阵大笑,胖老头接着说:“这次倒是真悬,擦着警察过去的。我一个底下的人直接被抓了,不过问题不大,知道的不多。”

趁着他们聊天的空,我四周打量了一下。这胖老头带了四个人,穿得休闲,但是我知道他们都不是好惹的。他们都不说话,但是基本上姿势都是一样的。

我问小舅:“这些人咋和拍电影的一样啊?”

小舅鄙视道:“那是保镖!雇佣军知道不?你看,全是当过兵的!”

我说:“沙漠兵吗?那怕个啥,基本上都是工程兵,只会用铁锹的!”

小舅继续鄙视道:“你看第二个,腿是不是要粗些?里面是家伙!这是格斗兵种,就是特种兵!”

我看了看那个大汉,不错,是那么回事!这胖老头不简单啊!

我问小舅:“这胖老头什么来头?”

小舅说:“你爷爷原来和他一起的,后来分开干了。这胖老头坏事做得多,功德不行,无后,但是钱多得不得了,比你爷爷强得多!”

我本来打心眼里看不上这胖老头,但是听小舅这么一说,感觉真是个人物呢!我们正说着,叔叔进来了,到爷爷耳边说了些什么,就见爷爷冲胖老头“嘿嘿”一笑,说道:“老三来了!”

就听得门外一个爽朗的声音说:“这新疆的鬼天气,真他妈的乖张,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又要下雨了,老汉关节炎犯了,痛死我了!”

那声音停顿了一下,又问:“那两个老头来了没?要没来,我在门口等他们!”

话音未落,人已经出现在了门口,是个中等身材的老汉。乍一看,会以为他是要饭的,穿得很破旧,鞋子脏得没法看,背上背着个蛇皮口袋,也是脏得受不了的那种。这……这难道就是老三?

那个被爷爷他们叫“老三”的老头见到爷爷和胖老头就说:“哎呀!你们早到了啊!真想你们啊!”说罢,他就一屁股坐到那空着的第三个座位上。“哎呀!快给我上茶!渴死老汉了!”

爷爷放下茶碗,“老三,几年不见了,你还是风风火火的!每次都来晚!”

老三听罢,不客气地说:“我就这毛病了,你们几个不知道咋的?!我忙啊!”

我凑到旁边问小舅:“这老三什么来头啊?咋这么脏呢?”

小舅撇撇嘴说:“他很神秘,以前我也就和爷爷还有他去挖过一次坟。这老家伙有两把刷子,会风水!他找到坟就能看出前后,而且,你别看他这般身高,其实力气大着呢!那次我们找到坟头,回来的时候车漏油,我们都说东西不要了,结果人家硬是扛着几个宝贝,加一个彩棺板子,穿过了四十公里的沙漠区,你说厉害不?”

我重新打量起这个老三,看他的架势,怎么也看不出像个大力士啊。他们寒暄着,我没仔细听他们说些什么,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小舅聊着天。突然,爷爷向我招招手,我赶忙跑去。只听那个老三高声说:“我的天!我们真老了!你看你小孙子长得这个帅气!嗯!不错啊!不错!”

爷爷拉过我,“叫尹三爷!”

我喊了句:“三爷好!”

尹三爷眯着眼看着我,“好好好!”

胖老头说:“这孩子好!懂事!比我那不成器的孙子好多了!来,叫声大爷爷!”

我转过身,说了句:“大爷爷好!”

爷爷很是开心,“嗯,好!哎,你们认干孙子不送东西吗?”

大爷爷哈哈大笑道:“你不是今天怕输,就先让我们俩认干孙子,送点东西减少点损失吧!”

尹三爷也笑道:“嘿嘿!我看八成是拿了些小瓷器来充数,换我们些宝贝,给孙子上大学当学费吧!是不是啊!干孙子!”

我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了。

爷爷说:“哈哈!谁输谁赢说不上呢!这样,东西呢先欠着,比完再说!”

说罢叫我回到了座位上。我问小舅:“他们怎么个比法啊?”

二叔坐了过来,“这些个都是行家,拿出东西就知道大概卖多少钱,所以一亮宝贝,就知道胜负了。他们往往比三场,最后一场才最好看。赢得最多的,可以在剩下两个人的宝贝中,选一个带走!”

我说:“那赢的那个不是把最好的都拿走了?他们该哭了!”

二叔说:“不会的,一般随便拿一个,但是绝对不拿最好的,君子不夺人所爱嘛!”

我“哦”了一声,忙问:“爷爷赢的次数多吗?”

二叔跷着二郎腿说:“有输有赢,反正宝贝就在他们几个之间转来转去!但是挺好玩儿的!”

爷爷看看表说:“咱们开始吧!怎么样?”

尹三爷把嘴里的茶叶根吐掉,“来吧,早等不及了!”

大爷爷说:“嗯,不知道你们咋就爱定个晚上,把人饿得差不多才开始!”

大爷爷说话间,对后面的人招招手,就见一个男子把地下的一个托盘拿了起来,上面还盖着黄布。大爷爷说:“来,让你们几个见识一下老汉的宝贝!”

说罢站起身,一把拿掉那块黄布。我坐着看不太清楚,就见一面铜镜,背后发黑,刻了很多图案,图案很完整,边缘有块铜绿的锈迹,正面却可照人,很清楚。大爷爷笑笑说:“这东西从坟头里出来的时候,那叫一个漂亮,回来的时候赶上下雨,背包湿了,这段时间光修复就花了老子上万了!”说完斜着眼看爷爷。

爷爷也招招手,叔叔过来了,拿着一个油纸包着的包包。爷爷边拆边说:“就知道你不准备油纸,活该花钱!”是那小象的胃。

尹三爷站起来看看,又坐下了,“多稀罕,看我的!”

说着打开那蛇皮口袋,拿出一个玉鸟。玉鸟巴掌大小,栩栩如生,翅膀已接近透明,尾巴上每一根羽毛似乎都看得见,鸟头处嘴微微张开,似在低鸣又似在高歌。尹三爷说道:“乾隆年代的,这个不是我挖的,是我买到的,咋样啊?”

大爷爷和爷爷看了一眼,叫人收起宝贝。爷爷说:“恭喜你,你买东西,基本上没有卖家不吃亏的!”

尹三爷说:“那可不,卖家是个抽麻烟的维吾尔族人,把他家祖宗的东西拿出来卖,还摆个地摊,这便宜不占,对不起我祖宗!”一脸得意。

大爷爷说:“你赢了,第二场吧!”

说罢,他急不可待地招招手,两个小伙子抱着个大桶子过来了。这次的东西比较大,而且没有盖什么东西,我站起身伸直了脖子看,就见一堆像肉球的东西在水桶里,还一颤一颤的。

大爷爷说:“这是我们去挖坟的时候,在坟里北面找到的。看,草原坟把这东西养得多肥!”

我问二叔:“那是个啥啊?动物吗?”

二叔说:“那叫太岁!”

“太岁?太岁是个啥?”

二叔说:“太岁这个东西目前是啥谁都不知道,只知道很奇特,按品相,分天生太岁、水生太岁和土生太岁!”

我忙问:“不明白啊,天上还能长东西吗?”

二叔说:“也不能完全说是天生,就是本来长在水里的太岁,结果一次洪水或者别的什么情况,就挂在了树上,和树长为一体,但是各不影响。它借树的汁水存活,就有了树的形态,目前还没见过,但是古时候有,就在新疆。”

我说:“什么叫有了树的形态啊?这个东西没有形态吗?”

小舅说:“没听他说吗,坟里找到的。什么意思?就是见不到光都能长!”

我开始惊讶了,任何生命形态都需要光合作用,这个东西不是植物吗?

小舅接着说:“水生太岁就是长在水里,能接触到活水,还能有营养自己送上门的,所以长得肥!”

我说:“那土生的就好理解了,长土里的,但是为什么它的品相最低啊?”

小舅说:“你看,天生太岁,有了树的形态,杂质很少的。水生的,很圆润,但是水浑浊的时候免不了会有影响,而且鱼什么的还骚扰它。土生太岁,在土里还有很多矿物质,那东西会自己吸收的,万一是重金属,基本上这个太岁就没有价值了。这个太岁就是土生太岁,只是品相还不错,淡淡的黄,代表土的杂质很少!”

我看了一会儿,问:“这个东西有啥用?我抓块阿魏菇丢进去也看不出是不是太岁啊。”

小舅鄙视了一眼,“有啥用?用处大了,这东西天生有疗伤的作用,找到就泡水里,只要不是重金属的,那水喝了,身体好得很。要是受伤了,就用这水一洗,立刻止血,好得还快!”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看了半天。爷爷伸手捧了出来,闻了闻,捏了捏,又放进水里,说道:“土生的,品相也一般啊!”

尹三爷等不及了,“你们看我的!”

尹三爷从包里又拿出个黑木头匣子,那木头匣子古色古香,也算得上宝贝。就见他放在桌子上,轻轻地打开,又把侧面的匣扣也打开,四壁就如同荷花瓣一般落了下来,里面竟然是一只骑着马的小泥人。那泥马有火红的颜色,腿细直,就如同真的一般,马头高昂,背上的小泥人是个将军,黑色的马刀,黑色的盔甲,黑色的头盔,面目庄严,手握刀柄,感觉就像会随时复活过来,举刀杀敌一般。这小巧玲珑的塑像上面虽然布满了裂纹,但是整体感觉很舒服,很自然,如果放大百倍,效果估计会很震撼。

尹三爷说:“哼哼!这宝贝是在棺顶的,棺外有棺,就木头包了三层,保存得怎么样?从古到今,没见过保存这么完好的宝贝!哈哈!”

爷爷笑道:“保存完好不假,这造型看年代,怕是回鹘人。嗯,有那么点意思!看看我的吧。”

说罢,他给叔叔使了个眼色,叔叔就将一个装裱得很好的卷轴展开,是那卷羊皮书。我心想,完了,靠这烂羊皮,想赢不可能了。大爷爷和尹三爷都站起来,看起了羊皮书,还不时地摸摸。

“邪门了,这是哪个时期的文字啊?”大爷爷问尹三爷。

尹三爷摸摸胡子,“说不上,哪个小国的吧。”

爷爷笑道:“起初我也以为是哪个小国的,但是仔细一看,是地图!”

这两个老头似乎吃了一惊:“地图?”

我也吃了一惊站起来,小舅一把拉住我,“坐下,你能力不够,不要过去,会被人说的!”

我说:“难道你知道是地图?”

小舅说:“这是我们一起看的时候,你叔叔提出来的。”

我暗暗地佩服了一下叔叔,小舅又说:“你听听人家怎么说!”

尹三爷看看地图羊皮书,笑道:“这是个地图,老二啊,你是不是也搞不定了,拿出来借这个机会让我们帮你看看啊?哈哈,你个死老鬼,赢了还顺带帮你解决个大事,你这算盘打得精明啊!”

爷爷嘿嘿一笑,“这样,咱们一会儿比完之后,好好研究一下。谁发现、谁先到,那就归谁!不过,我有言在先,一起到,一起分!”

大爷爷笑道:“完了,这就等于一起分了!哈哈,老二啊,你咋每次都打这么精明的算盘!不怕我人多跟你抢啊!”

爷爷说:“哈哈,你当大哥的,好意思抢?”

尹三爷说:“哈哈,是啊!你抢了,咱去举报你!你进局子不救你!行了,老二,你赢了!不过我觉得我还是自己研究一下,先去帮你们踩踩点!”

三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第三轮开始,大爷爷又要第一个展示宝贝。他一副神秘的样子,拿出一个手提箱,摆在桌子上,然后慢慢地打开。“哇!”我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

这是一套饮酒器,一个酒壶,带八个酒杯。从成色上,远观是羊脂玉,这玉在光下都不怎么反光,可见纯度之高,那润润的光泽让人看得直出神。那酒壶造型非常漂亮,沉厚的壶心,上面刻画着一只凤凰,占了半个壶心。凤凰高雅地抬着头,似乎在对空长鸣。壶耳是两个圈套着的,壶盖上有一只盘着的龙,龙爪扒在壶顶,感觉就要冲上天。八个酒杯都是圆的,不带底座的那种,从小到大依次排列着,让人一看就心生怜爱。

大爷爷说:“我这生生息息可是大坟里出的!”

我问小舅:“什么叫生生息息啊?”

小舅看得两眼放光,“生生息息啊?不清楚!”

二叔接着说:“生生息息就是大生小,小成大,一个轮回。这生生息息是古人的一种游戏,比如下棋输了,从小的喝到大的,再倒满,代表了一种境界。就是……就是下棋如人生,人生如同这酒杯中的酒!”

我好像理解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懂,反正就看着那宝贝直流口水。

尹三爷拿起酒壶,翻转过来,看了一下底下的刻章,“不错,当今新疆是第一次见了,游戏物件。嗯,可以!可以!清初的东西,西域制造,进贡去的吧。可以!可以换飞机了!”

尹三爷说话间,也拿出个宝贝,“比玉的话我比不过你,但是我不一定输哦!”

他把宝贝放在桌子上,是一颗珠子,有拳头大小。爷爷站起身看了一眼,又坐下了,大爷爷走上前去,拿在手里一看,问道:“夜明珠?”

尹三爷笑道:“哈哈!夜明珠算个球!这是夜龙珠!”

我听着新鲜,问:“啥叫夜龙珠?”

二叔说:“我的天,夜龙珠,这就是夜龙珠?”

小舅说:“不会吧!都听过,没见过!”

我说:“啥啥啥啊?啥叫夜龙珠?”

小舅说:“夜明珠晚上发青光,而这个发黄光,而且里面会有一条龙的样子,所以叫夜龙珠!”

我听着像扯淡,就见大爷爷拿起那珠子,对着光看了又看,“这珠花果然像龙,光泽属上品了。这么大个儿,不错不错!难得啊,就是好像不是很老!”

尹三爷笑道:“好眼力,我是下了很大决心的,这玩意本来是两个手掌大,表面被古尸腐蚀得差不多都变黑了。那坟头都四个盗洞了,这东西是埋在棺材下面的土里的,还好我眼尖,发现那土层不对,挖出来一看是这个,哇哈哈!”

爷爷笑着说:“你尹老三别的本事没有,捡漏子的本事比谁都强!好吧!看看我的!”

说罢,他从随身的包里也拿出个油纸包着的物件,一层层小心地剥开。尹三爷和大爷爷看得直着急,“你咋这么麻烦啊?每次包那么严实,不就少赚点嘛!”

爷爷笑而不语,“你们几个哪里是挖坟?你们是在掘坟,老祖宗的东西,个个都是宝啊!”

我也很想知道爷爷拿什么出来和他们比,最后一层揭开的时候,我终于看出来是那串佛珠子。大爷爷和尹三爷不以为然地过来,看了看,结果没有一个不惊讶的。

尹三爷直接说:“啊,这是金刚子,还是汉代的?我的天!108颗?这符文!”

大爷爷像看着自己孩子一般,“佛家驱邪至宝金刚子?真没想到年代这么久远了,还能看到紫色的金刚子,你看看这符文!你哪儿弄来的?这丝绸之路里的东西可是很难见到的啊!”

爷爷很得意,“说吧,谁赢了?”

尹三爷和大爷爷头也不抬,“你赢你赢,我们再看看!”

爷爷得意地坐在那儿开始喝茶,尹三爷说:“这紫色金刚子的成色就是漂亮,你说这符文怎么刻上去的啊?”

大爷爷说:“物物相克嘛,总有办法的!”

好一会儿,两个老人才慢慢直起腰,转身对爷爷说:“老二,服了你了,你运气好!”

爷爷哈哈大笑,“孙儿,过来过来,选你喜欢的!快点!不然这几个老鬼该小气了!”

大爷爷苦着脸,“你老小子不安好心!”

尹三爷说:“哼哼,咋每次都要我破产才甘心啊!上次是你家小花,这次又是你孙儿,下次我带干孙儿过来,你们认不?”

爷爷哈哈大笑,小舅凑到我耳边说:“记得哦!最后比的不要选,不好的!”

我飞也似的跑过去,左看看右看看,指了指那个太岁,“我要这个!我爷爷身体不好,回头看看有没有用!”

大爷爷喜出望外道:“可以可以!你看看你看看,我咋没这么乖的孙儿。”

我转过头对大爷爷说:“大爷爷,我就割一块,回去养。万一一次吃不完,坏了咋办?”

大爷爷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然后转身对身后的人说:“你们还不快去给我孙儿切块好的!”

后面走来个小伙子,从怀里抽出了一把甩刀,对着太岁就是一下。一块太岁落入了水中,大爷爷捧起来就叫人拿了个桶放进去,然后转身对爷爷说:“这可是咱小孙子自己选的,你可不能反悔!”

爷爷笑道:“我孙子看上的就是我看上的,我不反悔!”

大爷爷高兴地招呼人收拾宝贝,又对后面的人说:“来啊!给我取两万块钱来,给我干孙子做学费!”

我转身又看向尹三爷。他一下紧张了起来,或许知道我没个深浅,万一把他那龙珠给拿跑了,他绝对得哭,又不能不给。我故意拿起龙珠看了看,大爷爷在一边偷笑,笑得全身肉都在颤。尹三爷本来黑,这下,脸一下白了,那窘样,真的很可笑,爷爷在一边如同看戏一般。

我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果然看到一条浅浅的珠纹。又把珠子塞进衣服里一看,天哪,果然散发着淡淡的黄光,真漂亮。那珠纹就镶嵌在夜龙珠的里面,乍一看真的就像一条龙,漂亮啊!

我从怀里掏出夜龙珠,放在桌子上。尹三爷松了口气,擦了擦汗,如释重负一般。

我又看看那铜镜和那小马人,对爷爷说:“我一个都不要,拿了不好玩儿还不能用!”

尹三爷听得差点没跌过去,连爷爷都说:“你随便拿一件吧,哪个基本上都无价了!”

我想了想,小舅说过,不能拿第三件,那其他的我基本上不喜欢了。我坚持对爷爷说:“我不喜欢这些!”

我转头对尹三爷说:“三爷爷,你就没点好玩儿的吗?”

尹三爷看了看,“我的好孙儿,你到底想要什么,给爷说!”

我说:“我也不知道,爷爷你看吧!”

尹三爷摸摸脑袋,把手反复在裤腿上蹭啊蹭,好半天,终于抬起头说:“我这里,我这里好东西呢,多是多,这样,你等等。”

说着,他跑了出去,大概有个两分钟,又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拿了个王冠。我一看是金的,王冠上的样式很别致,居然还有护耳。护耳造型是一只猛兽,看不出是什么动物,王冠顶部半抱着脑袋,镂空设计,没有花式,正面就像孙悟空的紧箍咒。看得出,造王冠的人根本不在乎节约黄金,这王冠很重。

尹三爷搓搓手说:“快戴上,让三爷瞧瞧!哎呀,这事闹得,比挖坟都难!”

我戴上后,尹三爷说:“我的天,我这干孙子真有样子,赶得上当年匈奴首领头曼单于的儿子了!这王冠就是他儿子的。我的天,不错不错!”

爷爷放下茶碗,“不错个屁,老子亏大了!孙儿,把那坟里的东西取下来!”

尹三爷“嘿嘿”一笑,说道:“大家都不许说话,让咱孙儿说好看不,帅气不?现在老二你说了不算,咱们孙儿说了算!”

我看看爷爷,他似乎并不是真的生气,就说:“尹三爷,这个东西我要了,挺好看的!”

尹三爷哈哈大笑道:“那绝对好看!开玩笑,单于的儿子那可了不得的,那是掌上明珠,你也是三爷的掌上明珠,能差得了吗?”

我拿下王冠,看了又看,心里还是满心喜欢。尹三爷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哦,你等等,学费,学费!”

只见他转身又跑了出去。我问爷爷:“这个值多少钱啊?”

爷爷“哼”了一声,“这个啊,比他那面铜镜可是便宜不少,金银有价,镜天价!不过,你喜欢就好啦。”

这个时候,尹三爷又风风火火跑进来,手里拿着一沓钱,直接塞给我,“你大爷爷给你两万,这是多少我也没时间数,自己点点吧,肯定比你大爷爷的多就是了。这个嘛,就当给你生活费了!给咱弄个漂亮的孙媳妇回来,三爷给你包酒店!”

我道了声谢,提着水桶,拿着王冠,走回了座位。叔叔接过水桶,说了句:“今天表现不错,让你两个干爷爷开心,今后会教你不少东西的。”

我想起什么,转头冲大爷爷和尹三爷说道:“大爷爷、三爷爷,以后我也陪你们去挖坟,好不好?”

两人相视,“嘿嘿”一笑,“到时候你就打电话,有你三爷爷那贼眼睛在,什么坟你都能见见!”

我听了非常高兴。二叔拉着我说:“没看出来啊,你小子有一手啊,当年我可是啥都没捞着,就得了些小钱!”

小舅也说:“这仨老头,这么开心的时候倒是不多啊!”

举报 回复

1236

主题

125

回帖

4229

积分

管理员

积分
4229
第十三章 奔赴学校


接下来,我们聊开了,我才知道爷爷和他们二人的关系。以前,加上我二爷,还有唐爷,他们总共有五个人,都是知青。后来,一个老学者和他们一起分到了新疆锻炼。这老学者专门研究新疆古人的东西,被当做“黑五类”派新疆来了。几个毛头小子忙完农垦,就跟着老学者学点知识,偶尔碰到个“土包子”,也和老学者打开,一起研究,研究完再埋好。

后来老学者平反了,结果太激动,脑淤血,去世了。他们五人决定留在新疆,当时也是穷,几个人一合计,不如倒腾点文物,换点粮食什么的。改革开放的时候,这五人算是抓住了机遇,都发了不少财,就靠着古人的宝贝。慢慢地,几个人开始有了分歧。我二爷觉得挖坟这个事不能久干,而且国家不允许,就和他们早早划清界限,从此不再往来。可是同胞兄弟爷爷却不这么认为。他认为,这坟下的东西就是老天送的,拿一些没什么,就和大爷爷、尹三爷、唐爷一起做起了这古人的买卖。唐爷出事后,几个人都有了各自的想法,爷爷为人谨慎,他们两个又动不动就把坟里的东西全部拿走,后来他也不愿意和他们来往了。

尹三爷呢,喜欢独来独往,感觉人多危险就大,也有想散伙的打算。大家一拍即合,就将一个拼玉镯子分了,发誓说,任何时间见到镯子的任意一块,无论是谁,都必须责无旁贷地帮忙!接着又定下规矩,每两年比一次宝贝,输的两家允许赢家挑一样拿走,同时也算大家聚聚。

这几年,大家都顺风顺水的,但是见面却很少,更别提聚到一起,所以都把这个比宝贝看得很重,也算对年轻时的交情有一个交待吧。

我似乎看到了他们当年那矗立坟头、对酒当歌、豪情万丈的样子,也仿佛看到了几个人无奈而又感慨万分地分道扬镳。他们不仅牵挂着彼此,而且希望彼此都过得更好。同时,我也理解了唐爷从当年的辉煌到后来的顿悟。

看着三个老头如同孩子一般彼此说笑,又时不时提起以前的往事,那种感觉真让我羡慕不已。我看着他们,转头对小舅说:“咱们以后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啊?”

小舅看了我一眼,“咱们不一样的,咱是亲戚,打断筋骨连着肉的,他们应该从一开始就商量好了挖坟方式,意见统一。要是当初没分开,到今天,说不定咱家都是一个大家族了!”

二叔摇摇头,“人啊,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如今的他们,应该也是比较快乐的。”

爷爷向我们招招手,打算走了。大爷爷拉着尹三爷,不时地有说有笑。我最后一个离开那大宅子,离开时,我回头看了看那空旷的大厅,它又归于安静了。

尹三爷把我们送上车,对爷爷和大爷爷的车喊了一句:“两个老鬼,活久点,两年后我一定先到!有机会你们帮我问蛮子好,我这儿谢过了!”

爷爷在车窗里招招手。车掉头的那一瞬间,我看见尹三爷的眼红红的。我看着心里也有点酸酸的,不知道爷爷会不会也是眼圈红红的呢!

叔叔让我把除了钱以外的宝贝都留给爷爷,或许这能让他在看到宝贝的时候想想大爷爷他们,我照做了。

晚上我去爷爷家。爷爷一个人在里屋没有出来,听不到里面有声响。我和小舅在外面,我看了看那太岁,拿在手里,觉得很有肉。我小声问小舅:“这个东西就是能让人身体好的太岁?不知道的,会以为这就是一块肥肉呢!”

小舅指着太岁边缘说:“你看这儿,看出没?颜色和里面不一样!”

我仔细看,的确,外层颜色比较深,还长着小肉芽,里面颜色很白嫩,就和一块肥肉差不多。

小舅说:“这就是它为了适应外围环境的变化。这东西,自我修复能力强了去了,明白吗?你想想,人要是吸收它,会怎样?”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舅又说:“这个东西奇怪得很,你拿水去煮,最后就是一锅水,这东西化了。要是把它丢水里,让它自己长,水干了,它也干了。可你要加满水,一周不到,它又恢复了,你说奇怪不?”

我正听得起劲,里屋传来爷爷不轻不重的一声咳嗽。小舅敏感地说:“走了走了,老爷子不高兴了,吵到他了!”

小舅拉着我出了门,我走到楼下时,看到爷爷房间里的台灯还是亮着的。

到家后,发现老爸在给我打包,什么都想给我装上。我一个人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想想几位爷爷,想想那些宝贝,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爸爸进来了,“离你报到的日期还有段时间,不过我们已经提前帮你买好了票,你早去早熟悉下环境也好啊!”

我知道其实老爸不希望我再去挖坟,这几趟下来,我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他也很心疼。我没有说话。老爸又说:“你是不是在外面处对象了,今天人家来找你好多次了,你跑哪儿去了?”

我想想爷爷他们,没说实话,就说:“我……我去外面和几个朋友玩了!”

老爸说:“我看那丫头不错,不过你还小,还……”

我打断道:“老爸,我知道。我和她成不了!”

老爸说:“那就早和人说,不要害了人家姑娘!还有,不要干坏事!”

说罢转身出去了。我心里很郁闷,不小心碰到了脖子上的玉,就拿起来摸摸。看着它,想着它是爷爷给的叔叔,叔叔又给的我,我在外面有了什么事,拿着这个找大爷爷、尹三爷,他们就会来帮忙,这种幸福的感觉让我觉得很温暖。这样一想,我就沉沉地睡着了,似乎还梦见了大爷爷、爷爷和尹三爷在对着我微笑。

大约是斗宝之后的第四天吧,我被二叔给叫了起来。他说:“走,出货了!”

我穿好衣服,问:“全部出吗?”

二叔说:“差不多吧,快点!”

我装成不着急的样子,“你咋就不能沉稳点呢,买家等卖家,那是种面子啊!”

二叔在外面嚷嚷道:“我说你个小兔崽子,咋和你叔说话呢,快点!”

我坐上车,就跟着他们走。小舅在看着一份报纸,抽着烟,我不说话,二叔也出奇安静,各自想着心事。车走了一段,远远地就看见路边停着爷爷的车,我们就跟了上去。不一会儿,车开进奎屯,一会儿是土路,一会儿是石子路,二叔心痛地说:“我的车啊!我的底盘啊!”

车开了好远,从奎屯出来时,路两旁的楼房基本上看不到了,全部是低矮的砖房。一会儿,爷爷的车在马路的一侧停了下来,没有熄火。我和二叔跟在爷爷后面,进了一间半开着门的砖房。我觉得这个地方非常诡异,就加快了脚步。回头一看,二叔他们的车也没熄火,小舅没跟进来,蹲在门口不远处的大树下,眼睛一直往我们这边看着。

我进了里屋,里面很暗,有个门帘子,一侧很黑,看得出经常有人进进出出,主人生活很邋遢。里屋有股说不出的味道,像是柴火味儿,夹杂着一股泥土气息。我觉得很纳闷,爷爷怎么会和这种人交易。

不一会儿,进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戴着大金戒指,有点矮胖,上身穿了件红色T恤,下身穿着条板裤,裤子还有点短,没穿袜子,皮鞋上有些污渍。一进门,就听见他冲身后的两个小伙子喊:“叫鬼爷!”

两个小伙子愣头青一般,喊道:“鬼爷好!”

我在一旁很想笑,这咋咋呼呼的样子,弄得像日本黑社会似的。那胖子说:“鬼爷!我这找你要点货真难啊!我要打点上面的,现在人家烟酒都不缺,我就打算从您这儿搞点老东西。您抽烟!”

说着拿出一包中华,很随意地丢在桌子上,又冲着后面的人喊:“你们就不知道给鬼爷打开,点上吗?”

后面两个小伙子又急忙翻包找打火机,闹腾了好一会儿。爷爷说:“呵呵,我听说你找了好多人,说要见我,就为了这个事?我已经不干这一行好多年了!”

矮胖子一听这话,愣了一下,“哦哦,我明白的!”

说罢,转身对那两个个小伙子说:“你们先出去,外面给我看好了,出了事你们几个卷铺盖滚蛋!”

那两个小伙子屁股着火似的出去了,胖子还不放心,站起来掀开门帘子往外看看,接着转过身,满脸堆笑,“鬼爷,这……”

说罢又看看我,想着让我和二叔也回避一下。爷爷没做声,矮胖子马上又说:“鬼爷啊!在整个西北地区,提起您老的名字,没有不竖大拇指的。您可得帮帮小弟啊,我见您一面不容易啊,您老要见死不救,可是拿兄弟的命开玩笑了!”

我听着这话说得别扭,一会儿叫爷一会儿叫兄弟的,怎么这么乱。爷爷看了他一眼,“我老汉不干这行已经好多年了,不过东西我可以给你弄到,你想要些什么,我听听?”

矮胖子一听有门了,忙说:“哟,鬼爷您这话说的,我哪敢要啊!您帮我看看吧,要是送人,什么能升值,什么能拿得出手?”

爷爷说:“我这儿朋友的陶器倒是有几件,就这个就差不多了,不过我得先告诉你,货真价实的东西贵!”

矮胖子听了,立马和打了鸡血一般,“没事儿,没事儿!这咱有,咱有!不怕贵!”

爷爷看着这个满脸堆笑的胖子,点了点烟,“好吧!订金60万,提货时70万,送完礼物,没问题了,我再派人找你拿50万。三天之内,你要是没送出去还可以退回来,但是,三天之后,不管你送没送出去,我都要收钱,货呢……”

爷爷又拿了一支烟,矮胖子马上抓起打火机,给他点着。爷爷接着说:“总共三个陶器,一个清代的黄羊鼎器、一个汉代水壶、一个蒙古汗国的陪葬碗。我想,什么人见了都知道是好东西。总共市价270万的东西,我给你200万,图个好彩头,只收你180万。全部现金,有一张假钱,我会找你要1000万!”

矮胖子听了直搓手,可能他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他结结巴巴地说:“这个……这个价格有点高,我……”

爷爷听罢站起身,“我介绍给你的货是看朋友的面子,这个价你出去打听打听,要是你亏了,我分文不取,就是留给后代,你也是赚的!”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这矮胖子突然身手灵活起来,一下跳到爷爷面前,“鬼爷,鬼爷!您先别忙,有话咱好商量,不就180万吗,没问题,我只是想说,其实我只有两个上头的人要送嘛。既然您老开口,那还有什么好还价的。我留给我大儿子,传给下一代,您老的眼光,咱不信,谁信?”他咬咬牙,“成交!咱也不会退,都不是外人。这样,鬼爷,我也图个彩头,订金我给您80万,提货时100万。”

爷爷看了他一眼,“把你电话写纸上吧,我明天会和你联系,拿订金!见订金后,下午取货!有没有问题?”

矮胖子擦擦额头的汗,“您老都发话了,怎么可能有问题呢?”

爷爷听罢,点点头,推开门就出去了,我们也紧随其后。矮胖子在门口很恭敬地说:“您老走好,走好!”

我憋着一肚子笑,直到上车才问二叔:“这人是谁啊?咋这么搞笑呢!”

二叔撇撇嘴说:“正常的,你爷爷在圈内可是很有分量的,谁敢惹咱家!我这么说吧,就是咱爷爷拿个假的出去,它也必须是真的!”

我问二叔:“这……那这几件,180万多不?”

二叔说:“不多,他老了,听不得顺耳的话,一听顺耳的话,心就软了,给的价格也低了。要是在老毛子那儿,这三件没有200万是下不来的!”

我点点头,“对他们没必要这么重视吧,你来就可以了呗!”

二叔说:“不是的!爷爷之所以每次都真身,就是不希望咱们出事。这群人里,万一有个警察什么的,爷爷也能看出来的。而且这样还能提高自己知名度,以后货好出手!”

我又点点头,问:“那这回要怎么交易呢?”

二叔点了一支烟,“明天你就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二叔说:“有一次,一个浙江人,很喜欢宝贝,家产刚过百万,联系上了你爷爷,你爷爷也是一次告诉了他三件宝贝的价,总共要了300万。结果这小子根本没那么多钱,但是他不信宝贝是真的,并以此为理由,找人来验证。结果验证的人看了宝贝后两眼放光,说这些在香港至少600万。那小子直接跪下了,说了实情。你爷爷不听,转身就走,这小子拦住你爷爷,掏出刀,直接砍下自己两根手指,说能不能给他两天时间,一根手指一天时间。爷爷心软,就告诉他,不能给他留着,如果有人要,一样会出手,看他造化了。结果两天后,他果真带着钱来了,但是货已出手。这小子直接晕倒了,你爷爷把他送到医院。后来听说,这个人被黑社会打断了腿,因为他借了150万高利贷,一天50万的利息,还找好了买家,买家不见宝贝,就收了他100万的违约金,他想跑路,被抓了回来。先是腿被打断了,后来整个人都疯了。现在,你爷爷有时间,还会去看看他。”

我感慨万千,其实这都是因为人心可怕。人一定要吃自己能吃得下的蛋糕,如果吃不下,给你吃全天下最好吃的食物,反而会伤害自己的身体。后来学了心理学后,我更加知道,人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欲望,欲望膨胀就会让自己毁灭,“上帝要想毁灭一个人,就会先让他疯狂!”

回到家后,老爸把飞机票递给我,“后天一早,你二叔送我们去乌鲁木齐机场。你明天好好休息吧!”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一天真的要来了吗?可是我……我不想走,我还有很多很多东西要学,要去理解。现在我什么都有了,却没了时间,我不想走。我独自发呆了好久,脑海里闪过这段时间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个情节。

我拿着手机,不停地翻着通讯录,一个不经意间划到了花姐的电话号码。我看了半天,下意识地拨了过去。电话通了,那一头响起了一个动人的声音:“喂,二子?你有事?”

我突然想起来,这是二叔给我的电话,显然她不知道二叔已经把它送给了我。我结结巴巴起来,“花……花姐,是我!”

花姐愣了一下,“哦,珉儿啊!怎么了,有事儿?”

我犹豫地说:“花姐,我心情不好,可以过去找你说说话吗?”

花姐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你来吧,四区×栋×号。”

我突然有点激动,“马上到!”然后挂了电话,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爸爸冲我吼道:“咋刚回来就出去了,后天就要走了!早点回来啊!啊,对了,晚上等不等你吃饭啊?”

我说:“不用等我了!”

我打了个车,直奔花姐家。可是到了楼下,我犹豫了,我该怎么说呢?我来干什么呢?突然发现其实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咬牙敲门,花姐开了门。看到她的时候,我吃了一惊,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衬衣下摆打了个结,平坦的小腹光滑如丝,洁白的裙子下,露着一双雪白的腿,尽管胳膊被阳光晒成了小麦肤色,但是并不影响她那夺人的魅力。

我低着头进了门,坐在沙发上。她给我倒了杯水,我一饮而尽,她又给我倒了一杯。她看着我,坐在了我对面的沙发上,表情依旧冷冰冰的,“怎么了?和女朋友吵架了?”

我说:“没有啦,早分手了!”

她理了理头发,“哦,那有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

我说:“后天我要去学校了!”

她看着我,“好事啊!恭喜你了!”

我声音提高了一个分贝,“可是我不想走!我一点儿都不想走!”

她没有说话,看着我。我继续说:“我不想去了,我想留下,我想和你们继续挖坟,我不想和你们分开!”

她没有看我,而是看着窗外,目光闪烁,似乎在想着什么。最后,她叹了口气,“你该去上学!”

突然间,我感觉口干舌燥,刚才几句话,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和勇气。我端起杯子,又喝光了里面的水。花姐拿起水壶,又要给我倒上。我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把抓住她的手。她本能地缩了一下,但是没有挣脱掉。我站起身,“你……你们可不可以不要我走!我想跟着你……跟着爷爷!”

花姐就那么怔怔地让我握着。我摸到那柔软的手背,很软很舒服,可是眼泪却顺着眼角,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一把抱住她,使劲地抽泣起来。花姐的发香在我的周围飘散,柔顺的头发拂过我的脸庞,突然间,我感觉自己好踏实,感觉好有安全感。时间要是能凝固在这一刻,那该多好啊!

就在这时,花姐一把推开我,冲着我就是一巴掌,接着一脚踢在我的小腹上。我没留神,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眼前直冒金星。花姐冲着我说:“你去上学!你爷爷、你叔叔、你二叔,包括你小舅,就是因为没文化,如今干着这个行当,你以为很容易、很好玩儿?”

说话间,她又拿起水壶,对着我就是一泼。我全身湿透,但是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清醒。她依旧是那种冷冰冰的样子,说道:“你需要的不是刺激,是生活!你如果跟了你爷爷,就是拿着你一辈子做赌注!”

我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结结巴巴地说:“花姐,我……”

花姐坐回沙发上,闭着眼睛,“你走吧!大学好好上,别给你爷爷丢脸!”

我低着头,不说话,走向花姐,站在她身边。我说:“花姐,你可不可以也不要干这个行业了,我……我不想让你受伤害!”

花姐依旧闭着眼,用手扶着头,说道:“不用你管!”

我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低下头在她的面庞上吻了一下,就飞也似的跳开,怕再挨揍。花姐反应很快,也跟着站了起来,捂着被我亲吻过的脸庞,惊讶道:“你……”

我依旧低着头,但是我可以感觉到我的脸很烫,不知是刚才吻的还是那一巴掌打的。我说:“花姐,我听你的,我永远都听你的!我走了,我会好好上大学,我希望你过得好!保重!”

说完,我打开门,逃到楼下,开始没命地跑。一种长久以来的压抑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我感觉到了轻松,也有淡淡的忧伤。我跑得岔气了,但是还是在跑。直到感觉肺部快炸了,我才停下来,抱着腿坐在马路旁喘气。

我望着天,对自己说:“走吧,真的该走了……”

晚上,叔叔叫我陪他吃了一顿饭,叔叔依旧没有太多的话,只说要我好好学、认真学之类的话。我埋头扒饭,叔叔也自顾自地吃着。我们喝了点酒,离开的时候我对他说:“后天我就走了。叔叔,其实我不想走,但是大家都要我去好好上学。我去,我一定好好学!”

叔叔摸了摸我的头,“想家了就打个电话回来!”

我笑了笑说:“一定!”

第二天一大早,我又被二叔叫醒了,他说:“知道你明天要走,但是你爷爷还是要你去看看!”

我们上了车,车又开到了昨天去的那个小屋子。我和二叔跟着爷爷进了屋,那个矮胖子已经在那儿了。从桌上的烟头看,他应该是早就到了,见我们进来,擦擦汗,“鬼爷,鬼爷,您老可算是来了!这是订金,你收好,还有100万在我车里!您看,咱们什么时候提货啊!”说着,他拍了拍手中的黑提包。

爷爷不说话,挥了挥手。二叔接过黑提包,打开将钱倒在桌子上。我还是第一次见识80万有多少,二叔一扎又一扎地拿在手里拨了拨,再放进提包,大概数过就冲爷爷点了点头。

爷爷对矮胖子说:“你一个人开车跟我来!”

说罢,转身推门出去了。我们跟在后面,却没见爷爷给他拿东西,而是开了车就走,那矮胖子也开着一辆皇冠车跟在了后面。车开出了好远,直到看不见村庄,离开了公路,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戈壁滩,爷爷依然不紧不慢地往里开。开到差不多连一点绿色都看不到的时候,爷爷停了下来,矮胖子下车就显得很紧张,“鬼爷,这……这是干什么呀!”

爷爷说:“提货!”

说罢走到二叔的车后面,打开二叔的后备箱。我抱下里面的三个纸箱子,矮胖子迫不及待地打开,拆掉油纸,拿出来看。他眼中尽是欢喜,“哎呀,哎呀,这宝贝,这古人做得真是好啊!”

一直到三个都看完,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合好纸箱子,又费力地站起身,点头哈腰地问爷爷:“货是真的吧?我这是……”

爷爷看了他一眼,“假一个,分文不取,倒赔给你我老汉一条命!”

矮胖子急忙摆手,“哪敢!哪敢!我就是这么一问。成,你鬼爷一句话,那就是真的!”

矮胖子好像想起了什么,打开车后门,一把拉起车垫子,又从里面取出一个大黑包,“鬼爷,这是100万,您老点点!”

爷爷打开黑包,看了一眼,递给二叔,“黑色不吉利,二子,把钱看看,包换了!”

二叔麻利地接过黑包,也从车里拿出一个旅行包,一扎一扎地把钱放进包里,做好这一切后,冲爷爷点点头。爷爷对矮胖子说:“那我们就此别过了!”

矮胖子看着我们钻进车里,“鬼爷,我以后要是还想找您老,怎么办啊?”

爷爷看了一眼,没说话,小舅从自己的车里伸出头说:“你这次怎么找的,下次也怎么找!”

车上,我笑着问二叔:“这些有钱人,拼命挣钱,最后还不是全部都为爷爷打工了!”

二叔撇撇嘴说:“错了,这些有钱人可是拿小钱换大钱,200万对他来说不过是一次工程进度款的尾数,但是你要知道,宝贝可是挖一件就少一件!而且如果不小心,不算周全,我们随时有可能下半辈子要在牢里度过了!”

我想想也是,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我靠在车上,突然觉得很乏力。我说:“二叔,明天就你一人送我吗?”

二叔说:“嗯,是的。开心吧?你是不是钱不够花了?”

我说:“没有。我不怎么花钱,但是我不想和你们分开啊!”

二叔笑道:“呵呵,我们没有分开啊!只是不在一个地方罢了,放心,有什么好事,我算你一份!”

我抬头问:“二叔,只有咱们新疆有鬼脸吗?四川就没有吗?”

二叔看看我说:“有,肯定有。只是咱们这儿比较多罢了,你问这个干吗?”

看我眨眨眼,二叔说:“哦,我知道了,你该不会要把咱家的事业发扬光大吧?哈哈,有前途,不过我告诉你,据我所知,四川那边……”

我忙问:“你卖什么关子啊!到底怎么样啊?”

二叔说:“我们有个合作伙伴,就是四川的。这小子的东西好,但是他只换不卖,都和你爷爷换了好几次了!你爷爷也挺欣赏这小子的!”

我说:“你说了半天,咋就没说到重点呢!我问有没有鬼脸,该怎么找到他们?”

二叔说:“具体我也不知道了,但是如果你要去,我劝你还是好好学习。等你假期回来,我给你安排好。在那边,强龙难压地头蛇啊,你什么都不懂,万一触了霉头怎么办?”

我说:“二叔,我就问问,那儿方法和咱们这儿一样不?”

二叔说:“肯定有不一样的。你要知道,咱们这儿都是游牧民族,四川可都是常住人口,那边下葬的宝贝可比咱这边疆的厉害多了!要不怎么那么多小部落,成个大国就想往中原打,还不是冲着资源去的!”

我想想有道理,问:“那不就是说,有很多了?可是,如果我从地图上找,要靠什么方法啊?”

二叔说:“具体我还真没想过,不过你爷爷都是找过去的支流或者有树林的地方。他说,那儿以前会有人住,有人住就会有人死,去那周边准没错!四川嘛,我就不知道了!”

突然间,我脑子里闪过一幅画面:我一个人,带着金银珠宝,开着好车,回来给爷爷说:“爷爷!这些都是拿来孝敬您的!”爷爷很高兴的样子。我这么一想,不由“嘿嘿”笑了起来。

二叔看了看我,“你咋看上去神经兮兮的呢?”

我笑了笑,没说话。

回到家,我就开始在网上找起了资料,仔细查看了我所在的学校,在四川南充。哇,好地方啊!嘉陵江畔,人杰地灵,要山有山,要水有水,以前肯定有很多牛逼的人。我想,就算城市再怎么扩张,也扩张不到山里去,山里的能人,说不定哪个就是被流放的大贤,哪个就是曾经的贵族!说不定哪里就有曾经的藏宝图!我越想兴致越高,开始查看自己带的衣服,多加了一套迷彩服和登山靴。之后又在网上查了些资料,嗯,好地方,有出息,看来我要发财了。就这么想着,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显得异常开心。

爸爸看着我说:“你咋啦?不会想不通脑子坏了吧?我跟你说,上学重要,你爷爷那边,你知道一下就可以了!”

我一边往嘴里扒着饭,一边说:“知道了知道了,我肯定会好好学的!”之后又一个人在一边傻乐起来。老妈一直唠唠叨叨地说路上要注意安全,在学校不要和人打架,不要恋爱什么的,我都没有在意,一并接收下来,满心想着赶快走人,就好像我去的不是学校,而是一个藏满金银珠宝的坟头一般。

去机场的路上,我感觉自己有点癫狂了,二叔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开心。分手的时候,我才觉得舍不得起来。从小到大,我没一个人离开过家,现在居然要去一个陌生的城市,身边没了亲人,要自己照顾自己。想到这儿,我的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抱着二叔就是一阵号,最后被老爸抓上了飞机。

飞机起飞的感觉我很不喜欢,感觉心口如同压着一块大石头。老爸还在絮絮叨叨地说:“儿子啊,不要把钱放在外面,丢了很麻烦!”我听得不耐烦,应付了几句,就戴上耳机开始听音乐。飞机落地的时候,我感觉飞了很久,空姐长得一般,飞行餐让我吃得想吐,我真郁闷。

举报 回复

1236

主题

125

回帖

4229

积分

管理员

积分
4229
第十四章 耗子哥


到了成都,下了飞机,我更加郁闷了。天灰闷闷的,呼吸一下都会流汗,简直像一个蒸笼,我就是那蒸笼里的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接机的人说着很别扭的四川话,我突然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城市,这里如此喧闹,如此人口密布,比乌鲁木齐的人还多。

老爸和我取了行李,一出飞机场,就感觉全身潮湿不已,很不舒服。老爸托朋友订好了酒店,我一进房间就打开了空调,并且一步也不想动了。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听到耳边响起“嗡嗡”的声音,我第一反应是有蚊子!

尽管我打死了很多只蚊子,但第二天一早,我还是惊讶于四川蚊子的威力。它们不挑食,不像新疆蚊子,会在空中盘旋很久,最后找个可口的地方下嘴,而它们不论什么时候,都会直接下口,并且咬了就跑。一晚上,会让人满身都留下包,且很小、很痒。

爸爸说:“你要学会用花露水、蚊香,不然后面的日子可是不好过啊!”

我点点头,继续挠着被咬得红肿的小包儿。

吃完早饭,我们转坐从成都到南充的火车。火车上,旁边的老人时不时掏出烟卷,并且还在上面撒上风油精,再点着抽,我问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结果答案让我很崩溃:这样抽起来凉、舒服。

我第一次看见车窗外的树是多种多样的,而且漫山遍野都是,也看见了在家里爸爸花了不少钱养的好大一盆的蜈蚣草、龟背竹,在这里满山都是,连猪都不吃。

三个半小时的车程,我们到了南充。下了车,到了学校,我一看,哇,全是树!我很兴奋,摸着这些老树干,感觉自己是在探险,想着我终会有所发现的,我仰天长啸,吓坏了一旁的老爸。

大一的日子,在枯燥的军训、没完没了的自习、新认识同学、卧谈四川等话题中度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时间里我一直忙于感受大学生活,适应新环境。

我记得我学会的第一句四川话就是:你妈卖批!这是句骂人的话,军训的时候,只要楼下喊“集合”,整个楼道都是这句。第二句是:老板,这个好多钱?不学会,人家可是宰你没商量的。第三句是:兄弟伙,问下厕所在哪儿干?内急的时候很管用……开学一个月后的一天,二叔给我打了个电话,说爷爷独自跑出去挖坟了。我们聊了几句,基本上知道大家都过得很好的时候,我才放心下来,寒暄了几句就挂了。也就是这个电话让我重新燃烧起了挖坟的念头。

回到宿舍,我躺在床上,没有参加舍友的卧谈会,而是仔细地想着我下一步的计划。这莽莽的群山,气势磅礴的嘉陵江,我该如何展开我的计划呢?

我在混混沌沌中又度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我有些玩命,除了学习,基本上都泡在图书馆里看《南充志》,并打算周日去找一下,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以前发现不了的东西。

那天早晨很舒服,有淡淡的雾,我吃了一碗米粉外加两个油饼,背着登山包就坐车去了大佛岩。我仔细看过了地图,周边除了什么山就是什么乡,实在没有头绪,就这个大佛岩还有些意思。

昨晚收拾包时,我带了一份地图,一个指南针,一把工兵铲,几块压缩饼干,一只手电,两瓶水,一套紧身衣。这紧身衣,我是想当做防水服穿,从西门市场淘来的,还很可笑地问老板防水不,老板很无语。

车在路上晃晃悠悠,我看着周围的群山,有些心凉。我还在考虑,是不是我看错了?是不是按地形上来说,这个地方不是一个文化的发源地。按新疆的说法,坟要靠山靠水,可这里四处都是山,都是水,这可怎么找?

我是在成南高速公路上下的车,司机见我下车,觉得很奇怪。我不在乎他怎么看,反正人已经下了,就跳下高速的防护栏,一路冲了下去。山路远没有沙漠好走,一会儿要上爬,一会儿要下山,还好地图能看懂。我真是越走越心凉,怎么地图上那么点距离,我走了三个小时了,连一半都没走到呢?

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眼前连绵起伏的山群,让我感觉眩晕。我不得不停下来,已经中午了,我蹲在一处石头上,慢慢地吃起压缩饼干来。这……这是什么鬼地方,脚下全是枯树枝和枯树叶,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还有蚊子不时地来骚扰我。

吃完了压缩饼干,我开始考虑我是不是有些着急了。我拿出手机,这地方没有信号,我开始烦躁起来,突然间有些后悔。自己太冲动了,这种感觉让人萌发了一种恐惧,并且这种恐惧在不断地延伸,直让我感觉周围的树都变得面目可憎。

大概一个小时,我都坐在石头上反思。我意识到自己真的错了,不行!得回去,我做的工作远远不够,我根本不了解这里,根本不知道这里到底有些什么,也根本没有头绪,只是凭着感觉就一路摸索过来了。

下定决心放弃时,我有一种失落和前所未有的挫败感。真是失败啊,我一路走,一路暗暗地责骂自己,就在这个时候,我一不留神,被树藤绊了一下,摔了一个狗吃屎。没想到这地好软,我低头一看,哇哈哈,土包子!

我喜出望外,找你找了一天,咱也算投缘。我摸摸土质,很松软,两铲子下去,就看到土质很湿。我判断古人是用泥浆糊上去的坟,下面的宝贝应该不少,二话不说,我掏出工兵铲开始挖。

挖了两个小时左右,我站在自己挖开的半米深的说不上是圆还是方的锥形地洞之上,想死的心都有了。因为我已经挖到了岩石,这……这不是坟头,就是个土包子。可笑的是,我还穿着紧身衣,里面又湿又黏,背上居然还被穿透力极强的蚊子一顿饱餐。

我收好工具,看着那挖开的土包子,填上吧,没力气了,不填吧,好像随地挖山不好。最后,在不断的自我安慰中,我下了山。

这走走停停就是五个小时,我一路上想,什么大佛岩,除了自己挖到的岩石,连佛的影子都不曾看见。当我爬上高速的时候,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车来来往往,却没有一辆停下带我回南充,那感觉,真凄凉啊!

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我报了警,说我迷路了。接线员很客气,用非常不标准的汉语叫我在那儿等着,两个小时后,我坐上警车,回到了南充,并且还做了一份相当完整的笔录。

第二天早晨,我全身都痛,脚底板如同着火一般,就旷了一上午课。我忍着痛,溜到医院,大夫看着我脚底的大泡,“小伙子,你是不是参加了长征刚回来?”

更可气的是,旁边的小护士一直在笑,大夫几剪刀下去,把泡弄破,又给涂上了一种让我终身难忘的东西——酒精。那撕心裂肺的痛,让我知道了其实挖坟真的是件异常痛苦的事情,而找不到坟头或者挖错坟头,那是比痛苦还痛苦的事。

我拄着拐爬回了宿舍,躺在床上反复思考。我发现我的计划有一大堆的错误,事情又开始没有头绪了,我很懊恼,手一不小心碰到了手机。

我给二叔挂了个电话,都快哭出来了。我说:“二叔,我挖坟失败了!”

二叔那边一听,吼了起来:“你咋啦?是不是进去了?”

我说:“没有!拄拐了!我去了一个叫大佛岩的地方,结果在树林里瞎转悠,还挖了个土包子,结果岩石都被我挖到了,就是没有挖到宝贝!现在脚底下全是泡,刚处理掉,痛啊,呜呜呜——”

刚说完,就听到电话那头一阵狂笑,“你个傻孩子,挖坟那么容易的话,现在家家都是好东西了!要学会用古人的眼看东西,而且要从风水师的角度看,才有可能找到!”

我说:“我找不到那样的书,而且就算找到了,没个老师指导,万一错了,下次怎么办啊?”

二叔说:“那就好好学习,别挖了!”

我说:“我想着回去给爷爷带件好东西嘛,你帮帮我嘛!”

二叔不说话了,我一着急就说:“二叔,你不希望咱家这手艺以后断了吧!我在这儿学的应该比新疆多嘛。我要是学会了,以后爷爷身体不能再跑的时候,我还可以啊,对吧?”

二叔似乎也很纠结。我又说:“二叔,你想四川这什么地方,人杰地灵,我们现在是挖坟,但是你想过没,以后咱们要是收宝贝,收了再卖,赚点差价不比挖坟好很多?”

二叔似乎下了决心,“行了行了,你就是鬼点子多,说不过你,你想我咋帮你?”

我说:“把四川鬼脸的电话给我一个,我……”

二叔急忙打断道:“不行,不行!你爷爷知道了我会死得很惨。这个不行!”

我说:“二叔,四川鬼脸怎么也有个千八百人的,我不信还都能和爷爷搭上关系啊,就算搭上关系了,也不知道我就是他孙子啊!”

二叔说:“那这样吧,我给朋友打个电话,你把这个电话记住,139××××××××,十来分钟后联系他。我就说你是我朋友,想学点东西。你自己把握,要是人家不教你,别怪我没帮你啊!那儿的水也很深的。”

我一激动,不小心碰上了受伤的脚,痛得我龇牙咧嘴。挂了电话,我就看着表,等着,心中暗喜:这样也可以?哈哈,比我想得容易多了。我开始想象四川的坟头里都出些什么,十分钟后,我怀着激动的心情拨了电话过去,响了好几下,怎么没人接?我当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什么嘛,怎么能算得上一个合格的盗墓贼呢?要是这是生意电话,那不是白白丢了?

我挂了电话,躺在床上发呆,这时,电话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我接起来,有气无力地说:“喂,哪位?”

电话那头,静了一会儿,接着,一个四川口音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他说:“你想学掌眼?”

我这头一听,“掌眼”?这是个什么东西?但是我还是回答道:“哦,二子让我找你的。是的,我想学!”

那边说:“有机会见见吧,我在西充,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就来西充找我吧!但是你要一个人来!”

我说:“好好好,我最近就找时间!”

挂了电话,我一阵窃喜。这日子才叫有个奔头。心情一好,我这两天的晦气一扫而光,一个人拄拐到食堂点了几个好吃的,要了几瓶啤酒,慢慢地喝了起来。

脚基本上痊愈后,我就迫不及待地打了那个电话,这次他接了,“你来西充,找西充法院,拿两瓶纯净水,一瓶打开喝,一瓶不要开!下午五点!”

说完他就挂了,我看看表,嗯,貌似来得及。我飞跑至汽车站,就开始了漫长的跋涉。当我赶到西充法院门口的时候,一看表,还差五分钟。我打开一瓶矿泉水,慢慢地喝了起来。外面相当热,我的汗水也在不停地流,再看表,都五点二十了,这人怎么还没到,我嘀咕起来。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年轻人走过来,拿起我没开的那瓶矿泉水,打开就喝。我一下站起来,“朋友,我这水有用的!”

那年轻人并不理会我,一口气喝了一半,接着说:“我就是你要等的人,你叫我耗子哥吧!”

我目瞪口呆。我以为他至少应该是个年过半百的人,身边至少有几个小弟跟着,才像做这个的。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个二十八九岁的小年青,我二叔该不是为了打发我,把我介绍给牛皮王了吧?还耗子哥呢,这名号咋听着都像是个没什么能力的人呢,看爷爷,就叫鬼爷,一听就知道来头很大,这……我没有吭声。他又说:“走吧,来一趟不容易,不过呢,我还有个牌局,我要先去玩会儿,你是跟着我去呢,还是咋的?”

我说:“我跟着你去吧,长长见识!”

耗子哥打了个车,直奔附近的一家茶馆,一进门,他就咋呼道:“服务员,两杯毛尖,送我的包厢里。”

就这一嗓子,让我对他很反感。这人一点都不低调啊,我跟着他进了一个包厢,包厢里很古朴的样子,已经有三个人了。一个小伙子起身说:“耗子哥,就等你了!”

另外两个人,一个是中年人,戴个眼镜,头发梳得那叫一个亮。还有一个是个胖女人,穿个高跟鞋,跟儿很尖很高。那女的说:“哟,耗子娃儿,最近在哪儿发财?人也见不到,姐姐我的心里可是很想你啊!”

耗子哥也不废话,上了桌就说:“好啊,看各位这么想我,那我就抢个先。血战到底,五十起,上不封顶!”

那个中年男子不说话,那个起身的小伙子倒是说了句话:“就听耗子哥的!”

胖女人说:“哈哈哈,耗子娃儿,你的牌和你的货一样臭,但是你的钱还是很好的撒!”

我在一旁看着,虽然玩得不是很好,但是我知道耗子哥是个高手,基本上他丢出去的牌都是丢在别人要碰的跟前,而且基本上没有什么小动作,就不时地喝喝茶。我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无聊,就坐在一旁摆弄手机。耗子哥说:“你坐我旁边,继续给我看着,财神嘛,你刚走就输一把!”

我不得不坐在一旁继续看了起来,这一次我感觉到他话里有话,也就打起精神看了起来。我似乎发现了有些不一样,耗子哥每出一圈牌,都会碰到那个小伙子手里,而那女人放牌也是放到中年男子手里,而输赢好像一直没有拉开。我懂了,这是二比二的战斗啊!果然他们不时地有很多小动作,我也开始看出来了。比如耗子哥这边会吸吸鼻子,告诉下家的小伙子放什么牌,而那女人也就以扶头、理头发,告诉那中年男子自己要什么,我当时看了就觉得很诡异。我自言自语道:“哦,这样啊。”

耗子哥看了我一眼,转头说:“不玩了,最后一局,输赢不给钱了,我想起有事情!今天你们赢了我二百,下次我会赢回来的。”

打完之后,就说:“包厢费输家不出,我走了!”

说罢叫我出了包厢。我们出了茶馆的大门,他把我带到一个串串香店,“第一次见面,我请你吃个饭。”

我们找了个靠窗户的位置,他招呼完服务员就自己拿串串去了。我想了想,既来之则安之,也跟着去拿了。他基本上拿的都是肉,我一拿素菜,他就说:“放下哦,这个东西咋吃得饱嘛。”

我那个火就蹭蹭地往上冒,请我吃饭还介意我吃什么东西。我十分不耐烦地在火锅里涮着肉,他呢,连开了四罐啤酒。我帮着倒了倒酒,他说:“弟娃儿,刚才你看到我们打牌了撒,你告诉我你发现了啥?”

我说:“你们打牌是两个打两个。你要的牌都在你的鼻子,你没鼻炎,却老吸气,那个小伙子靠这个把牌放给你。对面那个女的和中年人是一家,女的为主,靠扶脑袋和理头发决定要什么牌。你今天其实可以赢的,为什么不继续?”

耗子哥说:“要得嘛,眼光不错嘛。看得出来啊!平时耍不耍麻将?”

我说:“我也是到四川来才看到这个,不是很会。”

耗子哥说:“不错,不错,娃儿可以!要记得,做掌眼,就必须有个好眼力。细心才是关键!懂得起撒?”

我这才明白,这小子是试探我,看我这个人怎么样。我的天,拿麻将来试人倒是很新鲜。他接着说:“其实我们一开始就在试探对手的牌,看哈,每个手势到底是什么意思,全都知道了,再打下去就没有意思了。所以我感觉出她已经猜到我是啥子手势了,就没必要打下去了!”

我听得玄乎,怎么这些人都这么牛,都有那么几手让人捉摸不透的地方。我默默地吃了起来,他吃饭倒是很像挖坟的,吃得很幸福的样子。我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你是不是最近才挖完坟啊?”

只见他张大嘴巴,“你听哪个说的?”

我这才好好注意了一下他的样子,他的头发在这火锅的雾气蒸腾下,显得很油腻,很小的眼睛,鼻梁处有些细小的伤痕,嘴皮很薄。但是这五官都堆在脸上,怎么看他也不像一个挖坟的,倒是很喜感。我说:“猜的,一般只有刚挖完坟回来的,吃饭才这么香!”

他看了看我,低下头扒拉了一块肉,“这倒是,我就见到吃的巴适,改不了了。对了,以后不许说挖坟啥子的,要说升棺!懂得起撒?”

我说:“明白!”心里却在笑,什么嘛,挖坟就是挖坟,什么升棺!

我笑了笑,“那你最近升棺了吧?”

耗子哥看看我,又左右看看,“做是做了一笔,没赚头。眼力不错哦。还有,有人的地方不要提,吃饭!”

我吃了一肚子肉,他倒是十分舒服地打着饱嗝,结完账就叫我跟他走。我们打了个车,七扭八拐地,到了一个相当偏僻的地儿,周围全是树,稍远点还有麦田。他找了块石头就坐了下来,“你是喜欢这行呢,还是觉得没事干,打发时间呢?”

我说:“我是喜欢这行,我挖过!”

他抬起小眼睛看看我说:“哦,在哪儿挖过?”

我说:“新疆,楼兰古城!”

我想震慑他一下,结果他撇撇嘴说:“那儿的棺没有技术含量,就是不懂这行的人都会,算不上盗墓!”

他撇撇嘴,吐了口痰,点了一支烟,“跟我,你要拜师的!”

我心里嘀咕,不会要红包吧?我说:“应该的,那师父在上,徒弟这儿有礼了!”

他看着我,哈哈大笑,小眼睛都看不到了,“拜师没那么简单的!”

我说:“哦,那要什么?”

他抽了一口烟说:“跟我来吧,让你见识一下!”

说罢,他进了树林。他左右看看,将一处草坪一把抬起。我一看,天,这下面是个地洞啊!我跟着他进去,他关好地洞,消失在黑暗中。一会儿,里面灯亮了,吓了我一跳。我开始打量起这个地方,地儿不大,地上有很粗的电线。有一张桌子,很破旧,上面坑坑洼洼的,桌上一个台灯,几本书,还有些小锤子、放大镜什么的。桌子旁边有几个黑塑料袋,看不清楚是什么。

我心里偷笑,这果然是耗子,天天在地洞里活动。我问他:“哇,这个地洞花了不少日子挖的吧!”

耗子哥说:“这就是个古坟!正好隔不远就是电缆,坟是盗过的,你看,那儿有盗洞。我觉得不错,就当地下室了!”

我点点头,看了看,果然有个盗洞,这个洞貌似成了通风口了。拿古坟当家,这也只有耗子能想到了。我回到正题,问:“那如何才能算拜师了呢?”

他没说话,掐灭了烟屁股,“你先看书!把这几本书至少要背下来,再说拜师。你拿到就可以回去了,哪天说你背下来了,就可以来找我。”

我接过一看,唐朝杨筠松撰写的《葬法倒杖》、晋代郭璞撰的《葬书》、《撼龙经》、《阴阳五要奇书》、《黄帝宅经》。我看得头皮发麻,这五本书会要人命的,还要基本背会!我的天啊,这是要我的命啊!

我勉强接过,“万一上面不懂了怎么办?”

耗子哥打开盖板把我拉上来,又掩埋好,“不懂了,不会问吗?”

说罢转身就离开了。我一个人在大石头旁发愁,这就是五座大山啊,我有点垂头丧气。

举报 回复

1236

主题

125

回帖

4229

积分

管理员

积分
4229
第十五章 拜师学艺


回南充的车上,我一点兴致都没有了,怎么拜师拜了五本书回来!但是在车上,百无聊赖中,我随便拿起一本《撼龙经》,翻开一看,发现了异样,顿时来了兴趣。

原来这每一本书上面都有耗子哥的标注。不过说是标注,也就是对生僻知识的诠释,字虽然不怎么样,但是看起来还是可以理解的,再加上我高中语文好,基本上看起来不怎么费力。

这《撼龙经》将山脉分为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左辅、右弼九星,全书即是结合这星象来说地貌。全文分三篇,上篇为干中寻枝,中篇为寻龙到头,下篇为结穴之法,葬法分为了二十四种。

开头写道:“须猕山是天地骨,中镇天地为巨物。如人背脊与项梁。生出四肢龙突兀。”我看得煞是奇怪,这将天地化为人,又将人躯体化为物,这种磅礴,气势惊人。旁边批注:看风识水必先由大为切入。又见这须猕山上打出个折号,写着“曼陀罗、宁夏六盘山”。我吃了一惊,原来这山是有出处的啊!

第二句是:“四肢分出四世界,南北西东为四派。西北崆峒数万程,东入三帏为杳冥。”这是将人比作一国,而四肢分为国家的东南西北,如此看来,那岂不是心脏或者头颅所处的位置就是好风水了?国都为心脏,那么国首不是也可以找到了?我看了看批注:将地域看成局,居中有局为即为四相。

我开始闭上眼睛慢慢地领悟,古人没有那么多高科技,也没有非常精密的地图,但是心中有天地,一种浩然的感觉油然而生,这古人怕是在这广袤的土地上选一处奇观,而且还必须在国家的心脏处。哦,那将是一处什么样的美景啊!

我慢慢地看着,慢慢地领悟着,有一种感觉,古人的风水论即便在现在也是很有讲究的,而且的确有科学道理,这“干中寻枝”就是我们说的以面寻点、以点倒推面的道理。

大概看完上卷,我感觉到这古人对山川的研究真是到了极致,以前我很怀疑诸葛亮能靠天气赢得战役,如今看来,这世上怕是的确有这么些神奇的人存在,而且怕是比现在的天气预报要厉害很多。

我不知不觉到了站。回到宿舍,我又蹲在床上开始研究。就在我看到上篇快结束的时候,一张纸片从书中滑落下来,我轻轻地打开,上面写着:某年某月某日,×××,××××(一串数字),家门死一人,伤两人,死一人于墓中石门,伤两人于棺旁暗石,可恨,可恨!

我不理解这到底什么意思,猜测他们是进行了一场挖坟,结果一个人死在了石门处,两人伤于棺材旁的暗器上了。他是不是在告诫自己,以后要小心啊?

我闭着眼睛慢慢地记着上篇,脑子里闪现出那曾经的楼兰古城,那所处的位置,那城与棺的布局,渐渐地清晰起来。但我还有很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布局在水道旁边?不是干燥可以使尸体保存更久吗?也没见用到石灰啊?

我看着《撼龙经》中篇。以星象来纵观龙头,讲的就是方法,但要我边研究着看,却是很为难的,因为四川没有那么多的晴天,晚上都看不到星星长什么样子。我开始了枯燥的死记硬背,还好有耗子哥的注解,这注解中以禄存为引,也就是讲究周围的环境如何打造一个旺财之地,这地以巨门为定穴的方位,再言走势,反观星象,却是解释得丝丝入理。我开始设想一个非常完美的风水之地,要正对禄存,再定巨门,反推这贪狼。哦,我开始慢慢地理解了,这贪狼既可变坏为好,也可让之做坟头的门神。

看到这儿,我不禁哑然失笑,这都怎么想出来的,还要把这凶神恶煞也变废为宝倒是非常难得。而这古人却是极其喜欢贪狼,看这意思,看门的家丁必须是些五大三粗的,主人才不被欺负啊。

看《撼龙经》下部的时候,我看到耗子哥的批注居然是以破军、文曲为切入点,延伸其余各星,到最后就是九星变穴。

如文中所写:

“贪狼作穴是乳头,巨门作穴窝中求。武曲作穴钗钳觅,禄廉梳齿犁鐴头。

文曲穴来坪里作,高处亦是掌心落。破军作穴似戈矛,身傍左右手皆收。

定有两山接护转,不然一水过横流。辅星正穴燕巢仰,若在高山挂灯样。

落在低平是鸡窠,纵有园头亦凹象。此是剥换寻星穴,寻穴随龙细辨别。

龙若真时穴亦真,龙不真兮少真穴。寻龙虽易裁穴难,只为时人味剥山。

剥龙换骨星变易,识得疑龙穴不难。古人望龙知正穴,盖将识龙寻换节。

识得龙家换骨星,富贵令人无歇灭。”

这变穴就是变化,如何让这坟在天长地久的发展中越来越好。破军就是从戎,文曲就是做官,而这真或假全在于星象。古人的意思是在变化中存在真,也存在假,假的并不是我们所说的不真,而是不到时候它就是假的,到时候了就是真的。这变化的道理却让我看得一声感叹。

合上书的那一刻,我感叹古人虽没有高科技,但是能把眼前所能了解到的知识用得出神入化,这是我们现在所不能比拟的。将大自然的各种现象融入到坟墓里,这门学问真是神奇。

我兴奋地给耗子哥打电话汇报成绩,没想到他根本不听,“你娃连门都没入,光看没用,你还是全部看完,再给我打电话,我再考虑要不要收你!不说了,麻将中。”

我当时全身那个冷,这小子就不会鼓励一下人吗?我这看了一周的时间,都耗掉我上亿个脑细胞了,高考都没这么认真。

没办法,我还得继续看,第二本看的《葬书》。这本没有《撼龙经》好理解,不过是讲一些下葬的风俗礼仪,也有一些下葬的时辰及季节,也提到了下葬的选穴。我发现耗子哥很关注选穴这个部分,做了很多批注,有的页甚至写满了。

本以为这无非是一本讲下葬的规矩的书,结果发现他的关注点不同,我又开始从头到尾地看了起来。

这本书,我基本上全是靠着耗子哥的笔记去领悟的,感觉很多知识非常难消化。比如为什么下葬时间一定要那么准确,还有为什么土在这个葬书中居然那么重要,最值得注意的就是气。反正薄薄几页,我却又看了一周。

“气随风走,风走带土,土上入天。”这是耗子哥书里着重关注到的,我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但是当我看到“穴有三吉,葬有六凶”到结尾的“穴吉葬凶,与弃尸同”时,我就彻底明白了。这原来所谓的聚气就是靠这穴来聚,而葬是为了让不吉利的东西沉埋,或者消散,又或者为我所用。

合上书,我又开始在大脑里幻化出一个场景,三面环水,朝东而旱,旱地有树,枝叶茂盛。中心有山,水过山川,山与山之间如同盘蛇,山之脐处,下葬一户人家,头正南朝北。这就开始符合这古人的说法,聚气就从这儿开始,或许真的能吸收天地之精华。

随后我又开始研究《阴阳五要奇书》。可气的是,这居然是本老书,倒是很像坟头里出土的东西,因为里面的字看不懂,也不知道是那个朝代的,上面贴满了透明胶带。透明胶带旁边也贴着很多批注。我看着很费力,因为阴阳之间的相互转化似乎很隐晦,而且涉及到金木水火土的演化,其相互滋生、相互制约的道理倒是很好懂,但是将其融入到坟头里,好像是要以下葬者下葬时的姿势来决定。

我见批注解释中,最诡异的就是:男女互为阴阳,以女童、男童为阴阳代表,将其全身束紧,三日不进食,全身排泄空,将其全身放置与墓主人属性相关的饰物下葬,于棺左右放置,也可自造阴阳。

我的天,那不是要将小孩子活生生弄死?!看着这本书,我虽懂得了如何判断墓的阴阳及讲究,但是心里觉得非常恶心。这本书花费了我五天时间,这五天里,我上课就画出金木水火土,并进行排列,那感觉就像解题,又像是推演,一节课的时间往往不够我将它们全部搭配在一起,并且自成体系。

接着是《葬法倒杖》。这本书是晚上看的,我躺在床上,不时会有别的宿舍的同学来串门,看见我一个人在床上的台灯下看这本书,都把我当成怪物。我渐渐地发现了这个问题,就试着一天不看,而是和他们吹吹牛,但是心里却依然惦记着这些不同的葬法。结果聊天的时候,说着说着,我就会说到古代葬人的事上,还吓得一个同学做了好几天噩梦。

我下定决心,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房子,躲在里面没白天没黑夜地研究。我甚至在白纸上画坟,画棺材,还有什么水流、山川、太阳之类的,满地摆放,自己试着摆,看看能不能符合古人的要求。

如果说《撼龙经》写的是选地,《葬法倒杖》写的就是如何下葬,如果分开来看,很可能找到了地方,找不着坟。《葬法倒杖》的批注中写明倒杖就是一种方法,将活人与死人分开,也就是阴阳两隔要注意的事项。我看得倒不心惊肉跳,但是想起来,如果谁真相信有鬼神什么的,就心惊肉跳了,因为任何事项不小心都有可能引来鬼神。再看书里所言,很多规矩我们至今都在用,比如跳火盆,再比如下葬完,要到人多的地方走一走。

但是耗子哥好像关心的不是这些,而是这《葬法倒杖》中是如何摆放陪葬品的。这里面的门道还真多,下葬的东西可多可少,多了代表下去之后不用做个普通老百姓,而是做个小官。要是带的人多,这官也就大,而这些陪葬中,除了人外,陪葬品都是给下人用的,这棺椁里面的东西才是自己用的。而下葬的方式决定了到阴间做个什么官职,更奇特的是,这讲究很多,还都有据可查。这书也就几页,却花了我五个通宵,才看懂学会。

这一天十分不想看书,我给家里人挂了个电话,老爸问了很多情况,最让我想不通的是,他居然问我,小舅有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我意识到是不是出事了,挂了老爸电话后,马上给二叔打了电话,没人接。我又给爷爷打了个电话,也没人接,再打叔叔的,也没人接。这……这都怎么了,我又给花姐打,这次有人接了。花姐似乎很疲倦,我忙问:“怎么了?”

她说:“你小舅自己跑去挖坟,被抓了!你爷爷正保他出来呢,现在为了防止有人追查,以前的电话都不用了。你叔叔他们去南疆避风头,过段时间才回来,你自己在那边也要小心点!”

我连连点头称是。我关切地问:“这回严重吗?”

花姐那头冷冰冰地说:“不知道!”

我刚“哦”了一声,那边电话就挂了,让我很是惆怅。

说实话,我非常担心,因为爷爷手机基本没换过,这次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我心乱如麻,出去走了走,突然想起了大爷爷和尹三爷。我又给花姐挂了个电话,想要他们的电话,结果花姐这次又不接了。我跑到学校的湖心岛,点了一支烟,看着小蚊子在我腿上美餐,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天压抑得让人窒息,不行,这样下去不行,我是不是该回去看看?我随即给老爸打了个电话,“老爸,我回来看看吧,他们别出什么事了!”

老爸在电话那头咆哮道:“你在那儿给我好好学习,你回来有什么用啊,帮得了什么忙?”

说罢不由分说,就把电话挂了。我很郁闷,但想想也是,我帮得了什么忙啊!我茫然地打了个三轮车,满城市乱逛,看到一家桑拿,想想好久没洗过了,现在的心情很适合去。我跳下车,冲进了桑拿馆,令人烦躁的是,里面基本上都是小女生,穿得异常暴露,我再次郁闷了,这不是传说中的地下生意吗?在小女生们的一片吼叫中,我逃也似的离开了。

我回到自己的小出租屋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我一点食欲都没有,就拿起最后一本书——《黄帝宅经》。这是本很厚实的书,有几十页,批注很少。这本书不难懂,里面主要讲到选宅。看完全书只用了两天,但我很纳闷,这挖坟和这选宅有什么关系啊。我不解,就打给耗子哥。他好像在睡觉,我看看表,这都中午十二点了,他还在睡觉,好像还很不高兴。

我不理会这些,问道:“耗子哥,你看这《黄帝宅经》,是选宅,和升棺有什么关系啊?”

耗子哥说:“你咋不动脑子,这选宅有选住宅,还有选阴宅吧,这阴宅就是选坟啊!”

说罢,电话就断了。阴宅!这打开了我的思路,不过我很快又走入了歧路。我老是会拿咱们现在的几室几厅来考虑问题,而古人所谓的偏室,并非咱们所说的副卧室,而是代表了风水。正室所放的物件代表身份,或者是送给神仙的,因为神仙是要来接他飞升的。神仙肯定会从正室走进偏室,而正室的东西就是送给神仙的。我理解这些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两天。

我专门跑了一趟公墓。在群山环抱中,我坐在一个坟旁边开始对比,如果这个地方给我来布局,我该如何来布置呢?那几本书里的内容开始慢慢地在心中融会贯通,从选坟到挖坟,再到要不要种树,要不要堆巨石,我的思路慢慢流畅。开始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很难将所有的东西都考虑得面面俱到,要顾这个就得改那个,结果总是顾此失彼。我想得脑子痛,坐在那儿开始唉声叹气,就在这个时候,有只小鸟吸引了我。那只小鸟落在一根树杈上,接着又飞了起来,时而迎着风忽上忽下,时而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上,煞是欢快。不一会儿,它就飞得我都看不见了,这时,我一侧眼,就看见了那处远山。我的眉心似乎一动,为何不借这山水的布局来布坟的局呢?

我环顾着四周,那山那石开始跃入心间,我又爬上另一处坟山,对着两座山,开始了布局。最后布出的局我都觉得很难看,简单地说,就是拿这两座山做一个漏斗,布局为石,气聚于中,坟东西南北各埋铜镜一面,山口埋垂柳两棵,树下各放断发,即所谓盘根;米酒一坛,为了长长久久,也为克煞气入坟;树旁放大石一块,为震慑。嗯,差不多了。忽然,我惊奇地发现,我选的这处,果然有座坟,我看看入口处,倒是没有树和石,如果这么摆,就免不了要有煞气入内。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按古人的说法,这坟应该比一般的坟要热,因为聚气不理气,那就等于像貔貅一样,什么都吃,结果吃了不用吐,如果走运就是走大运,倒霉那就是倒大霉。我好奇地走下山去摸,又找了入口外的坟,好像……好像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有点热。我吓了一跳,赶紧闪到一边。这……这不会是真有这么回事吧?我又跑了一趟,圈外的坟土是冰凉的,再跑回来,这个坟居然是温的!我的天啊,还真有这么回事啊!

我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怎么?这以前不是骗人的吗,不是古人不了解科学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真的?我开始慢慢相信起来,可能这个是有办法解释的,只是我现在还没办法解释。令人激动的是,我掌握了这些知识。

我跑到公墓门口,开始给耗子哥打电话。他这次很安静地听着,我吼道:“耗子哥,我学会了!你考验我吧,来啊!”

那头儿耗子哥说:“来锤子!你过来,我就在西充,老地方见!”

说罢,他挂了电话。我抱着五本书,坐着车就去了西充。他像上次一样,依然是迟到了很久,一见面就喝了我一瓶水,叫我跟着他走。我在他后面跟着,又来到上次那个茶馆。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回我们坐在外面的散台上。他接过书,很随意地放在桌子上,掏出烟点了一支,“你能不能做我徒弟,就看这一次了哦。不过关,可没下次!”

我点点头,他开始手蘸着茶水在桌子上画了起来,整个八仙桌被他画满了多个图案。他说:“水干之前,给我指出一处这里最好的下葬地方,你就算过关!”

我没有答话,开始看这图,中间一处河,左右环山,太阳正在高照,山与山之间有一条小路,小路远处有一片麦田,另一边的山路之间有个驿站,驿站旁有一口井。

我看了一会儿,慢慢开始在脑海里幻化这么一幅图,下葬之地,下葬之地……大概十分钟过去了,耗子哥开始点第二支烟,“不好意思,你考试失败了!”

说罢,站起身就走,我心里暗骂,咋和我爷爷一个脾气呢,谈不拢就跑。我说:“等等,能不能让我加东西?”

他倒好奇了,“你加加看!”

我说:“坟建在靠麦田那边的山腰上,而且是远离麦田的那座山,坟背朝水,我需要银针八十一枚,分别插在坟背。就是靠这银针将大山之气聚于坟上,不知道这山周围有没有树,没有树,我就要自己种槐树七棵,摆成北斗七星,这就是将破军和文曲都汇集在一起。这样,煞气和宝气都能照吃不误。这山腰的好处就是个屏障,人不一定能看见,被盗的机会就少了!”

耗子哥听完,挤一挤小眼睛,半天没说话。我开始紧张了。过了半天,他终于说了句:“这七星倒葬好像五本书里都没写到吧,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好像《撼龙经》里大概描述到,我自己总结的!我过没过关啊?”

他没回答我,只说:“这……比我的布局还好啊!可以,可以!”

我着急地问:“过没过关?”

耗子哥看了我一眼,“过了,过了,走,吃饭!”

我大笑起来,“哇哈哈,我就知道我能过。”

耗子哥小心地看了看周围,瞪了我一眼说:“你闹锤子,走啦。”

我说:“啊,又吃火锅啊?”

他又瞪了我一眼,“瓜徒儿,火锅好吃!”

还是那家店,还是那全是肉的火锅。这满满的一锅肉让我感觉再也不想闻到肉味。结果耗子哥一个人将几瓶啤酒全部报销了,出门的时候,他打着很爽的饱嗝,让我退避三舍。

我们打了个车,又回到了那天的地下室。他把书放好,坐在破旧的椅子上说:“既然你是我的徒儿,那么我就教你一些东西吧!四川呢,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这人杰我管不着,但是这地灵却是我可以管得着的。你说你在新疆也是个升棺的,这我相信,但是四川和你们那儿潜土里的干尸不一样,这儿的棺材里面的东西可是好得不得了。随便几个,找对买主就是几百万到手!”

我听着心里窃喜,他可能还不知道爷爷基本上出手动辄上千万呢。他接着说:“但是高回报就是高风险!我有几句话要交代给你,第一,外国人生意不做,就是做也要以贵三倍以上的价格卖;第二,皇帝老儿的坟不挖;第三,挖出的东西即刻出手,不准过夜;第四,自己绝不动手挖!”

我吃了一惊,哪儿有这样的规矩,第一可以理解,第二、第三、第四绝对匪夷所思。我问:“为什么?”

他说:“皇帝老儿的坟,里面东西好,鬼东西也多,想必你也看到了我的那张纸了,就是挖一个垃圾皇帝的坟里出的事,所以皇帝老儿的坟,老子不挖!”

我说:“那第三呢?”

他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挖出来的东西很多都是风水的聚气,一见天就要散气,这东西比较凶煞,放在家里要是一旦破坏了家里头的风水,那就要倒霉了哦,所以必须尽快出手。你没看到吗,我这里一件文物都没得。”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接着问:“第四个,自己不动手挖,那你怎么知道下面有啥子嘛?”

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咱们这个行当和别个不一样的,我们是断坟的,有专门挖的,咱们下去那就是风险。只要咱们不下去,挖的人见不着咱们,就是他们全部被抓了,也抓不到咱们,咱们一样可以继续干这行!”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乖乖,原来这行业分工如此明确啊。我忙问:“是不是买家也不需要你操心?”

他狠狠地踩灭烟屁股,“那当然,咱们靠的就是眼界。看到了保证下面有东西,挖出来不管有没有、有多少,咱们的钱不会少,明白了吧?”

我突然觉得这个活很好干,只要你告诉想挖宝的人,说下面有古坟,那么就只用远远地看,不用下去,结果挖出的东西照分。就在我浮想联翩的时候,耗子哥又对我说:“别想好事啊!你没有信得过的人,就算你告诉他,他挖出来全部卷跑了,啷个办?就算别个不拿,买家没搞妥,这些个就是垃圾了。你要晓得,东西见了光不出手,好多东西就会氧化,那么就掉价了。要不你看看成都古玩市场,好多真东西,不晓得保养,结果呢?都不值钱啦!”

我又问:“你就光看,不下去,心里不痒痒吗?”

他撇撇嘴说:“要注意你的好奇心!不要搞球不好,死在下面,你娃就开心喽!”

我觉得这里面有故事,就试探着问:“怎么可能?我就不信,这古尸还能跳起来咬我两口?”

他鄙视了我一眼,“新疆的坟,下面嘛基本上都是干的,而四川的坟,下面基本上都有些潮气,如果布局布得好,潮气出不来,这聚气的目的也就有了撒。但是你要搞清楚,这毕竟是几千年的气,还有这坟里的机关,虽然不多,但是只要有一个,就能要了你的命!你要晓得,所谓聚气,那是啥子东西都会聚进来的,要是你下去,也被聚了进去,啷个办?”

我好像开始明白了,这聚,不光代表聚的是天地之间的气,连人都会聚进去,就好像个黑洞,这正好也很像貔貅的作风,什么都吃!但是我还是嘴硬,“你见识过吗?还是书本把你教傻了?”

他似乎有些生气地说:“常见的机关嘛,流沙积石、暗弩、连环翻板、滚钉板什么的,但是基本上后面几种年代久远就会失效。流沙积石倒是很不容易被破坏,可它的造价太高,很少有人用。但是命背啊,我本命年那年就碰见了这么一个见鬼的坟,害我一个兄弟被活埋了。而且那棺椁被涂了毒蛇水,我另一个兄弟不小心划了手指,结果丢了一双手,虽然发了财,但是毕竟死了一个人,人也残废了撒!”

我大吃一惊,问:“怎么?难道这些所谓的机关真的有吗?暗弩会失效可以理解,但是连环翻板是什么样子的啊?这滚钉板呢?”

耗子哥又点了一支烟,看着那面黑漆漆的墙说:“连环翻板,说实话,我真没遇见过,我想可能也只是古人的一种设想。就是在进墓道的时候,地面上会有薄薄的板子,正中间是个保持平衡的石梁,上面总共三块板子,下面分别挂着石头保持平衡,一旦人踩上去就会掉下去,被下面的刺刀弄死,就是侥幸不死,上面保持平衡的石头也会砸死你,所以叫连环翻板。不过我到现在都觉得这只是个设想。还有滚钉板,是挂在天花板上的,打开墓门的时候,有一个机关被触动,上面的滚钉板就会掉落下来。不过嘛,这个我也只是听过,没见过!之所以会失效,是因为木头过几百上千年以后,就算上面的土不毁了它,那石头的重量也会灭了它,所以这个不科学。另一个滚钉板嘛,就好理解了撒,几百上千年的铁,保持在天花板上,且不说它能保持多久,就是五百年,也锈死了。所以,就剩下这流沙积石,可以上千年过去也不会有太多变化的!”

我听他滔滔不绝地讲,对四川古坟的了解在一点一点地加深,看来主要防的不是这机关,而是这湿气。难怪爷爷他们再热都要穿防水服和呼吸面具,原来道理在这儿啊!

正待我又要问,外面似乎有了些喧闹声,耗子哥一把关掉了台灯,我们处在了一片黑暗中。好一会儿,好像喧闹声不在了,他才又打开灯。我刚要问,他打断了我,“这儿还有几本书,你拿回去看,也是上次那样,啥时候学完,啥时候给我打电话。知识就是力量,好好看吧!”

我本以为,我的学习生涯可以到此结束了,没想到还要继续看。他见我不高兴,“你娃就这点出息啊,你晓得老子到现在还在看书吗,就那五本书,有屁用!挖出了东西,不晓得个价格,你卖个锤子啊?回去,好好看!”

我无话可对,拿了书就被送了出去。站在外面,我那个郁闷啊,不过还好,今天也算对家族事业多少有了些了解!

在回南充的车上,我看了看耗子哥给我的书,挑了最厚的一本出来,居然是《古玉鉴赏》。同样比较厚的还有《古中国编年史》,然后是《古玩鉴别》。

我看着《古中国编年史》,顿时头大,那密密麻麻的小字在眼前晃啊晃啊!不过我学东西喜欢先学难的,就决定先看这本。如果从下车开始算起,这本书我看了一个月,才分清楚南宋和北宋是两个朝代,而不是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也分清楚了新疆古国和当年大唐的关系。这一系列的问题都开始慢慢清晰起来,我开始明白《撼龙经》的作者是在什么情况下写下了这本书。

这一个月我简直有点疯狂,白天上课就是睡觉,晚上则玩儿命地看书,以至于考试考了个60分还十分高兴,感觉过关就行。《古中国编年史》无数次让我看睡着,醒来就继续看,课堂上也不时拿出来看看。就这么着,我日子过得黑白颠倒,体重由原来的68公斤掉到了57公斤,感觉像回到了高考时代,甚至,高考我也没这么玩儿命过。不过,中国发展的编年史总算在我脑海中成了体系。为了庆祝我对中国又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我找了一家不错的饭馆,点了几个硬菜,算是对自己这一个月来的补偿。

不过比较郁闷的事情来了,学期末要考试,我不得不放下这些没看完的书,抓起平时很少触碰的课本,开始了漫长的复习。

记得考试完那天,很多人开始收拾行李,打算回家。我突然发现自己很不想回家,同时才想起好久没有爷爷他们的消息了。我急忙找了个公用电话,开始给他们打电话。爷爷的电话是通的,他接了起来。我心中一阵狂喜,喊道:“爷爷,爷爷!”

那头咳嗽了一声,“听见了,耳朵没聋呢!”

我忙问:“你们还好吗?”

爷爷说:“好得很,吃得好,睡得好。”

我胡乱咧咧了几句,说了下我的情况就挂了。又给二叔打,没人接,再给小舅打,小舅接了起来,似乎很疲倦。我说:“你咋样了?放出来了?想咱没?”

小舅那边似乎还没缓过劲来,问:“谁啊?”

我说:“珉儿啊!哈哈,你咋啦?在里面被人把脑子弄坏了吗?”

小舅说:“哦,珉儿啊,我好得很,在里面还算舒服,你爷爷在里面认识几个人,好吃好喝给着。这不出来了嘛。你在那边咋样?”

我激动地说:“好得很,你说这寒假我要不要回去啊?回去了你们带我去挖坟不?”

小舅在那儿直哼哼,“冰天雪地的,到哪儿挖啊?咱们冬天从来不出去,就在家里养神,你啥时候回来?咱喝酒去!”

寒暄过后,我心中只觉难以言表的舒畅。只要他们过得好,我就开心了!最后一个电话,我不知道该不该拨,但还是下意识地拨了过去。电话很快被接了起来,我轻轻地说:“花姐,过得还好吗?”

花姐还是冷冰冰地说:“很好!你呢?”

我说:“我……我也很好,你……问你个事。”

花姐说:“问。”

我说:“寒假我要不要回来啊?我其实还是想在这儿待着!”

我没敢说原因,就想知道答案。花姐说:“你……你不想回来就在那儿待着呗!那儿环境好,冬天也不冷。”

我附和着,不知不觉就挂了电话。我坐在马路边上寻思着,谁说这儿冬天不冷,这儿冬天比新疆还冷!新疆外面冷,可是家里到处是暖气,这儿除了湿气就是冷,又潮又冷。我回到房间开始盘算起来,到底是回家还是留在这儿。

我斗争了很久,说实话,我很想他们,想着纯肉拌面,想着没结婚的羊,还有爷爷他们是不是都还好,更想知道小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回去吧,我又不甘心,好不容易有点东西可以学到,这下又要回去,再来的时候,会不会忘记了。

罢了,不回了!等我再回去的时候,可就是有所成的时候。我心里暗道了一声,掐灭烟,把铺盖卷一拉,就回到了小屋里。

那几天我没出过门,饭基本上都是叫小饭馆送过来的。最可笑的是,房东老太太以为我要考研或者失恋了,上来好几次,不是把猫放在我屋子里,就是拿一两个梨子,看看我一天在里面搞什么名堂。

书看得很快,我学会了什么叫“望、问、闻、摸、探”,这也是耗子哥自己总结出来的。

这“望”就是宏观的,需要从整个山脉及水流走向来判断古人最有可能把坟埋在哪儿。之后踩踩点,凭借不同朝代不同的风水讲究来观察,看看大概是哪个朝代的。

“问”就是进大大小小的村子,找县志或者问些老人,看这里有没有什么传说,这儿在古代有没有什么关于神啊鬼啊的说法。

“闻”就比较有特点了,要去到勘察好的地方挖些土闻闻,看看有没有古人的味道。说来奇怪,耗子哥的笔记里写古人的土有种细微的味道,很难形容,但是那个味道只有古人的坟才有,这就是所谓的“闻”。

“摸”就是要掐土,到大概估算的地方,摸摸周围的石头,或者摸摸土,一般都要半米之下的土才能看出些不同。

“探”就很复杂了,相当于敲定哪块地方下面一定有古墓,需要知道有多深,哪个年代,一般需要洛阳铲。这个洛阳铲可真是个好东西啊,铲子下去后,左右一晃,这下面的土就上来了。一般,夯土层就是确定的关键,出现了夯土层,就代表下面的东西靠谱了。

随后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我和耗子哥见了几次,每次我都是一大堆问题。他呢,也不厌其烦,这倒让我不太好意思了。我给二叔打电话,问起耗子哥,他却闭口不谈,就说你跟他学就行。

就这样,我花在书本上的时间,一直大于我的睡眠时间。每次和耗子哥见面,他都要去吃火锅,我个人感觉,他一定和火锅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也可能就是因为那些肉,还有啤酒,每次回去后,我都睡得特别好,第二天很早就会起来,开始看书。

我已经记不清换了四批还是五批书了。当感觉自己可以把每个朝代的代表性的物件都能说出个一二的时候,我和耗子哥进行了一次长谈。那次谈话是在他的地下坟室里,我们抽了好多烟,以至于打开盖板的时候,下面的烟眼看着就不断地涌出去。

举报 回复

1236

主题

125

回帖

4229

积分

管理员

积分
4229
第十六章 言传身教


那次谈话,我印象深刻,他告诉了我怎么样去看坟里的宝贝,怎么样把它们拿出去才不会损坏,还聊了很多他的故事,我才慢慢地对眼前这个人有了一些了解。

耗子哥原来是政府的小职员,因为酒后和领导顶撞了几句,结果混不下去了,只好自己辞职,可惜了他当年的大专文凭。最后快到了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时,误打误撞进了个小作坊,在那里给假文物上色。老板每个月给他一千块,不管吃不管住。他先跟着老板开始学看文物,再后来就成了老板的左膀右臂。日子才刚刚算好起来,没想到这老板将假文物卖给了一个黑社会老大,后来被人干掉了,耗子自己也被打成了重伤。他清醒过来后,就下定决心,自己也要搞文物,但是无奈好几次都是空手而归。他变卖了老板的店面后,就蹲在家里开始啃书本。连续半年的时间,他不是走访古玩市场就是买专业书来看,再接着,开始去古玩市场给别人做事。做了半年,对这个行当算是很了解了,他才辞了工作,带上家伙什儿干了一票,结果这一下算是捞上了,连本带利赚了20多万。后来,他也就在这个行业慢慢混出了点名堂,自己招齐了从宝贝出土到买卖的人马,基本上现在,不到三十岁,就不用再跑到外面去挖坟,而是远程遥控了。这不得不让我想起了大爷爷,他现在基本上也是不用出去跑了。

后来直到折了几个兄弟,他才意识到再继续下去可能会遭报应。但是,这挖坟是会上瘾的,他依然是没停,但是没以前那么疯狂了。他开始讲究宝贝换宝贝,再把宝贝卖掉,赚中间的差价,这考的就是眼力。古玩这个东西就是没法衡量价值,你喜欢这个东西,它可能值几百万,不喜欢这个东西,可能送你都不要。

我大概也猜到为什么二叔会和他认识了,肯定是换宝贝认识的,看来这个行业的规模相当大啊!

再见面的时候,他叫我到他那儿吃饭,我一想到要吃火锅,就胃痛,但还是去了。没想到这小子还真带我去吃火锅。肉一上桌,我们就开始喝酒。耗子哥的酒量没有他的挖坟知识那么深厚,几杯48度的酒就让他晕头转向。我一点儿反应都还没有的时候,他已经吐了两次了,我想弄吐他第三次,结果他打死也不喝了,还很牛地说:“我耗子从没喝多过,喝多了就没有秘密了,不喝了,咱走!”

我说送他回去他不干,硬是开了两间房,一人睡一间,我拧不过他,就答应了下来。第二天一早,我就发现了异样。这小子在房间里打了一上午电话,中午出来时,人和刚从坟头里扒拉出来一样,吃饭时都萎靡不振。我不好问,就在那儿埋头吃饭。

我不知道他今天打算干吗,就问了一句。他瞪着小眼睛,“徒儿啊,你也跟了我很久了,想不想去看看真家伙?”

我听得两眼放光,大喊道:“想!现在去吗?”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你小声点,怕别个听不到哇?这次去,只许看,不许摸,更不许说话。晓得吧?”

我点点头,他说:“下午四点,老地方见。中午你去找地方买双厚点的鞋,鞋底就是那种军靴底子,买42码的,不论大小,只许买42码的!”

幸好我的鞋码尺寸就是42的,我问:“为啥子非要穿42码的呢?”

他说:“我穿39码的!都要套上42码的,就算后面这个棺被政府发现,也只针对脚是42码的人,针对不到咱们!”

我点点头,这的确是个办法。我吃过饭就去街上买鞋子,顺便买防水服,我的经验告诉我这个东西很有用,还顺便买了两副呼吸面具,这些东西不好买,我跑断了腿才买到。防水服还小一号,穿着很别扭。那老板见我往里硬套,怕我不买,就在一边唠叨,最后见我很爽快地给钱,就换了一副笑脸,“下次来,给你准备合适的!”

我看看表差不多四点了,就打了个车,赶到西充政府门口的楼梯旁,把背包一放。我刚掏出烟来,还没点着,就听后面有人说了句:“我的水呢?”

我回头一看,正是耗子哥。他开了一辆奥拓,看上去有个八成新。

我一上车就问:“耗子哥,咱们去哪儿?”

他丢过一张地图,我打开一看,是一个叫眉山的地方,旁边还用红笔画了一个地方,叫松江镇。我对眉山一点都不了解,更没听过松江镇。我轻轻问了一句:“耗子哥,你咋知道这个地方……你咋知道这个地方有宝啊?”

耗子哥踩了一脚油门,“古时候,基本上,大点的城市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啊,死了就要埋啊。当然,埋了就有可能会被人挖出来!”

我对他的回答不是很满意,又问:“那不是基本上只要我们路过的地方,都可能有古墓?”

他说:“尸体这个东西很奇怪,你要是不在乎它,它就化成了土,你要在乎它,就是再过几百年,也还是会被人发现!”

我说:“我还是想不通,你是怎么知道那儿有古墓的?”

他有些不耐烦,“眉山哪一年有的?”

我回忆了一下,“大概496年建政吧,四川的历史也差不多那时候开始的,那里好像出过名人的,是……”

耗子哥说:“苏东坡!”

我点点头:“对对,是他!”

他说:“文人一般陪葬的东西都比较高级,所以一般我们根据历史,去找风水好的地方。因为文人都比较重视风水,有知识嘛,就想着荫庇后代。要是你连饭都吃不饱,想后代没什么意思吧?”

我点点头,这么考虑有道理。一路上,看着这山清水秀,不时阴雨绵绵,我感觉很舒服,似乎自己也习惯了这灰蒙蒙的天。

车晃悠了三个小时,擦着成都的边就过去了,坐在奥拓里实在不舒服,感觉腿脚都伸展不开,他看了一眼我身后的背包,笑了,“你背着啥子哦,那么多?”

我说:“没什么,防水服、呼吸面具、油纸!”

耗子哥:“哦,防水服?你和二子啥子关系哦?咋和他盗墓一个架势啊?”

我想了想,看来他是不知道二子就是我二叔。我笑笑,“我和他喝酒的时候,他给我说的,要这么整,我就准备了这些!”

耗子哥也笑道:“没看出来啊,你还很有心嘛!”

我转过头,没说话。快进眉山的时候,路有些不好走,而且开始下雨了。我想到了一个问题,问:“耗子哥,下雨了,怕是见到坟也不好挖啊!”

他看了我一眼,“哪个说我们要挖坟了?你看到我带工具了?还有就是,下雨了,坟反而好挖。这洛阳铲打下去,土的黏合性好,不出几下,下面有什么就都知道了!”

我急了,“那你告诉我看看真家伙?我们费了快四个小时跑来,就是看看吗?”

他很鄙视地说:“你娃咋那么急躁呢?你不踩点就来挖,万一还没下锄头,就被人抓了,和谁说理去啊?”

我似乎明白了这就是“望”,这不就是我一直想学的踩点吗?我承认自己有些冲动了,就不再说话。

耗子哥丢过来一包东西,“一会儿见到人,你就用普通话说是来附近游玩的,其他的不要多说。还有,把这个笔记本带上,上面只许写故事,不许写心里晓得的!”

我点点头,“我知道的,这就是问嘛!”

车下了成乐高速时,雨开始有点大了。这奥拓的缺点也就暴露出来了,过路面不好走的时候,老打滑。我不得不下车,等过去了再上车,弄得全身湿乎乎的。车就在泥泞中晃晃悠悠地爬行着,傍晚时,我们到了松江镇。

好不容易颠簸了将近六个小时,终于停车了,雨也开始小了下来。我们来到了一家小饭馆门前,耗子哥甩上车门就走进去了,我揉揉眼睛,赶紧跟了进去,发现他找了个很偏僻的位置正在翻菜单。

“老板,一个回锅肉,要蒜苗的。一个水煮肉片,多放些辣椒。虎皮辣子,麻辣土豆丝,多放些花椒,好冷哦!”

估计这么晚吃饭的客人没几个,女老板上菜速度很快。耗子哥和我是真饿了,就狼吞虎咽起来,很快就把菜吃了个精光。耗子哥结账的时候,我还在想,这天都黑了,得找个地方住啊!

我们出了门,就看见一处旅社,叫梅花旅社。我跟着耗子哥裹了裹衣服就进去了,前屋没人,屋里有台小电视,一看就知道用了很久,一处小茶几上面倒是插着些野花,也算别致。地是水泥地,被雨水打得很潮湿,屋子里有种发霉的味道。耗子哥反倒走到了我身后,并戳戳我。我冲里面喊了一句:“有没有人啊?”

话音没落,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跑了出来,“有有有!你们住店吗?”

我说:“外面雨大,今晚走不了了,就住这儿吧。有单间吗?”

小姑娘倒也聪明,“有的,50元一间,带卫生间的65元!”

我说:“那给我开两间65的,我给你拿身份证。”

我就开始摸兜里的钱包,耗子哥在背后冲我小腿就是一脚。我一个趔趄,手机掉在了地上。我弯腰去捡,他比我还快,弯腰时,他小声说了句:“给锤子的身份证!”

站起身时,他笑着说:“瓜皮哦,这点雨就怕冷了,瓜得很!”之后冲小丫头笑笑,“我弟弟啊,非要来这儿搞学问,刚到就碰到下雨了!”

我还假装低着头在钱包里找身份证。好一会儿,我故作为难地抬起头,“完了,我身份证没带,咋办?”

那个小姑娘似乎不担心,“没得啥子的,我也经常出门忘记带东西,看不出啊,年纪轻轻,忘性不小!”说罢低头就开始找钥匙。

我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她拿出两把钥匙,“钥匙,押金200,你不会连钱都忘带了撒?”

耗子哥说:“我走的时候还要他装好的,我的和他的放一起了,郁闷,钱再忘带,我们就只好开车回去啦!”说罢给了她200块,顺便又问道,“这附近还有没得商店开门啊?买个烟!”

小姑娘麻利地收钱,“有,出门隔壁就是卖烟的。”

耗子哥等着拿押金单,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说:“你是本地的吧?这附近又没得啥子好些的景色,让我这个弟弟过去瞧瞧啊?”

小姑娘说:“有撒,咱们眉山出了苏东坡嘛,好多人都会来。”

我大吃一惊,心凉了一半,我说:“好多人吗?都是什么人啊?”

耗子哥瞪了我一眼,接着我的话说:“他问有没得外国人,或者国家领导人嘛。”

小姑娘听完直笑,“外国人倒是没得,不过中国人多哦。也是来看风景,还拍了好多照片回去呢,你们不拍吗?”

耗子哥也笑了,“我弟弟不需要照片,拿笔画的。第一次来嘛,也不晓得哪儿有好点的景色,或者古迹之类的!”

小姑娘先是很崇拜地看了我一眼,接着说:“有,你们明天往山里走,去茶店二组,那儿就不错哦,不过很少有人知道那儿美!”

耗子哥接过钥匙,笑了笑,“谢谢啦!画好了,明天给你一张留纪念,弟弟,没得问题吧?”

我忙点头,“没问题,就怕你不喜欢。”

小姑娘说:“我很喜欢画画的,那你要记得哦,不过你们大过年的跑来画画,难道不怕冷吗?”

耗子哥说:“我这个瓜弟弟吧,非要来画画送给他女朋友做礼物,我都没法,只好陪他一起来,对了,祝你新年快乐!”

小姑娘眨眨眼,“新年快乐!”

我们转身上了楼,上面的装潢与进门处截然不同,从楼梯开始就有瓷砖,从地上到墙上,都贴了白色的瓷砖。我接过耗子哥的钥匙,打开一看,扑面而来一股潮气,也许是很久没人住了。耗子哥也跟了进来,“以后记得,不要轻易把身份证给别个看,万一被查,一查一个准。还有,不要问得那么直接,你要想知道有没有同行先来过,问她怎么会知道,还会叫别个乱猜的,记住啊!明天早晨七点走,早点休息。”

说罢,不等我说什么,拉上门就出去了。我打开灯,昏黄的灯光下,我看见床铺也很干净,卫生间居然还有淋浴。我快速地脱了个精光,打开喷头,大概放了二十分钟的水,终于开始热起来,那叫一个舒服啊。

我躺在床上,开始回想刚才的对话。是啊,要是一不小心暴露了,就麻烦了。我开始充分发挥想象力:耗子哥为什么要选在过年这个节骨眼上来找宝贝,是不是觉得警察也要过年,所以这个时候会比较安全呢?又为什么要让我先问老板呢?外地口音和来这儿住店有什么关系呢?想着想着,我就在这些问题中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我踢开被子时,打了个冷战,嘴里哈着白气,哆哆嗦嗦地穿起了衣服。退房后,我们就出了旅社。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整个小镇在被雨水冲刷后,显得很干净。车发动了半天才发动着,我坐在里面,手脚冰凉,看来这“望”也不是很容易的活儿。

我打开暖气,随着温度的升高,开始睡起了回笼觉。尽管车时不时地颠簸着,却仍然无法阻止我和周公的约会。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已是大亮,我有些饿了。耗子哥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块油饼递给我,我接了过来,有些凉了。他说:“将就着吃吧,刚才还是热的,看你睡了,没叫你!”

我默默地吃着油饼。他接着说:“我想马上该到了,收拾一下,可能一会儿要爬山了。”

车停在了一处山脚下,我身上这才算有了些热量。耗子哥问:“42码的鞋子?”

我点点头,他不再说话,下了车。我跟着下了车,看他似乎不急于爬山,只是站在山脚下,狠狠地吸了吸鼻子。我好奇地问:“你来过这儿?”

他说:“没来过。”

我说:“那你咋知道要爬山,而且咋知道在这儿?”

他说:“直觉,一路走来感觉的。”

我看了看来时的路,没发现什么不同,问:“你判断失误过吗?”

他看了我一眼说:“很久很久以前失误过!”

我看了看周围,因为看不见全貌,所以根本无从判断。他是怎么知道这附近就一定有呢?只见他打开后备箱,背了个黄色背包,似乎还挺重,就深一脚浅一脚地开始爬山。这山根本没有路,下过雨后,泥泞得让人走起来难上加难。还好山不高,满山长着一些蜈蚣草和很多叫不出名的植物,不时还有一两棵树。我的衣服也开始潮起来,不知是被汗水还是露水打湿的。我感觉很惊讶,越到山顶,这个走势感觉越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因为这个坡度实在有些诡异。人爬山时,弯腰的程度应该是在不断变化的,而在这里似乎一直没什么变化。想起去大佛岩那次爬的那山,让人着实累,可这山我们爬了近一个小时,也快到山顶了,却感觉不到有多累。

到了顶,面积不大,有个四百平方米的样子,周围没有树,视野很开阔。耗子哥放下背包,就开始立在山头四处张望起来,一会儿,他转头对我说:“看谁先找到!”

我吃了一惊,“找什么啊?”

他说:“找升棺啊!”

我再次大吃一惊,不过很快平静下来。这就是理论结合实际啊!我来了兴致,站了起来。不远处还有两座山,和这一座差不多,背面远处可以看见我们住过的那个小镇,另一面则有个更小的镇。与其说那是镇,不如说是村,几间瓦房,算不上错落有致。我尽量将思维调整到看不见这些村镇,但却开始变得没有头绪起来,这山怎么就不直观呢?我低下头,闭着眼,开始在脑海里勾勒这些地貌,可是又被一路走过来的那些树干扰着,依然毫无头绪。

我再次站起来,看着一处,又看向另一处。耗子哥似乎也发现了我的急躁,“你整个大局看不出,就一点一点看,把自己想成古人,再去看!”

一点一点看,这我倒是没想过。以前,我根深蒂固地觉得就是先看大局,再研究局部。这次,我试着将对面一座山作为参照,开始了比较。古人如果把人葬在那座山上,需要些什么,石头、树、木头,不对不对,应该是格局,那山做正山是不对的,不是那座山。另一座山相对比较高,但是夹在这两座山之间,和它们形成犄角之势,也好像很没道理。古人不习惯锋芒毕露,因为那样会比较破坏气。他们讲究水到渠成,那不会在山上,而脚下的山却也很没道理,无水之气,无背可依,没地方适合葬人啊!

我转身去看。就在转身那一瞬间,我发现了一些异样,最高的那山上有树,而且都比较高大,和这座山上的树似乎很不一样,而另外那座山则基本没有树。

我再看,这里山与山之间有些地方相当平整,尽管过去很多年月,还是很清晰,应该被修整过,因为它的平坦并不是自然形成的,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这……会不会就是古人说的“升仙之路”呢?

如果真的是,那这个路就是“峰回路转”啊。另外,“大路通天”也是这个意思啊。既然通天,可是天在哪儿呢?通天、通天……突然,灵光一闪,我轻轻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找到坟墓的大概位置了!”

我回过头,却看见耗子哥正在上洛阳铲,已经上了一半了。他停下手里的活儿,笑着点了一支烟说:“找到了?在哪儿?”

我说:“就在我们脚下的山里!”

他故作好奇地问:“为什么呢?”

我说:“这是北宋的习惯,而且流行倒葬,这儿就是通天之路。”我指了指山下方的路,“这路通天,通的就是最高的那座山,由山做路,风通峰,俸禄及风路再到峰路,节节走高,看来这儿下葬的,肯定是个官!”

耗子哥“嘿嘿”笑了一下,“不错,不管用什么方法,确认了坟大概位置就好。那你再告诉我,这坟最有可能葬在哪儿?”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的确,这么大一座山,都拿洛阳铲去挖,也不知道会挖到什么年月,总不能将整个山挖开吧。

我又安静了下来,四处走着,又看看远处那几棵树,回忆起上山的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我思考一会儿,走一会儿,又接着思考。风似乎大了起来,虽然不猛烈,但是吹在身上还是阵阵发冷,四周的草叶也随着摆动起来。不可能在山顶,这会很麻烦,也不符合下葬的道理,我一步一步走到山腰。就在这时,我又感觉到好像哪儿出了点问题,因为既然节节走高,这下山没有道理,难道……我不敢肯定,但是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了。这个坟就在我们车子附近!首先,这个山正好把山路挡住,转了个弯,如果按当时的路来走,就直接上了那最高的山,这就可以节节走高,这个倒葬法也就成立了。

我对耗子哥说:“不会吧,这坟就在咱车旁边!”

耗子哥说:“我第一眼看的就是。早知道,就不爬这山了!”他看看表,“我们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下山,尽量快些!”

说罢,他提起洛阳铲,开始下山。

下山比上山快了许多,可能因为离目标近了很多,我们没多久就来到了山脚下。耗子哥并没有着急打洛阳铲,而是蹲在一边仔细地看着什么,有时甚至像小狗一样趴在地上,左右地看。终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只见他带上一双手套,举起洛阳铲,几下下去,一个又圆又深的洞就打了出来。他不时地闻闻打上来的泥土,有的还用舌头舔一舔。我蹲在一边抽烟,好奇地看着他。洛阳铲越打越深,似乎和新疆下葬的方式完全不同,我问道:“难道北宋的人才们都不给自己搞个坟头吗?”

耗子哥一边打洛阳铲,一边说:“先不要确定就是北宋的,因为北宋之后很多习惯也会延续。四川的坟都比较深,而且雨水多,土坟早就被雨水弄平了。”

说话间,就见他又安上了一节手柄,我大概估算了下,基本上快有七米了,下面的土已经开始有干涸的状态了。地上被掏出的土越来越多,突然,有一铲子带上了一些颜色比较黄的土,里面还有些小的土疙瘩。又是一铲子下去,这次带上来了一些陶瓷碎片。

耗子哥捡起一块陶片,看了半天,又闻了闻。我在一旁兴奋了,这下面有货!我突然就感觉自己在和几千年前的古人跨时空交流,这真是一件无法去表达的感觉。接着,耗子哥又开始在周围打洛阳铲。我在一旁注视那陶片,虽然我只看过部分对陶瓷的描述,但对怎么鉴别,却只懂得一点皮毛。我反复看着陶片,拿出水瓶冲洗了一下,是那种看上去很粗糙的陶片。我一点儿都摸不着头脑,就问耗子哥:“古人把陶片堆在坟外面干什么啊?”

在一边打洛阳铲的耗子哥说:“有种说法叫坟外坟,在坟表面堆满陶片,接着在外围继续扑土,这样就算下雨,陶片也能起到一定的防水作用,在四川比较常见呢。我看啊,这既然是倒葬,那应该有个楼梯,之后才有的坟,下面的东西很不错呢,陶片堆坟,一般人是做不起的!”

我说:“几个破碗打坏了也差不多可以堆到坟头啊,怎么叫一般人做不起啊?”

耗子哥说:“别以为这坟小!说不定带偏室的,正面放棺,侧面放宝贝,再来个带丫鬟的耳室,你想想看,这上面的坟头有多大?就算堆破碗,你觉得需要多少?”

我说:“那万一坟很大,但是做个很小的坟头迷惑一下你,怎么办?”

耗子哥说:“你咋现在问的问题越来越不动脑子了?坟头很小,上下重量不一样,早晚塌了去!”

我哑然,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耗子哥围着第一个洞向四周辐射打下去,基本上都是差不多那么深,就能弄上来一些散碎的陶片。

好一会儿,他停下手,“嗯,挺大的!”说着把土将几个洞胡乱封好,接着对一处地方打下去一铲子,在上面插了一只矿泉水瓶子,又将一个红布条缠在一棵草上,还堆了一个小石头堆,之后看看周围,把洛阳铲解下,说道:“咱们走!”

我觉得意犹未尽,“咱们就这么走了?可是这宝贝就在下面啊!”

耗子哥说:“这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会有人来的!”

我说:“耗子哥,我们要不自己挖开看看?”

耗子哥点了一支烟,“我前面怎么给你说的?注意你的好奇心!”

我不再说话,跟着他上了车。他似乎并不打算回到县城,而是继续往里开。路开始变得非常不好走,奥拓在这路面上跑,车里的人简直就是遭罪。我感觉心、肝、肺都快被挤在了一起,问道:“耗子哥,咱们这是干吗去啊?”

他说:“找下一处啊!”

我不再说话,车不紧不慢,都下午四点了,我不信还能找到。但是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有第一处必然会有第二处,而且年代差不多。这古人埋人,有时候也觉得有钱人埋的地方就是风水宝地,自己家人埋那儿也算可以。所以周围可能会有很多这样的坟,但是一般不具有经济价值,只有考古价值。

车突然变得异常颠簸,再往前,路终于开始变得平整些。耗子哥突然踩住刹车,开始往回倒,我心里郁闷,问道:“咋啦?东西掉了?”

他不说话,就那么倒着。难道?难道他又发现坟了?我摇下车窗,趴在车窗上,开始看周围的景色,不远处有一片小树林,地上坑坑洼洼,昨晚的雨水积在路面上。我回忆了一下,发现这里离刚刚看到的最远的那座小山不足一公里。

耗子哥跳下了车,开始向那小山走去,我跟在后面。到山脚下的时候,他又趴在地上,往我这儿看。我也学他趴在地上看,就看见车过的地方地势有些低。他爬起来,开始倒退着往山上走,我紧跟着他。

他边走边说:“你看看这些地方,周围。”

我留心起来,如果没有车压过的痕迹,这根本看不出是路,那些积水坑看起来很不舒服。我们还在往高处倒着走,车不远处,有棵巨大的树,另一边是些大石头,很随意地摆着。我好像发现了些不对,这附近应该没有这么大的石头,耗子哥肯定也是被这大石头吸引了,可是这山脚下放大石头做什么?耗子哥点了一支烟,不时地拿手比对一下,“呵呵,这样也可以吧!”

我说:“什么可以?”

他说:“今天真见鬼,车全部停在坟头上面!”

我说:“什么?车在……”

这话说得好像车下就有坟似的。我不敢大意,仔细看起来,路呈半圆状辐射,满地坑坑洼洼。我似乎看出了名堂,这坑坑洼洼说不定就是坟洞,年代久远,这儿又背风,木棺在下面只要一被水泡烂,上面的土就会压下来,雨水一冲刷,就成了一个个坑。

“我的天哪!这……这都是古墓?还不是很深吧?”我问耗子哥。

他说:“是不深,但是好东西基本上没有,这就是穷人的坟,最多挖出几个土罐子,或者几个铜钱。”

我没有理会,从背包里拿出个工兵铲就开始挖,打算挖一个看看。没想到耗子哥站在一边开始说风凉话:“你挖吧,挖吧,要是谁经过,看到你在这儿挖,人家会不会告你啊?”

我愣愣地看着他,这倒没想过。我说:“我就想看看下面有什么,怎么,不让?”

他说:“走吧,等那个大坟挖完了,小坟你再来挖。”

我跟着他就上了车。他调了个头往回走,我问:“我们什么时候来挖?”

他说:“我们不来挖,会有人来的,我们只要看就可以了。”

我点点头,我说:“那我们看那些穷人的坟干什么?”

他说:“古人跟风的习惯知道吧?我就是再确定一下,看看那个大点的,是不是有钱人的坟。”

我又问:“你说这些古人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要是觉得好,干什么不直接把自家坟建在这大官的坟的上面呢?这古人不是也知道坟上坟吗?风水对,就不要管谁在这儿埋过,要是半夜挖出来,说不定还能发点小财呢!”

他鄙视地看了我一眼,“你当是现代人吗?把人埋了就不管了?你知道什么叫守孝不?”

我说:“知道啊,就是戴个‘孝’字,戴一段时间嘛!”

他接着鄙视我,“我说古人的!”

我想想,“书里写过,要在坟旁守着呗,一守好几年。”

他说:“对啊,这三年不光是这么待着的,而是要建疑棺,防止别人来挖!”

我很好奇,问:“守孝就是建疑棺?”

他说:“是的,书里很会写,就写守孝。其实就是建很多疑棺,有钱的就把坟包搞得和山那么大,没钱的就三年搞上五六个假坟包。守孝的最后一年,说不定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哪个才是自己亲人的坟了。这也叫落叶归根,古人觉得自己分不清楚哪个是,就代表自己亲人已经落叶归根,代表自己守孝心意到了!”

我恍然大悟,“可是新疆的坟包好像不流行这样啊,就是埋下去,一打一个准,绝对有货!”

耗子哥说:“不见得吧!很多王公贵族的坟你就不一定能找到。新疆的坟好挖,出东西,虽然不怎么值钱,但是不会空手而归,但据我了解,王公贵族的坟就要建疑棺的!”

这让我突然想到我第一次挖的那个坟,的确是埋在地下,要不是那个圈,我真的还不知道是个坟。我开始慢慢相信疑棺的存在是真实的。

我说:“我们什么时候来挖?”

他说:“今晚!”

我很吃惊,这未免有点太快了吧!我说:“就我们两个人?往下可是有七米深啊,就你一个奥拓能装多少吃的啊?就算吃完了,我们刚好升棺,下面宝贝放你这车里,不碎也裂了!”

他又斜了我一眼,“咱们是掌眼,不是锅子,锅子下面还有老苦,你急个什么啊?”

我问:“什么锅子,什么老苦啊?”

他说:“锅子就是带队的,他负责清理挖出来的宝贝,给老苦发钱。老苦就是挖坟的,这七米深的洞,对他们来说,四个人,一个小时足够!”

我不禁感慨,这行原来分工这么明确!爷爷要不是家族性挖掘,估计也得和大爷爷一样了。

举报 回复

1236

主题

125

回帖

4229

积分

管理员

积分
4229
第十七章 实践学习


我们又从松江镇回到了西充。下车时,我双腿发麻,四肢无力,喉咙有些痛。天开始有些黑了,耗子哥说:“你有半个小时时间吃饭,之后到老地方找我!”

我郁闷,这附近没什么吃饭的地方啊。我将就找了一家吃米粉的地方,要了一碗米粉和几个油糕,外加两个鸡蛋,并且加了好多辣椒油,吃完出了一身汗,感觉好多了,刚才的不舒服也一扫而光。我坐在店里点了一支烟,看看表,还有十分钟。我买了两瓶纯净水后,回到政府大楼下。

我吸了一口烟,打开水灌了起来,周围有零星散步的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我。耗子哥又迟到了很长时间,一见我,他就气喘吁吁地把纯净水拧开,咕咚咕咚喝了一瓶,随手一丢,看看表说:“走,我们时间不够了!”

我也跟着看了看表,十点多了,我的天,都这么晚了,再从西充跑回松江镇,至少五个小时,再等人来……这样的话,一夜基本上不能睡了。我一上车,就准备好要先睡几个小时,没想到耗子哥丢过来一张地图,“快,找条近路,我们只有四个半小时。”

我拿着手电,对着地图看了又看,“没有近路,高速是最快的,只有到了成都,我们从成都直接过去,不绕着走会快一些,而且城里还得不堵车!”

他说:“那你看在哪儿能节约半个小时,我只需要半个小时!”

我说:“成南高速你开到140,或许可以,可是奥拓啊,到120已经是很牛了哦。”

耗子哥没说话,我接着说:“你跑那么着急干吗!”

耗子哥说:“我们刚进西充的时候,我就要锅子他们先出发了。我准备了半个小时,现在就要把这半个小时追回来!”

我无语,简直没有计划嘛。我问:“为什么不放明天再弄,也比现在好很多啊?”

耗子哥说:“你也看了那么多书,怎么不长进呢?夯土层挖开,如果今夜下雨,文物就可能受潮!我要的可是完整的文物!”

我说:“这不是和自己较劲吗,宝贝在下面受潮是肯定的,当时咱们不回来,等着他们来都比现在拿奥拓在高速上玩儿命强多了!”

耗子哥不理我,“你身后有迷彩服,换上,不过上衣先不要穿,先换裤子!还有伪装带,下车就穿好。”

我看向车后座,果然,一套半新的迷彩服在后座上。我见过夸张的,可没见过这么夸张的,挖个坟还要穿迷彩服?不过相比爷爷他们穿潜水服,我感觉这个要好很多。

车跑出大概一个小时,我就睡了,而且睡得很舒服。因为车有时左右摇摆,我感觉自己坐硬的颈椎有了一些缓冲,虽然睡得不实,但是车里还算暖和,就是屁股有点僵。

不知什么时候起,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半路加油的时候,我被开门那一瞬间的冷空气给激醒了。我紧了紧衣服,觉得需要下车找地方方便一下。不远处,耗子哥在打公用电话,我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似乎听见,“你们先进去吧!我随后到,不过我也可能来不了,这麻将可不能天天玩,不过我想十块钱的我还是打得起的,这样容易红。对了,还有矿泉水啊,我比较爱喝,那天我喝了一半,就走了,这次……”

我进了卫生间就在想,都大晚上了还玩什么牌,不过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奇怪,这小子玩牌没见玩过十块的,容易红是什么意思,矿泉水?我一下想到了他应该是给锅子打电话,把周围的具体位置给锅子讲了,这“十块”就是石块,“红”就是红布条,“矿泉水”就是那个倒插的空瓶子。我失声一笑,提好裤子走了出来。

我们上车时,耗子哥说:“快到地方的时候,我们要适应外面的空气,车窗全部摇下来!”

我“嘿嘿”一笑,“好呢。耗子哥,你那暗号对得可是够意思啊,麻将牌都上来了?”

耗子哥撇撇嘴,“我要确保信息传出去不会被当成证据嘛!”

我想了想也对,不过还是抓紧时间睡觉为好,免得到了地方得狂干一晚上。我把迷彩服往身上一盖,又开始做梦。这迷彩服是改造过的,里面加了厚厚的一层驼绒,很舒服,我佩服自己居然还能这么快就睡去,更佩服奥拓已经开到140,我居然还能酣然入梦。

外面雨好像开始有些大了,因为打在车窗上噼里啪啦的,听得很真切。车过眉山市的时候,我听见耗子哥自言自语道:“还好,赶上了!”

车窗被无情地摇了下来,开始有些冷了。一会儿,车窗又摇了上去,一会儿又摇了下来。耗子哥提醒我不要睡了,容易感冒。我想我已经感冒了,鼻涕开始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我不时地擦着鼻子。他说:“要是不行你就在哪家旅馆休息,晚点我来接你!”

我摇摇头说:“没事儿,少了我怎么能行呢?”

他就不再说话了。快到那个大坟的时候,他把车开到了一片树林里。奥拓停得快倾斜成45度了,我怀疑要是再有一个人,基本上这车就会翻倒。他一下车,就小声对我说:“快!穿上迷彩服,咱们走!”说着递给我一双黑色的手套,我慌忙穿戴好,就跟着他走进在茫茫夜色里。

我们刚到大坟那儿,就隐约听见后面似乎有车的声音,我刚想说我们要不要鄙视他们的速度的时候,耗子哥就开始往那节节高升路上冲。我愣了一下,赶紧跟着冲了上去。耗子哥在半山腰处找了个小山包就趴了下来,顺便一把将我拉倒,附在我耳朵边说:“看!尽量不要出声!”

我见一共有两辆车,车的远光灯全开。我隐约看见那光照在那红布条上,发出夺目的光。车里人似乎也看见了布条,都停了下来。接着,几把手电就在附近的地上照起来,好一会儿,我看见一个人招招手,似乎发现了石堆,另一个人几乎同时发现了插在地上的矿泉水瓶子。他们说话声音很大,虽然有半大不小的雨声,但他们的声音依然可以听得见。

为首的一个穿雨衣的说:“就这儿!大伙儿挖,往下七米深,打个一人洞!”

我凑到耗子哥耳朵边,小声说:“他们就是锅子吗?我们要不要下去帮他们?”

耗子哥说:“看就可以!嘘,别说话!”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个望远镜,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下面的情况。

第一次看着别人挖坟,我很是激动。我大概数了下人,一共五个人,两辆车,一辆是很老式的吉普车,军用那种,还有辆越野车倒是很新。他们关闭了车灯,都打着手电,全部穿着雨衣,看不清楚长相。他们开始挖掘的时候,我注意到其中一个人回到了越野车上,在车上抽烟。他们沉默地打着洞,除了雨声就没有了其他声音。土一出洞口,很快就有人搬到一旁。四个人轮流作业,速度倒是很快。好一会儿,我听见下面换上来的人说:“雨大了,下面的东西怕是出土就卖不了了!”

越野车里的人探出头说:“没事儿,挖!时间不多了!”

土开始多起来,令我吃惊的是,居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大石头,全是土方。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全身已经湿透,但是很清醒,望远镜里看着他们,感觉是那么不一样。耗子哥在旁边还是一动不动。

大约一个半小时光景,终于又换上来一个人,直接脱掉雨衣说:“挖到了,搭雨棚!”

车上的人也下来了,还拿着一块黑色的帆布。帆布很大,直接盖住了洞口,两个人拿着绳索就钻了进去。雨棚下,我看到点点灯光,知道他们是打着灯下去了。几分钟后,一个人托了一桶土上来,接着是第二桶。七八桶后,两人上来了,对刚才在越野车里的男子说:“行了,洞打通了,下面挺大的。”

那人并不说话,对一直在外面守着的另一个小伙子说:“多带塑料袋,上面的机灵点儿!”

说罢,他直接钻进了雨棚。我看见他带了个氧气瓶,很小的那种,另外一个人也是如此。此时的我开始激动了,真想下去看看,看看这古人的坟里是什么样子。

我无意识地挪动了一下身体,一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一块石头。耗子哥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石头,我看着,差点石化在那儿。他小心翼翼地把石块放在一旁,又看看下面,回过头来附在我耳朵上,“小心点,要是暴露了,这辈子都别想盗了!”

我紧张地点点头,手心里全是汗水,雨水也跟着流了下来,顿时,一阵冰冷的寒意传遍全身。耗子哥递给我一块巧克力,“吃完,记住把包装纸带走!”

我点点头,继续看着下面。就在这时,帆布打开了,那个小伙子冒出了头,另一只手提着个黑塑料袋,洞外的人接了过去,就飞快地放进了越野车里,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袋子有大有小,小的有拳头大,大的有一米左右长宽。

天更黑了,这就是黎明前的黑暗,简直伸手不见五指。我知道,大概再过半个小时,天就会亮了。雨开始小起来,我慢慢回过头看看身体周围。我们趴在一处水洼里,耗子哥除了上半身,其余地方全部泡在水里,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到处都是泥泞,感觉全身都快被泡开了。黑塑料袋在不紧不慢地往外出,外面的三人刚把它们放进越野车,下面又递上来了东西。我想,如果没数错的话,这已经是第二十一件了。这时候,一个人拉开帆布,对下面说:“车放不下了,走啦!”

听不见下面说了什么,就见上面的人一起抓住绳索,又有东西上来了,还很重,三人显得很吃力。那东西一点一点露出洞口,这时候,其中一人低声说:“你撑着点!”

说罢,放开绳索,一个箭步,抱住那物件。后面又跟着上来一个人,也抱住它。东西上来了,我看见是一座宝塔,塔身镂空,发黑,但是有几处还闪着光。这个颜色太熟悉了,是黑金!天哪,这么大的黑金!这造型还是宝塔的,估计都能到我小肚子高,底座直径有八十厘米左右。几个人似乎很疲倦,围着宝塔就坐下了,其中一人说:“这物件怕是值钱了!黑黑的,怕是铜的吧?”

另一人也小声说:“嗯,铜的。死重!”

我心里暗想,一群人没见识,这是黑金啊。又一想,要是知道了这是黑金,他们会不会抢啊?

这时候,越野车里的人上来了,上来就围着宝塔转悠,半天后说了句:“放车后座,你们其他人全部坐另一辆车!”

几个人又七手八脚地把宝塔抬进车后座。我凑到耗子哥耳边说:“这是黑金啊,发财了!”

耗子哥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眼力不错啊,是黑金!天亮了,现在开始不要说话,不要动!”

我点点头,看着他们收拾帆布之类的物件。东方开始泛起了鱼肚白,天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这几个人把周围打扫干净,连我们埋的红布条、矿泉水瓶子都一并收了。我开始期待他们快点走,我们也好回车里暖和暖和。只见这几个人检查了一下,估计没什么痕迹了,就全部站在洞口,跪了下来。领头那个说:“老祖宗在上,小兄弟们要吃饭,多有得罪!”

说罢磕了三下头,站起身,“哥几个辛苦了,你们把那洞填了,就回去!等我消息!我先走!另外,新年快乐!到时候拿了钱,回去好好看看老婆吧!”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越野车,扬长而去。剩下的四个人各自抄了把铁锹,开始往里填土,土很快被填完,但是还是凹陷下去一块。我知道是因为打开了棺,下面多出了空间,不过至少洞还是填上了一半。这几个人折了几根树枝,对着地面就是一阵狂扫,地面上的脚印也很快被雨水冲刷掉了。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我想我也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现过什么,更不会想到这塌陷的地方就是盗洞。

他们站在圈外看了一眼,就把树枝绑在吉普车屁股上,开着车,一溜烟走了。他们的车刚消失,耗子哥就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咱们也走吧!”

我支撑着站起身。这是个什么事儿啊,别人大年初一都在和家人欢声笑语,我却在这零上没几度的野外待了一个晚上。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全身衣服吸了水,重得和灌了铅一般,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车子那里。耗子哥说:“不要走挖过的地方,绕着走,走路轻一点!”

我心里很是不满,这全身都是水,怎么轻啊?终于到车旁边了,耗子哥不急着打火,拉下手刹,就下车和我一起把车推到了路上。此时的我可谓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而且全身不停地起鸡皮疙瘩。耗子哥好像比我好不到哪儿去,小脸有些惨白,一夜未睡,眼睛显得更小了。他看看我说:“我们得坚持回去!”

我说:“我们可以在小村里休息几天嘛!”

他说:“不行,待得越久,危险越大。被人怀疑可不是好事!”

上车后,我和耗子哥脱下湿衣服丢在后座,拿出自己衣服穿上。真是喜欢这种干爽的舒服,尽管全身冰凉,但是感觉很舒服,要不了半个小时,就会暖和起来。我简直快贴到暖气出口上了,头发很快干了,但是感觉全部纠缠在了一起,但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我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地打,喉咙痛得要命,看来这次感冒不轻啊!

车回去的路上,我们路过一个加油站,一人要了一桶热气腾腾的泡面就吃了起来,那种食物进肚子的感觉真是过瘾啊!

再次上路的时候,我问耗子哥:“这次有22件宝贝哦!”

耗子哥说:“不止,最少也有25件!”

我说:“怎么可能啊?我是看着的啊!连同黑金,22个黑塑料袋子……哦,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塑料袋里不只有一件!”

我接着问:“咱们为什么不下去帮他们呢?”

耗子哥说:“这行有这行的规矩,咱们掌眼是从来不去看的。我之所以去看,是怕这些小子黑我东西,也顺便过过挖坟的瘾!”

我笑笑说:“我觉得你是怕别人黑你宝贝啊!”

耗子哥打了个喷嚏,笑着说:“肯定啊,生意上不努力,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又说:“那如果他们克扣了一些宝贝,怎么办?”

耗子哥说:“不会的,如果是这样,我只用给文物局打个电话,他们就全部完了。所以,这行有这行的规矩,他们不敢破坏!”

我点点头,看来这个行业真是环环相扣啊!路过成都的时候,我们找了个地方,吃了点米粉,那感觉真叫一个爽快。我连吃了两碗,感觉全身热起来,才算是将昨天晚上的寒冷驱赶出了身体。

耗子哥对我说:“一会儿,我安排地方,你先睡觉。晚上,我们再去看看有哪些宝贝。还是只许看,不许说话。”

我点点头,就这样,我在车里开始迷糊起来。车什么时候到的,我一点印象都没了,只记得我迷迷糊糊地下车的时候,看见耗子哥跟刚从古墓里爬出来的人一般憔悴,我心里也知道,这一趟是真的辛苦了。

在酒店里,我放了一缸水,开始泡澡,全身无一处不舒服,无一处不畅快。就在这浴缸里,我酣然入睡。

第二天中午,我是被查房的服务员叫醒的,我很感激她。她一进门,就发现浴缸里有一个半昏迷的光溜溜的小伙子,水已经冷透了。大堂经理把我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我正全身发烫。估计酒店怕我直接挂在酒店里,居然叫了救护车,这都是那个大堂经理后来跟我说的。

我有印象的,就是看见一个小护士在用一个灯笔照我的眼睛。很刺眼,我反应过来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吓得她直接一个巴掌拍到了我的脸上。我一下坐起来,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护士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是我不好意思了。她一边把我摁倒,一边说:“快躺下吧,你也真是的,发烧了,降温也不能自己躺到冷水里啊,会得关节炎的,知道不?还有,你发烧了怎么不吃药,不来医院,有没有文化啊?”

我说:“我是××大学的学生,我的手机呢?我想打个电话!”

小护士说:“哦,还是大学生啊?发烧就躺冷水里?你们老师可以呀,你所有东西都在酒店呢,好好休息吧!”

说罢转身出去了。我被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想自己上辈子绝对欠这个小护士很多钱。她转身出去的那一刻,还说了句:“哼,大学生!”

我很纳闷,为什么我出事了,耗子哥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小子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啊!正想着,就看见他从外面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个大夫。他满脸堆笑,小眼睛基本上快看不见了,“我就出门办了点事,回来就发现这小子不见了,结果给送医院来了!”

大夫戴着大口罩说:“你弟弟也真可以啊,自己降温躺在水里晕过去了!要不是酒店发现,很可能烧坏脑子的!”

耗子哥说:“哎呀,哎呀,就是就是,我弟弟啊,死脑筋,你给看看,脑子烧坏没。”

我气得七窍生烟,干脆不说话。大夫说:“酒店方把你们的押金做了医药费,一会儿打完这瓶,再开上两天的吊针,就差不多了。跟你弟弟说,以后发烧到医院,不要泡冷水,我估计,他要下次再这样,很可能烧坏脑子的。”

耗子哥头点得和小鸡啄食一般,说着陪大夫出去了。好一会儿,他又抱着两个小西瓜进来了,“你们新疆人爱吃西瓜,这个东西好啊,吃了多尿尿,把热毒排出体外!”

我有些感动。他掏出小刀把西瓜切成几块,自己先开心地吃起来,“你娃发烧了,自己不晓得来医院啊,泡个啥澡呢!新疆人不是不怕冷撒,咋这么不禁冻啊,还好老子回来得早,要不你娃娃估计这次真把脑子烧坏了!”

我说:“我就感觉有点累,谁知道是发烧,泡个热水澡,就睡过去了,谁知道会这样!”

耗子哥睁大眼睛看着我好一会儿,“狗日的,骗老子,我以为你娃娃好有种呢。原来你是泡热水澡睡过去了,我以为你是觉得自己发烧了躺冷水池里呢……你娃娃睡觉很厉害啊,在水里也可以睡过去!”

我说:“不说这个了,你的宝贝呢?不会被人家卷跑了吧!”

耗子哥又拿起一块西瓜,咬了一口说:“好得很呢,一会儿过去清点一下!”

我说:“你早晨没去吗?”

耗子哥说:“我睡觉起来,就把车里东西处理掉了,之后回来,就听说你被弄医院来了。”

我点点头,“咱们下面去哪儿?”

他说:“吃饭撒。你娃娃不饿哇?老子可饿惨了!”

说话间,他开始切第二个小西瓜。我看看吊瓶,还有段时间,就闭着眼睛养神,脑袋感觉很沉。他估计也觉得很无聊,就说:“你休息着,我出去看看附近哪儿有好吃的,一会儿来接你!”

接着,他冲门口喊了一声:“护士,护士!我弟娃儿快打完的时候,给他把针头拔了啊,我一会儿就来。”

我转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在走廊了。我感到口渴难耐,却发现两个小西瓜早被他一个人给报销了,我一口没吃着。我喊来护士,要了点水,喝完才想起我这全身上下没一件衣服,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我穿好耗子哥给我买的衣服,感觉自己跟小丑似的。首先,内裤有点小,我估计是按他的尺码买的,穿着难受。其次,衣服裤子倒是合适,就是那颜色、款式,实在不敢恭维啊。一条加厚的运动裤,一件接近嘻哈一族的毛衣,一件灰色的抓绒外套,居然还买的是休闲鞋。我的天,连续想死的心让我心情灰暗到了极点,走出医院的时候,那个该死的小护士还不停地对我指指点点。

我们来到他挑了二十分钟选中的小店,随便点了几个菜吃了起来,我问他:“我手机那些怎么办?”

他说:“就在车里,给你拿回来了,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去看看货!”

饭后,耗子哥就带我出发了,开到半路,他叫我蒙着眼睛,跟拍电影似的。我问他有必要吗,他说:“这就是讲究。就算以后你找到好东西,想让我看,也要这么做。不然你被抓了,我就是想说,也不知道老窝在哪儿!”

蒙着眼睛虽然不好受,但是思维却变得很敏捷,我开始慢慢整理这几天看到的东西,一个清晰的流程和人员配置在我脑子里浮现出来。这行看来还真不容易啊,这人脉比什么都重要。就在我整理思路的时候,车停了,我没留神,直接撞在了前排的椅子上,让我想起了以前坐小舅车的时候。

我听见卷帘门被拉开的声音,接着我被耗子哥拉了进去,卷帘门随即关上。撤掉蒙眼布的那一刹那,我眯上了眼,一时之间有点受不了光。好一会儿,我才适应了眼前的环境。

眼前是那晚看见的越野车,轮胎里全是泥,车身很脏。耗子哥拉开后门,叫我搭把手。我帮着他抬出了那金塔,开始仔细端详起来。耗子哥问我:“你看得出是哪个朝代的吗?”

我说:“从金上附着的黑尘看,应该至少千年了。风格嘛,很像北宋的。但是北宋的塔和这个又不完全一致,而且这个棱角太分明了,不是北宋!”

耗子哥听着觉得烦,“这是隋朝的!”

我看了他一眼,又开始看金塔,这镂空的厚度至少二十厘米,真是煞费苦心啊。塔是四棱形的,最上层的塔门是圆形的,下层全是方形,顶部的塔尖和下面的塔搭配不和谐,我说:“这主人也真是的,放个塔在坟头里,感觉真奇怪……”

耗子哥也看着塔,“不奇怪,这家墓主人信仰佛教,如果我的估计没错,他的坟应该是青石铺底,但是墓里没有过水槽,墓顶是圆的。这个墓有墓门的,偏室比主室大,耳室最小,宝塔是放在偏室的!”

耗子哥说的有的我可以猜到,但是有的我还是不明白。我问:“为什么这……”

他不等我说完,就说:“你记得我们见到的那三座山吧,这墓就是那三座山的缩影,甚至布局都差不多,这就是吸大山之灵气,造福后代。唉,如果真有那么神,咱们这一趟算是把人风水破了!”

他看了我一眼,继续说:“墓主人火性的,水克他,所以这宝塔就是镇水之塔,与主人的坟放在一起。这就是风水里的相克!”

我说:“你咋看出来他是火性的呢?咋就不是土性的呢?”

耗子哥说:“这山上只有几棵树,这是其一。而且是金塔,金克木嘛,这是其二。你再看看这三座山的走势,像不像个‘火’字,这是其三。再看看它的坟埋在哪儿,是不是埋在这火字的中间?这就是旺火,再加个镇水之塔,无敌了!”

我开始明白起来,原来古人是这么来把握这宏观的地形的。耗子哥拉开后备箱,把塑料袋一个一个拿出来,打开。

比较吸引我的是一把古枪。这枪生得奇特,枪尖发黑,枪身已经锈得不成样子了,上面沾满了铁绿,但是枪尖还是很锋利。只是为什么是黑色,我有点搞不懂,问耗子哥,他说是银枪头,以前沾过毒药。我听了就很纳闷,这信佛的人却一点都不虔诚,杀人不留活路,看来不是什么好人。

还有一个翡翠的腰带,腰绳已经破败,正中是镂空的圆头,上面雕刻了一只张牙舞爪的龙,也算是惟妙惟肖了,这剩下总共十六块翡翠牌上面都雕刻着一些板板眼眼的曲线。这翡翠很柔和,那淡淡的绿在灯光下显得很独特,摸在手里也算润,只是好些地方有些发黑。我猜是墓主人身上的衣服、皮肤什么的所致,因为这墓里潮湿,有东西渗透进了这腰带里。但是不得不说,这是个好东西呀!就是放在今天,工匠要打磨成这样的,没半个月也很难做成。

另外一个是个女俑,高只有六十厘米,坐在一座雕刻母马上。马的四肢与身体合乎比例,女俑头歪向一边,面带微笑,眼睛微张,头发全部梳起,高过头顶,分为两边,双手呈握缰绳状。这座俑煞是好看和精致。

接着我拿起一个挺大的黑塑料袋,看见塑料袋一端已经被宝贝刺破了。我打开一看,吓了一跳,里面有种古怪的味道,我慌忙用袖口捂住了鼻子。这是上千年前的味道,鬼知道它对身体有没有伤害。耗子哥看了我一眼,丢过来一个黑漆漆的口罩,“不好意思,忘了。那边还有宽镜和手套,一起戴上。”

我拿起口罩,很不情愿地戴上。这口罩貌似是他戴了很多次的,里面一股子烟草味。我到墙上拿过宽镜,倒是很干净,手套一看就知道是超市里买的贴手胶皮手套,我戴了两层,才放心这个手套不会破。

我回到那黑塑料袋跟前,慢慢地打开,原来是副铠甲。胸甲里面基本上一块全是铁制,里面垫着皮,这古人也不怕重吗?这铠甲已经完全损坏,肩部已经锈死,部分铁制的地方已经开始成块成块地脱落了,皮制的部分简直一碰就碎,我看着有些心痛。耗子哥也过来看了一眼,抽了抽鼻子,“这个是垃圾,丢了!你没闻出来吗?这是水银味儿,闻多会死人的!”

我很吃惊,又看了看,果然,有的地方不时流下黑色的水,而且皮制的碎了,布制的却还分辨得出颜色。我轻轻拉开那铠甲的角,想看看有没有虎符什么的,结果倒完黑水顺带着拉出一块黑色的骨头。一旁的耗子哥也吃了一惊,怪叫一声,“妈呀,居然带出个人,妈卖批,不吉利啊不吉利。快快快,丢垃圾袋里,一会儿烧了!”

我打量了下那块骨头,我猜应该是块锁骨,已经断裂,从水银渗透的程度看,应该是很早就断裂的。这人必是武将,如果这伤是当时留下的,那他必然是死于一场冲突,又或者是战死沙场?

尽管戴着口罩,我还是能闻到那有些诡异的刺鼻味。我问:“这个不能卖吗?”

耗子哥吼道:“快丢,快丢!你想钱想疯了你,这破烂谁要啊?修复了都留给考古学家了,谁要?!送你,你摆家里辟邪?”

我合上塑料袋,刚提起来,就听“咣当”一声。我低头一看,是把钢刀。我顾不上丢铠甲,拾起来一看,刀已经锈死了,我用了吃奶的劲儿都没拔出来。耗子哥在一旁看得心痛,“几千年的东西,那么用力搞锤子啊,用黄油!”

说着,他从车里拿出小半瓶润滑油,从我手里接过刀,对着那缝就倒了下去。然后,他拿着刀甩了几下,一用力,没想到这刀鞘硬生生地碎了,露出里面的刀身。他看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我知道他有些心痛,刀无鞘,即是马无良鞍,这卖起来怕是要少不少钱。他一手举着刀,一手在地上拾那破碎的刀鞘。我从他手里接过刀,打量起来,刀身有些锈红,但刀刃依然很锋利,这……这很像日本武士刀啊,刀身修长,大概一米五长,刀身与把柄分界限不是很明显,但是流线型很好。刀身笔直,刀刃棱角分明,与日本武士刀不同的是,武士刀刀身如同柳叶一般弯曲,这把刀却是直的。两者相比,就好像这把刀是男人,而武士刀是女人的感觉。我试着劈了一下,刀很沉,很有力,从刀柄的皮质可以看出当时它很顺手,如今经我这么一劈,把柄已经龟裂。耗子哥刚放好破碎的刀鞘,看着我这么一劈,立刻发出杀猪般的号叫,吼道:“我的宝贝啊!不要再动刀柄了,不要再动了!几千年的东西,能这么劈吗?你小心松手!刀鞘毁了,刀柄不能坏啊!”

说着,他飞快地找了个泡沫板,接过刀,轻轻放了上去,接着一通忙,一会儿,又是棉花又是报纸的,包好了刀。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整理。

他絮絮叨叨地说:“你不许再碰了,就坐那儿去,真是的,败家子啊!”

我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走到了一边,看着他一个个打开塑料袋,接着就是些盆盆罐罐,不过有一个罐子倒是很重。他抱得很吃力,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这个罐子真的很邪门,我知道里面肯定有东西,要不也不会这么重。我打量起来,它上面粘着泥土,整个样子就像个大肚子花瓶,上面的瓶封就像个倒扣在上面的碗,看不出什么材料。我问耗子哥:“这里面是什么呀?”

他没说话,“别动就好!”

我说:“万一里面是好东西呢?”

他转身继续收拾别的塑料袋,顺便“哼”了一声,“你不会想知道里面是什么的!”

这话说得我更好奇了。我轻手轻脚地试图把瓶封打开,他又冲我吼了一句:“别动,里面是陪葬的人!”

我吓了一跳,缩回了手,诧异道:“这……这陪葬的人怎么会装瓶子里啊?”

耗子哥说:“这个就不太清楚了,但是肯定是,我以前也挖到过!”

我说:“这个……怎么放进去的啊?”

我围着这个不到我膝盖高的大罐子转着看。耗子哥说:“我只知道,隋朝一个室里只能有一个棺,我想这个可能叫‘升仙童子’吧,也就是这家伙升仙了,这个专门负责给仙人开门,就放棺材门旁边的。”

我又问:“那里面是什么啊?就算练了缩骨功,进去了,可是怎么封上的啊!”

耗子哥说:“我们以前打开的,人就好好地盘腿坐着,里面就是个骨头架子。我猜,要我做这个,肯定首先选小孩,把小孩饿个几天,再想办法弄晕,放进去,从外面封死,一会儿,没空气,人也就差不多了!”

我听着觉得瘆人,但是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我趴下想看看瓶封到底是怎样封死的,看到最外面是一层蜡,里面黄色的东西看不出是什么。我心里暗想,这古人可真是够绝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只是摆设。

我问:“这个能卖钱吗?我觉得应该不值钱吧,卖给国家还可以。”

耗子哥说:“这个就得卖给专门喜欢收这个的,这没开封的,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喜欢收的,拿回去放地下室南角,和门神的道理一样!就算打开,做成标本也能搞个好价钱的。这个和赌博差不多,赌中了,里面的尸体没碎就发财!”

我又问:“赌输了呢?”

耗子哥说:“赌输了,也就亏个20万左右!”

我问:“那要怎么判断里面是不是完整的呢?”

耗子哥说:“呵呵,看重量和抱着的感觉,我感觉这个里面是完整的!”

我撇撇嘴说:“老王卖瓜,自卖自夸,谁不希望是完整的啊。”

他“嘿嘿”笑了一下,“里面的陪葬身上应该有个牌子,证明身份的。要是金的,那么买的人就发了!”

我说:“有过吗?”

耗子哥说:“我们挖到这个也少,目前还没有,但是对买的人得这么说。这赌博,没点力,卖不掉的!”

我笑道:“这种事还需要给个包袱吗?哈哈,很搞笑啊。”

他不说话了,开始整理塑料袋。我也不去看了,坐在一边看这些个宝贝。耗子哥沉默了一会儿,“珉儿,你跟着我也有个把月了吧!”

我“嗯”了一声,他接着说:“你学得不错!要记得,任何事不要做绝!你知道为什么要在半夜去吗?一是为了锅子他们的安全,二是就怕出的东西多,他们贪心都拿了,做我们这行,就怕生孩子没屁眼啊!”

我点点头,他看了看我,“行了行了,今天到这儿吧。咱们走,明天晚上要出货,得有个好精神,走,洗个桑拿!”

说着他把越野车车门关好,把蒙眼布递给了我。

我跟着他晃晃悠悠地出了门,坐上车,一直到了市区,我说:“你停车的技术非常有问题,停之前告诉我一声啊,脑袋老被撞!”

只听他说:“行了行了,把眼罩拿下来吧,快到地儿了!”

我取下眼罩,问他:“这批货你能分多少?”

他说:“估摸着有900万!”

我说:“啊,不会吧,才900万?”

他看看我说:“你挺懂行啊。你说说看,有多少?”

我说:“至少也该有个2000万的样子。就算古刀打折,那金塔至少20斤了,没1000万我想我不会卖,还有那女俑……”

我突然看到他笑得很无奈,就换了句:“怎么说啊?”

他说:“这批货已经可以卖3000万了,但是你要知道,下面锅子他们也是要分钱的!”

我说:“啊,他们要分掉你2000多万?你的合作方式有没有问题啊?”

耗子哥说:“他们分不了多少,这个钱拿到手来路不明,要洗钱的。”

我问:“怎么洗啊?用不用洗衣粉啊?”

耗子哥快没脾气了,“你个白痴,你账户里突然多了几千万,你告诉我,存银行里,人家会不会觉得你很幽默,会不会眼红想查一下你?”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他说:“查你,你就要解释这个钱哪儿来的,你说我盗墓来的?所以要把钱倒倒手。”

我问:“怎么个倒手法啊?”

他说:“相当复杂,反正你把钱给别人,1500万能拿到800万就很不错了。”

我大吃一惊:“啊,不是吧,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一下缩水一半?”

车到地方了,下车时,他说:“这是没办法的。你不能把拿到手的钱当自己的,你放到床底下慢慢花也不是个办法,还是要留积蓄的。”

我听着震惊,看来洗黑钱也是门好生意。不过后来我打消了这个想法,这个弯弯转起来就有点大了,还是安心冲自己的兴趣来吧!

我泡在桑拿房里,那闷热的压抑反而让我感觉很舒服。我擦擦脑门子上的汗,冲着耗子哥说:“你说咱们在冰水里趴了一夜,现在又把自己折腾出汗,这人是不是天生就是来折磨自己的?”

他并不理会我的话,“明天之后,你就出师吧,这行总要自己走的。记着,我从来没教过你,也不认识你!”

我大吃一惊,问道:“耗子哥,我是不是哪儿做错了?”

耗子哥拿着个盐碟走了过来,“帮我抹抹。”

我接过盐碟,胡乱地擦着。他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自己撒。但是我劝你,还是不要干这行!我曾经也收过一个徒弟,没你聪明,但是很爱学,基本上除了睡觉、吃饭、盗墓外,他都在学,跟了我很久,结果车祸死了。你再看看我,到现在都见不得人啊。这行不好干!你年轻,是大学生,干这行糟蹋了!”

说罢,他站起身出去了。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抱着腿坐在那儿,觉得压抑,前所未有的压抑,怎么感觉刚有点希望就要没了?这段时间,我感觉很开心,跟着耗子哥学到了不少东西,这怎么就要分开了……我看着身上的皮肤开始变红,我知道是在桑拿房待久了。我出了桑拿房,穿了衣服去休息厅。耗子哥趴在按摩椅上,正拔着火罐,还打着电话,看见我招招手。我过去,听他用老家话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实在太快,听不懂。好一会儿,他挂了电话,“老祖宗的东西就这个好,你也来试试,爽啊,拔完全身冒热气。”

我没那心情,摆了摆手,点了一支烟。他拔完罐,亮着那七星瓢虫般的脊背,对我说:“咋样?寒毒多不多?”

我说:“嗯,多,比瓢虫还瓢虫!”

他接过一支烟,“命啊!交易时间改明天早晨了,咱们师徒一场,你就恭喜我发财吧。”

我很反感他的淡定。我躺在那儿,实在想不出该问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他似乎也看出了我的不开心,“放心啦,以后有什么事还是可以找我,只要你不怕被警察盯上。”

这也算是安慰?我感觉,那晚我在强装欢笑,但是更多的是无可奈何,也暗自下定决心,要靠自己混出个样子。

第二天,我还在睡梦中,耗子哥就过来擂门了。我穿着裤衩开门,居然看见一个正点的妹妹和耗子哥站在门口。我马上关上门,喊道:“给我几分钟,我这就好!”

我顿时睡意全无,迅速收拾。出门时,我还结结巴巴地说:“这么早啊?”

耗子哥撇撇嘴说:“都十点了,早个锤子早,走啦!”

上车的时候,那个妹妹坐在了后排。我憋了许久,见他们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就憋不住问道:“这个……这个是嫂子吧!”

耗子哥很怪异地看了我一眼,“嫂子毛毛!她是保镖,懂得撒?”

这下轮到我诧异了。我回过头看看,这个正点妹妹毫不羞涩地看着我,我转过头说:“不是吧,你一个大男子要个小女生保护?不如我保护你算了!”

就听后面妹妹“哼”了一声,耗子哥也“哼”了一声,“这样吧,要不要试试?她一只手,你随便攻击,看哪个先倒!输了的话,自己去跳楼!”

听他这么有底气,我反而没底气了。我又回过头打量起这个妹妹,很随意的一条牛仔裙子,上身是一件牛仔服,里面一件T恤,不过旁边座位上放着一把甩刀和一把伸缩钢棍。这两件东西让我觉得毛骨悚然,但是看看那漂亮的脸蛋,怎么也把她和保镖扯不到一起。

车停在一栋小别墅跟前,耗子哥下车时戴了副墨镜,那个妹妹倒是很自然地把家伙什儿往腰里一别,手里拿着甩刀就跟在后面进去了。我在想要不我也拿个什么进去,耍一下威风,结果车里什么都没有,我摸摸口袋,空空如也,想着要是英吉沙在身边多好啊!

门在我们进来之前就是开着的,我进去时耗子哥他们已经坐着了。进门之后,我发现整个大厅里所有人都在看我,耗子哥说:“他是我徒弟,瞧瞧的,不碍事儿。”

我尴尬地笑了笑,招了招手,没人和我招手,这让我再度尴尬。我环视着屋里的人,有个老汉,坐在不远处的茶几旁喝茶。和耗子哥谈话的中年人,三十出头的样子,喝着普洱茶,跷着二郎腿,身边有个不到八岁的小孩子,安静地玩着变形金刚。屋角也坐着一个小伙子,看架势不是什么善类,我估计也是个保镖。

这个楼上还有一层,从下面看上去,上面有好几间房,里面响着婉转的音乐,那中间人说了句:“儿子,去楼上找你奶娘玩儿去!”

我很诧异,这么大的孩子了,难道还需要奶娘?小孩似乎不高兴,中年男子就板起了脸,“爸爸要谈工作,快去!”

孩子这才乖乖地上了楼。那中年人看着儿子进了里屋,才转过脸,“耗子,你徒弟可靠不?不是我说你,把外人带我家来,不晓得危险吗?”

耗子哥拿起桌子上的中华烟点了一支,“我做的就是掌眼的活儿,靠的就是眼力。老子连埋了几千年的人都能分辨,就个徒弟还分不出个好坏?”

中年人一时语塞。耗子哥又说:“放心啦,你第一次见他,他是最后一次见你!我们谈谈吧。”

中年人看了我一眼,回过头对耗子哥说:“什么货?”

耗子哥弹弹烟灰,“隋朝,出金了!”

中年人听得眼睛放光,问:“啊,出金了?多重?”

耗子哥说:“几十公斤吧。”

他这边轻描淡写,那边中年人却噌地一下站起来,“耗子,你不是开玩笑吧?你……拿来验证一下!”

耗子冲我招招手,我才发觉我一直站着的,就走过去。他在我耳边说:“车后备箱有个纸箱子,你拿过来。”

说罢把车钥匙很随意地丢给我。我接过钥匙,到车那儿,抱起那纸箱子,还有点沉。进屋后,我尽量轻轻地将它放在地上。中年人不急,反而目不转睛地看着耗子哥。耗子哥戴着墨镜,那中年人似乎想从那墨镜后面看出点什么。好一会儿,他收回目光,对耗子哥说:“你师父原来是玩儿假的,你这次不会成心拿我开涮吧?”

耗子哥也不着急,“如果这么说,那咱们没谈的必要了!”

说罢也不起身,端着茶杯,吹吹茶叶。中年人并不起身,对远处那老头点点头,那老头就一瘸一拐地慢慢踱了过来,边走边说了句:“小伙子,你每次运气都很好嘛!”

耗子哥说:“这都是托您的福啦,我这是掌眼和倒手一起做,担惊受怕,还要靠您给我长长学问呢!”

老头很艰难地蹲下身子,打开纸箱子,从里面扒拉出不少报纸。我看了一眼,就知道是那天的女俑。老头似乎有些激动,吃力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抱着女俑到了桌子边。耗子哥笑了笑说:“小心点,摔碎了您赔不起!”

老头并不理会,拿着个放大镜,一寸一寸地看着。突然,他一手扶着女俑,接着又伸出舌头尖,舔在上面就一动不动了。我看得出奇,慢慢地靠到保镖妹妹身边坐下,用余光看了下她。她一只手放在身后,一只手放在甩刀上,甩刀的扣是打开的,原来她一直在保护着耗子哥。我转过头,注视着这个老头,真没见过这么古怪的验宝方式。

耗子哥一口气喝光了他的茶,清清嗓子说:“呵呵,再试怕这女俑化了。你早有结果了,在那儿捣鼓什么呢?”

老头听耗子哥这么一说,伸回舌头,“嘿嘿”一笑,“你眼力是越来越好了,我就是喜欢这个味儿。要是能在那古墓里躺一躺,就是老朽这把骨头碎了,也值了!”说罢,他冲那中年人点点头,晃晃悠悠走回到墙角的位置上,好像这宝贝没他什么事一样。

中年人有些激动,“你开个价吧,但是金要留给我。”

耗子哥说:“我要出货就全部出,不分开,一次交易,也省得大家拣好拣坏的,麻烦!”

中年人忙说:“有多少?”

耗子哥说:“20多件。”

中年人说:“一个墓里出的?”

耗子哥点点头,中年人又问:“除了金有玉吗?”

耗子哥说:“兵器两件,陶瓷,还有件罐尸,你不感兴趣。”

中年人有些紧张了,“那个不要,说吧,多少?”

耗子哥说:“我开一个亿,你给吗?这行价买家定!怎么你时间越久,越老糊涂了呢,规矩都不懂了?”

中年人说:“懂,懂!你耗子这么大手笔,我倒是不好开价了。”

耗子哥说:“这样吧,我交个底,散卖3500万是有了。我把零头去掉,3000万,自己考虑。”

中年人站起身,“3000万!我为了这么些东西,花3000万!”

耗子哥不着急,看着他说:“我的价格你散卖,别说出国,就是去上海拍卖,你都可以连本带利翻番,我给你一分钟时间考虑!老规矩,800万定金,见货付清!”

中年人开始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我就纳闷了,怎么这些个买宝贝的,都想图个便宜呢,咋就没有那种直接一口价的呢?

中年人走到老头那儿嘀咕了一阵,又转回来。我觉得时间早超过一分钟了,只见他走回来坐好,“你耗子每次都狮子大开口,不过我就喜欢你这点,爽快!我想好了,我要了,但是我需要时间凑钱。3000万怕是太多,要明天才行。我现在还少200万!”

耗子又点了一支烟,“没关系,先给2800万,你把你房子和车都先押我这儿,见200万归还,三天不见钱,房子、车归我,我卖完之后,会找你要零头!”

中年人“嘿嘿”一笑,“行啊!你耗子的东西喊卖了从来不过天的,我房子都在你手里押过五次了,就这么办!”

说罢,他站起身上楼。我看看周围,这是要请我们吃午饭吗?正想着,他又下来了,提着个密码箱。箱子很大,铝制的,这个时候,保镖妹妹站起身,接过密码箱,一下打开。我看着那些钱,都有点心动。保镖妹妹从牛仔上衣掏出个紫外线小灯,一沓一沓地照着,我们都坐在那儿看着她忙碌。十来分钟后,我看见她鼻尖上都渗出了细细的汗水,但是手里的动作却没停。终于点完后,她回头对耗子哥说:“没问题!”

耗子哥站起身,合上密码箱,“下午五点,地点我给你电话。准时!过了五点,再找我就难了!”

中年人说:“哪次不是我先到?呵呵,放心吧!”

我们随即出了门。

举报 回复

1236

主题

125

回帖

4229

积分

管理员

积分
4229
第十八章 出师


耗子哥摘下墨镜,对我说:“走吧,我送你去车站。”

我说:“啊,我还没看完你们交易呢。这……这就……”

耗子哥说:“呵呵,这就是过程。今后路自己走,有事打我电话就可以!”

我震惊了,这……这就结束了?这……就要分道扬镳了?耗子哥发动车,冲我说了句:“愣着干什么,利索点儿,上车!”

我拉开车门,心里那个不是滋味,像是倒了五味瓶一般。

车在路上晃晃悠悠地开,我却在一点点地惆怅起来。我点了一支烟,也给耗子哥点了一支,“你觉得我学完了吗?”

耗子哥很平静地说:“学完?还早呢!以后自己慢慢干吧。记住,最重要的就是学会看人,耍单帮比有伙伴危险得多。你一个人,别个容易黑你的货,一群人别个不敢,怕遭报复。所以,记得要有自己的伙伴。没事干,就多看看书吧。”

我点点头,“我记下了,那不如我找你出货啊,我继续耍单帮。”

耗子哥说:“不可能!以后你就是被警察抓了,找到我,我都会说不认得你。缘分嘛!有事找我。”

我纳闷了,这算什么回答,被抓不算有事?有事还不能找你!我点点头,不再说话。

车在西充车站附近停了,耗子哥说:“你就在这儿下吧。好好干,给自己一个目标,差不多就收手,一路走到黑,容易出事!”

说着,他转身打开密码箱,拿出两沓子钱递给我。我推辞,他说:“我做你师父,也算开心,你也算聪明。这些钱嘛,一当你是掌眼的辛苦费,二你买装备也需要钱,三嘛,就当是给你生活费啦!这四嘛,出师了,也要有些礼物撒,拿着!”说罢不由分说,硬把钱塞进我衣服里。

下车后,看着他那奥拓慢慢走远,我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我站在马路旁,就好像我从来没有来过这儿。我心里也暗暗地告诉自己,就当我从来没来过这儿,从来不知道这儿吧,他也不希望我再打扰他了吧。

回南充的车上,我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安慰着自己。可喜的是,下车时的我很有信心,我相信靠自己是可以有所作为的。我必须要有自己的伙伴,我很欣慰自己终于出师,虽然前路看不清楚,但是至少有些东西我可以自己去看了。

当天,我回到空荡荡的学校,找了个认识的朋友,一起出去喝酒,喝到很晚,基本上是被他扛回了出租房里。那一觉睡得很舒服,我感觉自己像睡了一个世纪。起床后,饿得前胸贴后背,我在门口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蹲在校外的网吧里,开始放松一下。我找了个偏僻的位置,感觉挺舒服,就开始在网上查盗墓资料,结果好像只有小说,相关的新闻都很少。我当时认为这行大有可为,同时给自己增加了无比的自信。就是这天,就是在这个小网吧里,我对盗墓埋下了很深的决心,并开始脱离书本,靠网络上的知识丰富自己对宝贝的理解。同样,也是这天,埋下了我的第二个学位的种子——心理学学士学位。

我无意中点开一个网站,是讲古董鉴赏的。我看得很起劲,文章很短,但是里面有句话写道:“目前,大量文物的出土,也带动了盗墓行业的衍生,但至今尚未查到大规模团伙作案。中国的发展,势必会诞生这个行业,如果这个行业中有人精通地质观测,且具有极好的心理素质,又了解中国历史,那么要想定罪,将会很困难……”作者是个专家。我仔细衡量了一下自己,精通地质观测和了解中国历史,不就是掌眼吗,这个倒是不难。但是极好的心理素质,我想我还是没有,也是这个关键词让我了解了还有心理学这么一说。为了防止出事,我给自己定了又一个目标:学习心理学。

不知不觉,一个下午过去了,但是我感觉非常充实,和周围那些叫嚷着打CS、骂骂咧咧的人比,我要幸福很多,因为我开始有目标了……假期就在这网吧中度过了。开学后的日子,我心里始终琢磨着,要找一支队伍出来。我选的第一个人,是我们宿舍的。他叫先友诚,学营销的,在别人眼里看来属于五毒俱全。他是四川泸州人,个子不高,人很耿直。高中时,他基本没怎么好好上学,每天都和黑社会的混在一起。我之所以选他,是想把他安排为锅子这个角色,当然,我一直很谨慎,也没交底,就在一起喝酒吹牛。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等他缺钱,但是他比较精打细算,这让我很郁闷。那时候,我还没学心理学,就感觉只要有钱,就能搞定很多事,人也是可以拉拢过来的。现在想想,那时候真叫一个膨胀,有点钱就想入非非。

终于,我的耐心没了,我打算问他借钱。我猜测他那时候一个月的生活费无非也就是几百块钱,我一次问他借了四百,果然,他有点招架不住了,但愣是没问我要。我又换了个办法,为了试他的可靠度,我从外面找了两个混混,让他们打劫我们。

那天晚上,我兜里装了百十块钱,约他去吃饭。我故意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安排那两个混混等在墙角。看到我们来了,他们从墙角跳出来,手里操着一把开山刀。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小先倒是表现得很镇定,他说:“兄弟伙,我们学生没钱,我身上只有五块,你们拿去买瓶水。我兄弟外省的,莫给四川人丢脸啊!”

他站到了我前面,听到他说这句话,我觉得有点靠谱了。结果没想到,这两个小混混不靠谱,直接说:“我也是受人之托打劫你们,把钱都拿出来!”

我看情况越来越诡异了,就直接拿出100块钱,“哥几个,你们拿钱去喝酒。谁找的你们不重要,重要的是开心哈!”

小先同学倒是耿直,也不知什么时候看见路边的石头,瞬间就操了起来,对准那操刀混混的手就砸了下去,结果刀落地时,小先又一个侧踢。那小混混乱叫的时候,小先拾起地上的开山刀,“兄弟伙,面子我给了,你们是拿刀走人,还是搞啥子,自己做主!”

两个小混混倒开始识相起来,“走可以,钱拿来,我们回去找医生看手!否则,你在明,我在暗。我们……”

我上去圆场,把钱给了两个小混混,“哥几个说得在理,钱拿去吧!”

混混们拿了钱就走,我一直拉着小先,小先说:“报警,报警!他们跑不远。”

我心虚,“算了,破财免灾。我有事找你说。”

我们折到我住的地儿,我取了500块钱给他,“这是还你的钱,走,吃饭!”

他出门时,放了100块钱在我床上。我看见了没说话,心里却暗暗佩服,够意思,这人可用。我随便找了一个饭馆,要了个包厢,等菜上齐,我并不着急喝酒,也不着急吃菜,说道:“小先,你觉得我这个人咋样?”

小先说:“真话还是假话?”

我说:“真话!”

他笑笑说:“那你别生气哈,我这个人比较直。你娃娃有钱,公子哥,帅气,风流不风流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有一点比较好,聪明得很!”

我说:“小先,我有一点形容你,也是我比较看好的一点。你娃娃宁可苦自己,也不会让朋友难做,而且你娃娃胆子大!”

他并不反对,夹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我下了下决心,“我有个营生,需要人帮忙,不知道你乐意不?”

他说:“什么营生?只要不违反我的原则就行!”

我说:“我想,几百年前的事儿,不会违反你的原则吧?”

他皱了皱眉,“你咋越说我越糊涂啊。”

我说:“挖古墓,出了东西拿去卖,你敢干不?”

他瞪大了眼睛,“可是盗墓?”

我点点头。其实那一刻,我的心都快蹦出来了,这要是传出去,基本上我大学四年就算交待了。他突然试探起我,“兄弟伙,你豁(忽悠)老子,咋个没喝就说酒话来?”

我很认真地说:“如果是真的,你敢干不?装备和路费我出,东西卖了我分你钱!还有刚才那两个混混,我找的,你别多心,很多事,我得考虑周全!”

小先这次开始有点相信了,“啊,你找人打劫你自己啊?我……”

我没说话。我想,他需要点时间消化。我端起酒杯,看着里面的酒,其实更多的注意力在他那儿。他看了看我,“敢!这埋下去几百年的东西,我倒还真有些兴趣。可是你知道在哪儿吗?”

我没回答,“这要是被抓住,可是要判刑的,而且我才出师没多久,能不能成功我就不知道了。要是敢和兄弟我放手一搏,其他都好说!”

小先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兄弟,我没问题。说实话,我也缺钱,我干!”

我举起酒杯说:“我就等你这句话,来,干了!就为庆祝我们第一次合作,也为我刚才找的混混,给兄弟道歉!”

那天我们喝得很晚,我没有告诉他我跟谁学的,也没有告诉他我爷爷他们其实就是做鬼脸的,就把一些常识问题告诉了他,比如他要做些什么,怎么保存宝贝,还有如何和别人套我们想要知道的。

我们点了四个菜,一直吃到店老板打烊,我们喝了两瓶白酒,之后东倒西歪地回到了我的出租屋。回到出租屋里,他看了看我的书和图纸,已经彻底相信我要做的事是真的了。我们就在一张床上吹着牛睡去了。

我们俩必须得像一个人一样,所有活动必须在一起,这样彼此有事都能照应。我买了很多东西,探灯、军大衣、压缩饼干、背包、防水服、呼吸面具、兵工铲、铁钎、草纸(买不到油纸),还有两套迷彩服,另外就是军靴、胶皮手套、胶带、绳索什么的,还有一块半公斤的吸铁石,反正堆了一堆。并且,我们开始每天围着操场跑步。当然,我的工作没停,也就是两样:继续扩大队伍,找古墓。

那时候只要是周末,基本上我们俩就开始如同旅游一般,把周边地区逛个遍。本来我以为四川地大,文明产生得早,怎么也能找到几个,可是我错了,正是因为大,结果一直没什么进展。

有段时间,我开始变得很烦躁。我查过南充的历史,从汉高祖刘邦那年开始,就有了南充,这是曾经的川北重镇、川北心脏啊!我知道,如果古尸埋在土里,很多会化成土,可是必定会有埋在土里不腐烂的啊,怎么我就一个都找不到?想我虽是半路出家,可是怎么也比那普通人多些学问啊。

小先也看出了我的急躁,也不催我,但是越这样,我就越烦躁。我成天泡在图书馆和网吧里,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个人开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叫李昭,是和我一个专业的,同届。他这个人不爱说话,戴着眼镜,比较斯文,和我一般高,但是他的手一看就知道是一双经常劳作的手。谁说农民就生不出斯文的孩子,在我看来,他就属于这样的孩子。我去图书馆经常碰到他,我留意过他看的书,《兵器知识》、《财富》、《中国简史》,因为是同一个专业,所以我们上课也在同一个教室。有一次在图书馆撞见了他,我问他:“哥们儿喜欢历史?”

他看了看我,“是的。”

我打趣地说:“要是有个古墓,你挖不?”

他说:“当然挖啊,出个和氏璧就发财了!”

我哈哈大笑道:“要是被抓了呢?”

他看了我一眼,“就说这是我家传下来的,我挖我自家的墓,还会被抓?”

我笑而不语。后来,我约他谈了几次历史,他开始对我有些崇拜,称赞我历史很好,和我一起聊天很受用。他好几次都和我说,要是有机会找到古墓,一定会怎么怎么样。也就是这个人让我学会了怎么用人,因为他也让我尝到了什么叫失败。明智的是,我没有一开始就对他和盘托出,但是就在当时,我心里还在佩服自己,觉得这买卖越来越好干了,自己送上门的还是第一次。

回来后,我就把这个人的情况对小先说了。小先没有表态,“你是老大,你定,但是我觉得这个人不是很可靠!”

但是我当时没有听进去。运气也就是这样怪,那是一个周末,乍暖还寒的样子,我经过南充南部县石河古场的时候,一走进去,突然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那种古朴的感觉,有些清代的房屋结构映入了我的眼帘,潜意识告诉我,这里将成为我的处女地。镇子不大,一会儿工夫就看到了远山、竹林。山脚下,我看着这漫山遍野的树,有粗有细,但是那突然出现的竹林让我感觉到很不和谐。

尽管如此,我也没有表态。我招呼小先爬山,山路不好走,有段路快要把脸贴着地了。一直锻炼,我对自己的体能自信满满,我们两人也不多话,就这么一路走着。

小先在前,我在后。我一直对小先能加入我的团队感觉很满意,他有着四川人独特的长相,个子不高,皮肤古铜色,头发有些微黄,天生的。他颧骨偏高,双眼皮,但是看上去眼睛却不大,嘴唇很薄,颌骨很宽,背有些驼,但不是很厉害。他手臂很长,正是因为这样的身材,才让他更灵活。他打篮球身手很好,既抽烟也喝酒,这些也是我比较喜欢和他沟通的方式。

就说这次爬山,他背着很多东西还健步如飞,而我渐渐地有些吃不消。因为负重,我两个肩膀总会磨得痛,他也会时不时拉我一把。

好一会儿到了半山腰,竹林尽在我眼前了。就是这半山腰的竹林,吸引着我非要上来一看究竟。就在这时,我屏住呼吸,突然发现……我看到一块长满青苔的石阶。我叫住小先,他似乎也发现了异样,说了句:“乖乖,我说路咋好走了呢?”

我掏出折刀,将上面长满的青苔刮掉,看看青苔,有些年头了。我又摸到了一节,上面盖满了枯黄的竹叶,最下面一层竹叶已经腐烂,不时地还跑出些潮虫。这些潮虫个子肥大,感觉都吃得不会走路了,我顾不上这些,抹掉又看,有断痕,再往上就被土所覆盖。我站起身,弯着腰继续前进。这石阶是将这山石一块一块刻好,压在山上的,下面的土层明显是夯实的。我们都来了兴致,竹林很快走到了尽头,一些小树出现在面前。这儿怎么会有小树,树粗得差不多和我的小腿一样,最多不过七十年。如果这是小树,必是有人栽过,但是这石阶却是很古老,什么人会在这儿栽树?

我疑问连连,突然发现竹林尽头的树和山下的树不一样。山下有柳树,枝肥叶茂,而这山上的树却叫不出名字,毕竟在植物方面,我的知识是匮乏的。这树生得极好,很挺拔,我看看,没有人工修理的痕迹。我搞不懂是什么原因吸引我来到这儿的,看了看,发现这山不高,却很宽,我们一时也不知身在何处。

我找了片相对开阔的地方,告诉小先:“这山里怕是有些好东西啊。”

小先很纳闷,问我:“就刚才那台阶?会不会也是古人修来上山用的?”

我说:“不会的。这山路如果是普通人家用的,自己踩踩就是一条,而且山路很多,何必千辛万苦搬石头来?必是有古怪。可惜啊,看不到这山全貌,不然我早就看出些东西了。”

小先不着急,点了一支烟。我很想下山,去这镇里打探一下,可是又有点不甘心。我说:“咱们再看看吧,我感觉离坟很近了!”

我心里暗想,如果没有这山全貌,这变化的竹林如果是天生的,那这山上为什么要种上不知名的树,跟柳树不同呢?还有这小树明显是很久之前的人种的,会不会是隐居于此的人?后来,他待够了,就下山了,再后来就有了这小镇?

就在我满腹狐疑的时候,一个庞然大物竖在了我的面前。我定眼一看,乖乖,是好几棵树,被紧密地种在了一起。我以为后面是一块大石头,走近才发现,不是,居然是一个坟头。这坟头上长满了青苔,山石上因年代久远,布满了大小不等的洞。我看看小先,自言自语道:“找到了。”

我又靠近了看,发现这是好几块石板堆积成的,而这坟旁,栽了好几棵树,从山下看,根本不会发现这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我凑上去摸着,围着这坟头,一圈又一圈地转着。四米多长的墓穴,方拱形的,拱形与方形衔接的地方居然还有雨檐。也就是说,坟里不会进雨水。我正看着,小先说:“这家人聪明啊!你看这树,这树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这树会自己长枝儿的,也就是一开始可能只有一株,到最后会长成很多株的。”

我看看他,惊道:“还有这样的树?那不是种到新疆,新疆也会变绿洲了?”

小先说:“不是的,这树有环境限制的,雨水不够,这树活不了。冬天要是零度以下,它就冻死个球了。”

我点点头,正要看看周围的时候,小先说:“哎,你来看,这儿有字。”

我刚才已经注意到了。我说:“写着‘张氏’,是吧?”

小先说:“不是,不是,好像是皇氏!”

我大吃一惊,凑过去一看,可不是吗,侧面的石板发黑,不仔细看,注意不到,上面写着“皇氏……”,下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无法辨认。我没带拓片,要是带着,估计就可以认出来。看这字迹,必是清代的无疑。从坟的情况看,倒是保护得很好,但是同时也可以证明,应该是和这坟所处的风水有极大的关系。在这儿站着,我出了一身的汗,温度的增高,落叶的增加,植被的不同,必是原因。我身处其中,看不出这布局的全貌,但是就凭这几个字,足以打消我挖它的念头。

我记得耗子哥说过:皇陵不要挖,命搭在里面,有命赚没命花的事可做不得。我想,这皇家的墓怕是今生和我无缘了。

我把想法告诉了小先,小先也赞同,说好东西留给国家也未尝不可。我在周围扩大了搜索圈,仔细看了一遍,没有发现盗洞的痕迹,稍稍安了心。就让这皇家的人在里面躺着吧,要是国家把你挖出来,我也好过来看看你。或许那天,我们隔着玻璃也能来场千年的对话,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还是很伟大的。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另一处景色,顺着这山往上,陡然增高,我的好奇心来了。

那个坡很高,下面看见了岩石。这时候我发现了古怪,这坟结实啊,我估计下面是将这山的泥土全部挖掉,露出岩石,又在岩石上凿洞,再扩宽成穴,之后埋人。我把这个估计说出来,小先反对说:“如果这个坡是当年挖坟出现的,那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下雨,这就是个脸盆子,全是水,下面的人呢?那不成了落汤尸?”

小先的话有个字刺激到了我,“水”?我围着这个坡走了一圈,看看周围,“没错了。哼哼,这个坟主人,如果我没猜错,是木属性的!”

小先第一次听,“什么?水性?水性杨花?下面埋的是小姐?皇帝身边的小姐?”

我听得乐了,说:“不是!金木水火土,木属性。靠水养着,你看这周围,共八棵树,八面来风!在清朝比较流行,也可以这么理解,在古人的眼里北斗七星一共是八颗,自己算一颗,呵呵,也只有皇帝家的人敢这么自喻了。”

小先听得恍然大悟,又说:“可是,这儿虽说旺了,但下面的人都泡烂了,也没什么意义吧。”

我笑了笑,走到坡根,冲他招招手,说道:“这旁边肯定有个过水槽,在古人的坟里,这就是大运横流啊!”

说着,我踢开坡根的枯枝败叶,果然有一条浅浅的水槽,呈圆形状,出口正对倒塌的坟碑。小先看了看,“兄弟,厉害啊,不挖有点可惜啊!”

其实我心里何尝不想呢,但是耗子哥说的总归有道理,以身犯险犯不着。我说:“走吧,别有命赚、没命花!”

我心里开始将从山脚一直走到这儿的路线回忆了一下,我更想看到的其实是这山的全貌。到底为什么要在这半山腰建坟?这不合常理,此处背阴,这大运从何而来呢?

我们爬上了山坡,树越来越多,不时地惊起一两只鸟雀。我的注意力全在脚下。我尽量顺着这雨水流下的坡道直上,障碍物不多,但山体增高,我走起来还是很费力。就在我想休息时,一块巨石横在了我的面前,整个石头比我人还要高,背阴处满是青苔,阳面则很光滑,却也有鸟雀停留。我绕过大石,发现了古怪,这大石头上似乎曾经刻着些文字,但是年代久远,已经被磨得看不清楚,或许拓片也印不出上面的字体了。

我摸了摸,知道这必然与山腰的坟有关。我想想,就算是清代的石头,也没理由磨得这么快啊!我费力地爬到石头上,这和下面的坟简直不搭调啊!这石看成是土,土克水,可是这水流下去保的是木,那土不是障碍吗?如果不是为了相生相克,那必然也应该是一个作用,大石头刻字,要么是用来震慑什么浊气,要么是用来协调风水,可是我怎么一点都想不出来它协调的是什么啊。我站在大石头上往下看去,山体的边缘就是下面的坟上坡。

我看不出端倪,就跳下石头,拉着小先又继续往上走,大约没走出多远,就看见一个孤零零的土包子。这土包子生得好生奇怪,右侧不远处是一片竹林,左侧则有不少大石块,它就在交接处。我说那不是坟,可能谁都不会信,可是为什么会在这儿?我走上去,试着扒拉了一下,土包子外表已经结硬。我二话不说,掏出洛阳铲就往下打,小先似乎也看出了些不同,从我手里接过洛阳铲,开始挖起来。

我见他挖了老半天,估摸着是自己看错了。这坟不会是近代的吧,挖上的土松软,却不见夯土层。我不停地问:“有没有切蛋糕的感觉?”因为锋利的洛阳铲碰到夯土层就会变得异常顺利。

可是小先擦擦汗,一直摇头。其实不用问,只要看看挖上来的土便知。我正打算放弃,就在这时,小先“哇”了一声,只见洛阳铲一下掉进去半截,要不是小先手快,怕是就掉下去了。小先愣愣地站在那儿,我喊了一句:“拉上来,快闪开!”

说罢,一转身取下背包,快速掏出一个呼吸面具丢给小先。小先看见面具,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扯出洛阳铲,戴上了呼吸面具,慢慢退到了我身边。然后,他取掉面具,“怎么……怎么了?”

我说:“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古人的坟,要是现代人的,死了没多久会有尸臭的,吸了对身体害处极大。你知道,碰多死人的,都活不了太久,为什么?因为尸斑上身啊!这玩意儿就是一种细菌。你说,死人身上的东西爬到活人身上,啥感觉?”

小先搓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对我说:“你倒是看看啊,是不是古人的?别我费了半天力气,挖出个昨天埋的,你说那不是晦气嘛!”

我说:“昨天埋的倒不是,我是觉得很奇怪,这一路上这么多怪事!你说,你说说看,哪个皇帝老儿会允许平民把坟建在自己脑门顶上,这是犯忌的事啊!”

小先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就在一旁坐着。我还是没有头绪,对他说:“把盗洞埋了,回头找齐人马,杀回来!”

我们休息了一会儿,埋好盗洞。我在旁边的树枝上绑了塑料袋,方便下次来找,接着就晃晃悠悠地下山了。我们沿着另一侧下山,下山的过程中,我看见一户农舍,屋后有一处农田,很小的一亩地,旁边全是树。我回头看了一眼,离山上很远。我们不便进去打扰,怕真要是挖出点什么,这里可就太近了,会惹人怀疑。

我们躲在一边,观察了一下屋里,土坯房,瓦倒还将就,看不出端倪,也就离开了。路上,我对小先说:“咱们回去得再找个人,争取一个半小时挖开看看!”

回去的路上,我们彼此话不多,都在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回到出租屋,我将这一路的行迹都画在纸上,又看了看,却丝毫没有头绪,难道我错了?一瞬间我感觉很吃惊,不可能啊,这“皇氏”不会是姓“皇”的人家吧?

可是这五行我没看错啊,在清朝,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选风水的啊,这墓有些扑朔迷离起来。我再想想那坟,估算了下占地面积,下面好像还挺大啊。算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去碰它了,如果是木性的墓主人,棺椁肯定是木头的,就算挖出来也差不多报废了。我这么安慰着自己,但是手却不自觉地开始打点装备。小先点了一支烟进来,看见我忙碌,“咱们两人去,至少得带三天的干粮啊!”

他这么一说,算是坚定了我的信心。我说:“不用,我把李昭叫上,我们务必在一个半小时内解决战斗,不然就撤!”

小先没有说话,就问了句:“还需要些啥?我去买!”

我看看装备,“带上几瓶水吧!我整理好,我们休整一晚,明天下午出发,六点开始干,八点左右掩埋,九点离开那山,找地方过夜!”

小先愣了一下,“时间……够吗?”

我说:“够了!不够的话我们也撤,我不能拿哥几个的性命开玩笑。”

其实我已打定决心,不挖出点什么绝不回去,只是计划得这么定!傍晚,我去李昭的宿舍,他正在看《敦煌》。我把他叫了出来,拉到一边,点了支烟,“明天你没课吧?”

李昭说:“你没有,我怎么会有?”

我说:“选修课呢?”

他“嘿嘿”一笑,“没有美女,不去!”

我说:“后天一早呢?”

李昭说:“我的珉哥,有事你就说呗,拐弯抹角的。”

我看看他,又看了看周围,“挖坟,去不去?”

李昭似乎没想到,大声说:“啊,你们找到啦?多大?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我皱着眉头,“你喊什么呀!低调啊。晚上准备一下吧,明天下午动身,跟同学就说出去转转。”

他扶了扶眼镜,激动地点点头。我说:“这一趟怕是不容易,路上要多辛苦你了。”

他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放心,兄弟开心就好。”

走下楼的时候,我已经听到他在宿舍里大声唱起了《光辉岁月》。这一路走来,我心里很不踏实,总感觉这个人不靠谱,可是又说不出哪儿不靠谱。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多,我还在睡觉养精神,手机响了。是李昭,我接起来,他就喊:“珉哥,你在哪儿?我等你们半天了。”

我看看表,“不是一点半吗?这才几点啊?”

他说:“我知道啊!我想看看你们是不是把我丢下,自己跑了。哈哈,我等你们。”

我挂了电话,再无睡意,翻身起来洗了个凉水澡。小先也起来了,我走进他的屋里,他甩给我一支烟,我说:“咱们走吧,那小子猴急得不行。”

我们见面后,我把李昭介绍给小先,小先倒是很客气。我丢给李昭一个背包,“记住,哪怕再累,背包不能丢,不然什么都得不到。”

李昭倒是无所谓地接过,背上,还冲我们喊:“再多一个也没事儿!”

李昭这小子别看一副斯文相,但是嘴没个把门的,在车上几次都差点说出坟在哪儿什么的话,小先不时冲我摇摇头。我转过头,对李昭说:“你小子要真想挖坟,就给我低调一点,睡觉!祸从口出!”

他听罢,果然乖乖地不再说话了,我又冲小先摇摇头。车晃悠了两个多小时,中途又倒了一次车,才算到了目的地。远远看到那石河古场的白色牌子,李昭倒是不停地往前赶路,我对他们说:“我们绕着走,可能远些,但是安全!”

李昭说:“不会吧,咱们就这么进去,他们就知道咱们是来挖坟的?”

我说:“你是想混脸熟以后被人通缉呢,还是想多走一些路安全一些呢?”

他看看我,又看看小先,不再说话。这一绕就是一个多小时,比预计时间早了半个小时到了那皇氏坟头。李昭倒是聪明,看了看那坟,“乖乖,好大呦。我找几个大石头,从上面砸!”说罢就兴冲冲地去找石头。

我一把拉住他说:“你猴急什么啊?不是这个!”

他惊讶道:“什么,不是这个?这个是皇氏的啊,下面绝对藏宝无数啊!”

我说:“这个坟动不得!就算这下面埋着黄金,也动不得!”

说罢,我转身就往上走。李昭不情愿地问:“为什么呀?”

小先一把拉住他,“走吧,人家规定,大坟不能碰的!”

我走得快了些,没听清他们说什么,但是一股子悔意上来了。这个李昭我选错了,这小子没有团队协作能力,看上去老实,实则外向得很,要是弄不好,是会出事的啊!但是现在已经是被逼无奈了,用人之际,不拘一格降人才吧!

很快,我们绕过大石头,找到了那小土包。我放下背包,拿出一瓶水,“喝水,喝完瓶子一起装走。现在开始,一人一轮,李昭先挖,小先第二个,我最后。每人挖十五分钟,中间不停,休息的,到附近放哨,不许说话!”

我特意把“不许说话”四个字说得很大声,就怕李昭又管不住嘴。李昭看着那小土包,“这?这也是坟?”

我不说话,喝了一口水,又把瓶子递给小先,小先也没说话。这好像和李昭想的坟不一样,我就这么看着他,他见我们都不理他,也卸下背包,打开工兵铲,开始了挖土作业。不过这小子干活倒是很利索,很快,十五分钟到了,小先换下他。我走到他身边说:“喝口水,到附近找个地方猫起来,一会儿我往你那儿丢石头你就过来,注意周围的环境,有人来就往我这儿丢个石头,然后你就迎人上去,问路怎么走,明白吗?”

他又扶了扶眼镜,“好主意啊,行,我去。不过,我还是想挖那个皇氏的坟。”

我瞪了他一眼,“别废话,快去!”

小先脱下T恤,往手心吐了口唾沫,就挥起了铁锹。外面的土方开始变多,以小先的身高,已经挖到他大腿位置了,这土未免有点太好挖了。令我吃惊的是,居然……居然没有一块石头。太奇怪了,就算是清朝的,怎么也该有些石头在上面吧,怎么就光秃秃的一个土包子呢?我按洛阳铲挖通的长度比对了一下,估计得有一轮的样子了,该换我了。我对小先说:“去把那小子换回来,多喝点水!”

我开始挖,发现了古怪,这土包子,好像有人希望我顺着一直挖下去似的,因为有地方挖着挖着就是石头或者岩石了,但是换个角度,又全部是土。我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了,就在这时,李昭走过来看着我挖,“什么情况啊,下面通了吗,有没有啊?”

我很反感在想问题的时候被打扰。我说:“不要说话,注意周围,我有分寸。”

说罢,我狠狠地挖了一铁锨土。换到李昭时,洞已经挖到我小肚子深度了。李昭倒是越来越有兴致,在这浅洞里一上一下的。我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干脆到周围再瞧瞧。我开始有些懊悔,为什么当初不把周围情况摸清楚就这么干起来了,为什么当时不问问山下的百姓这山什么样子。失误啊失误,最危险的就是你不知道它是什么就开始干,这也是耗子哥曾经告诉我的,可如今……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举报 回复

1236

主题

125

回帖

4229

积分

管理员

积分
4229
第十九章 世事难料


换李昭上来的时候,他已经有些体力透支的样子,大口喘着气,在一边“咕咚咕咚”地喝着水,也不再说话。小先下去了,我看看深度,到他脖子了。我想,李昭这小子还算卖力啊。这深度,离棺椁应该还有段距离,但是我还是嘱咐道:“要打通了,小心点!”

就这时,草丛里传来“咚”的一声,我下意识地将手摸在腰后的折刀上。我紧张了,是什么,难道有人偷看?我往草地那儿摸去,这时,树林不远处突然跳起个人,我吃了一惊,一把将折刀打开,藏在背后。可是再定眼一看,居然是李昭那小子!我回身就往小先那儿丢了一块小石头,把折刀往腰里一插,就猫在一棵树后。小先见我这样,也迅速地跳出坟头,藏在一片树林后,正在这时,树林那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喊声:“哎,别紧张,我就问问……你们挖着没?”

我暗暗地骂道:“你大爷的!”

我虎着脸就走了出去,又冲小先招招手,叫他继续。我走过去,“你咋啦,吃多了?暗号不能随便发的,搞什么啊?”

他说:“等了很久了哦,我着急啊。”

我骂道:“着急?着急管屁用,好好盯着,挖到了少不了你的,别乱发暗号,会出事的。”说罢,不再理会他,又走了回去。

我刚走到小先身边,就听见下面土滑落的声音,接着听见铁锹落地的声音。我心里暗道:“不好!”

小先正两手撑着洞壁,脚站在一处土方边上。说时迟那时快,我站在洞口,屏住呼吸,一把提住小先的腋下,硬生生地把他提了上来。我说了句:“别呼吸,吐气,快吐!”

小先反应过来,狠狠地往外吐着气,脸也憋得很红。过了几秒,小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拍拍他肩膀说:“危险啊,下面气体吸进去,很可能出事啊。”

小先接过水瓶,漱了漱口,也开始“咕咚咕咚”地喝起水。他说:“奶奶的,我就感觉不怎么对,还没想呢,挖通了。要不是有准备,怕是要和铁锹一起下去了!”

我点点头,“没事儿,人没事儿就好。你这一趟就不要下去了,去换了李昭,放哨吧。”

小先有些无奈,但还是去了。我说:“你别走太远,一会儿下面要是深,我们摇绳子,你就得想办法往上拉,不然我们就是陪葬了。”

小先笑笑,点了点头,就去换李昭。李昭听后,简直是跳到我面前的,兴奋极了,“领导,我下去看看哈。”

我说:“不行,等十分钟,下面空气不对流,得放放空气。”

过了一会儿,我往手心里倒了些水,将湿湿的手,放在洞口下。我闭着眼睛,感觉着下面风是否形成了对流。好一会儿,我抽回手,对李昭说:“穿装备,我们下!”说罢打开背包,取出防水服。

李昭看着我说:“啊,这么热,穿这个下啊?这……呼吸面具我没办法戴啊,我戴眼镜的。”

我拉上防水服的拉链,冲他说:“下面是死过人的地方,谁知道有什么,你要是不怕,就这么下去,出了事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李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洞口,一咬牙,也开始穿起了防水服。我穿得快,穿好后,把绳索绑在两棵树之间,打了个活结,带上胶皮手套,试了试绳索硬度,就在洞口等他。他样子很滑稽,呼吸面具里还套着副眼镜,也弓着背过来了。我知道他是想看清楚下面有什么,但是又看不清楚。我到了洞边,对他说:“不要点蜡烛,千万别点!”

我是想起了那矿坟。我打开探灯对着下面照去,不深,从上面到底部最多不过两米多。我拉着绳索,慢慢地滑下去,很快就踩到了底部。下面地很不平,我打着探灯照了半天,必须弓着腰,接近于爬行,才能在里面走。我看了看,里面空间不大,探灯的范围有限,我照了照顶部,部分地方已经开始塌陷,但是勉强还可以支撑,可是奇怪就奇怪在这下面,怎么什么都没有?中间有一处黑色的物体看不清楚,挺大个儿的。坟壁上好像画着很多画,但是却看不清楚,有的已经脱落了。

李昭也跟着下来了,他也没说话,但是我可以很清楚地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我确定此处和以前布满火油的坟不同时,就点了一支蜡烛。这忽明忽暗的烛光,让我感觉下面好生古怪,这到底是不是坟啊,怎么感觉怪异得离奇,没见过坟里画画的,而且画这些有什么意义呢?这和外面那坡上的坟有什么联系吗?我慢慢地往最深处爬去,这时,我看清楚了那黑家伙,居然是……我爬近一看,原来是块碑,准确地说,是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头,石头顶部被打磨得很平整,两侧呈椭圆状,但是并不均匀。我很想看看这块碑上有没有写什么字,可是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着,李昭的头出现在另一侧,隔着面具说道:“哎,我说,这是个啥啊?”

我没说话,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往下面摸了摸,全是灰尘,就在我手滑下黑石时,我摸到一处凹凸,我凑近一看,乖乖,居然是个字,但是只有一半,我看了足足半分钟也没认出来这是个什么字的一半。从这点我可以断定,这上面原来是有字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抹掉了。我仔细回忆着历史,这种情况一般都发生在改朝换代时,一朝替换另一朝,觉得前任夸大了自己的功德,但是又对他比较佩服,就干脆功德抹去,留着碑。可是这坟应该是清朝的,清朝之后怕就是民国的天下了,没听说挖了坟不打开光抹字的。我知道,纠缠下去只会把下面的氧气耗光,得赶快,要么走人,要么继续看看还有什么。我往里爬去,头顶上的空间越来越小。很快我就摸到了坟的最里面,就在这时,我惊讶地发现,这里居然有个封死的门。这个门朝外封死,是石头做的,门上泛着白色的碱。我知道,这个门安上去的时候拿药水泡过。古人泡棺门是有讲究的,一是为了祈福全家平安,二是为了让死去的人通过这个门,托梦给活人,让他们能够知道未知世界的事情。用药水泡过后,这个门基本不招虫子,我用力顶了一下门,门纹丝不动。我招呼李昭也用力顶,我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仅仅震落了头顶的一些灰尘,因为我们的姿势是半趴着的,所以很难受。

我仰躺在地上,看着坟顶快要塌陷的地方,突然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可是却说不出来。我伸手摸摸头顶的泥土,很奇怪,居然在上面灌了一层铁浆。我看看下来的洞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李昭此时还在推那门,我一把拉住他,吼道:“快,快停下!爬出去,快!”

李昭被我的举动吓坏了,我们连滚带爬地滚到了下来的那个洞口下。

我蹲在那下面,又趴下身子看了看,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拉拉绳子,一把将绳索绑在李昭腰上,他急了,“这都要见到希望了,你咋要出去呢?”

我说:“上去再说。”

他急了,一把拉住绳索,“你害怕,我不怕,我去!挖出东西,我送你一份!”说罢依旧要去推门,还从背包里掏出撬棍。

我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他妈的不要命了吗?你知道那是哪儿吗?给老子滚上去,好好看看!”

他见我发火,愣在那里。我又吼了一句:“给老子上去!”

他就这么上去了,我跳上地面,解开绳子,一把扯掉呼吸面具,就给了他一脚。他吼道:“你踢我做什么?”

“你妈的,给老子滚过来!你看看那大石头,看到没?它就压在门上,你他妈的要是推开的话,早他妈的成肉泥了!”

李昭吃惊地看着我,又走到那大石头旁边看了又看,才胆战心惊地回到我身边,“珉哥,我……我错了撒,你别生气。”

不过我差不多懂了,真正的好东西在那门后。上面的大石头随着时间流逝已经开始倾斜了,早晚有一天会落下。我测算了一下,如果当时我们推开门,石头落下来后,会先砸死我们,再顺着门滚下去,会把这门后的东西又全部压烂,就算是黑金,也会因为这重量被撞碎。如果再滚下山,大石头会跳过下面那坟。这样首先它的风水不会变,而且上面有了个大石头压出的道,这坏事也变成了好事。更可能会发生的是,如果下面住着守坟的家族,这滚落的大石头算是报警了。真阴险啊,拿老子祭天了,还好我机灵,不过那黑石头上写着什么呢?我猜想,会不会就是墓主人生平?不会,难道是禁牌,告诉你里面危险,不要进去的?看来这又成了一个谜。

我又回忆了一下,我落地时,地面凹凸不平,那就有两个可能:一是这本来就是个盗洞,进来的人也发现这大石头压人,又没有什么办法,也只有掩埋;二是这是当年画工完工后留的天门,最初是为了里面的画干得快,后来又在洞外面烧火,用热风将里面吹干,之后把洞填上的。

唉,这趟算是白搭了,走吧。我喊来小先,把下面的情况对他说了,他和我想法一样,不过他要求能不能也下去看看。我把装备脱给他,放着绳子下去了。好一会儿,他拉拉绳子上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锈成镂空的铁钉,“这个有年头了吧,留个纪念,好歹是自己挖出的宝贝!”

李昭此时脱了装备,站在大石头上往下看,接着又是蹦又是跳的。我正收拾东西,没理他。好一会儿,他跳下石头,跑过来说:“珉哥,我求你件事!”

我看都没看他,“你说吧。”

他说:“我能不能去把下面那坟挖开看看啊?说不定里面也有那么一两件好东西呢。”

我说:“你小子知道什么叫空冢吗?”

他摇摇头。我说:“这空冢,就是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个木头人,或者空棺,里面放了件死人的贴身衣服。这样聚气,也能起到旺财的作用,你去吧。”

李昭听完,目瞪口呆,“这古人还喜欢玩这么一手?”

我不理他,其实我心里知道,告诉他的一半真一半假。这其实就是半个疑冢,怕人挖,里面有什么我不知道,但是肯定不是墓主人。这墓主人是个行家,将金木水火土全部凑齐,大石头为土,坟里有块大石碑,土中有土;这大石头靠铁浆支撑,铁浆后面有宝,这就是金中有金;周围的话,怕是在挖坟前将这山烧了一遍,又种上树,前面的树成了肥料,在这门背后应有长明灯,这就是火中火;这天上的水落下,到那脸盆坟里,就自然成了水中水;周围的树能落地生根,而墓主人是木性的,就自然成了木中木!

真是得天独厚啊!人为地将这自然与地理、地理与人结合在一起。这种旺坟,在这么小的范围内,怕是再难找第二个了。

我暗自赞叹了一下,对小先说:“咱们走,堂堂正正地下山吃饭喽。”

我抄起铁锹就开始埋土,这小土包多余出的土好像就是为了埋坑用的。我们先找了些硬木,将下洞口斜插,之后搭上一整块塑料袋和大石头,之后填土。李昭一点情绪也没有,一直在看着我们干。我吼了一句:“你过来换我,老子要去撒尿!”

他才磨磨蹭蹭地过来,一接过铲子就开始唠叨:“这不是自欺欺人吗,这东西早晚一场雨水就漏了,还填个什么劲儿啊。”

我刚要答话,小先说话了:“这本来就是伤天害理的事儿!刨人祖坟,你真想被报应是吧?”

一切都安静了,就听见铲土的声音。我仔细看着,看有没有遗漏的物件。

夕阳西下时,我们开始往回走。路过那皇氏坟的时候,李昭突然走到我前面,“珉哥,我能求你件事不?”

我说:“可以,你说。”

他说:“能让我挖开看看吗?就一次好不好,让我死心!小先还从下面挖了个钉子,我什么都没有啊。”

我看看他,根本不想答理他,转身要走。他又一次拦住了我,“就一次好吗,就一次!”

我心里暗骂无赖,我说:“对不起,我不想费力气挖空坟,你问小先吧,他愿意的话,你们俩挖。”

小先也摇摇头,“我饿了,挖不动。没啥意思的,下次有好坟再说撒。”

说罢自顾自地往山下走,我也跟着下山,好一会儿,李昭也跟了过来,但是他一句话也没说。我当时不知道他没死心,但是同时下了个决心,再也不会叫他来和我们一起挖坟了。

我们在附近找了个小餐馆,随便点了几个菜,喝着啤酒。李昭似乎还是没有说话的欲望,这正合了我的心意,大家都安静。

饭后,我们找了个小旅馆,每人要了一间房,就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早晨,下起了毛毛雨,打在身上很舒服。昨夜没有洗成澡,身上混合着胶皮味和汗味,真是很难受。我和小先商量着,一起回学校,去那巨大的喷头下,舒舒服服地洗个过瘾。

我们三个在学校门口分手了,我没有和他们去洗澡,而是一个人找了个地方去洗桑拿。我每次进坟洞里总是感觉到压抑,或许桑拿房的蒸气能将这心中的晦气一扫而光吧。

这次真邪门,你说这坟吧,不带暗器却带着大石头,让人进坟却不让人挖坟。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让人烦躁的事呢,就好像明明知道好吃的就在眼前,可只能看不能吃。我胡思乱想着,又一次把皮肤蒸得白中带红才出去冲澡。或许是太累了吧,我躺在桑拿椅上睡着了。一直到傍晚时分,我出来时,发现雨不知何时停了,湿润的空气让我感觉全身一轻。我突然听见手机响,掏出一看,小先已经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我赶忙回了过去,只听他说:“洗澡的时候,李昭给我说他要再去,非常想看看那后面是什么。”

我暗道一声,或许这就是命吧,这小子真的着了魔了。我说:“没事儿,让他去吧,被抓了他就再不想了。我一会儿回来。”

挂了电话,我总有些心神不宁,就给耗子哥打了个电话,简单地把事情对他说了。他正在打麻将,“怕锤子,你又没去挖,被抓的也是他,他把你捅出来,你就说到那儿抓鸟,结果感觉那个好像坟,就找了下刺激。好了,我打麻将了啊!”

我很吃惊,奶奶的,这样就把老子打发了。

看来耗子哥是一点都不着急,我也稍稍放心了。回到出租屋,小先正在那儿心神不宁地抽着烟。我对他说:“没事儿,他不知道咱们住哪儿不是?还有,要是真有什么事,咱们就说是偶然发现的,本来是去那儿拍照片,听说比较好玩儿,之后发现这个土包子,感觉很怪,又在一个坟附近,就打算挖个洞,以为是山猫的洞,结果不是,就下去看了看。后面的,你就照实了说!”

小先点点头,我们坐在院子里,抽着烟,喝着啤酒,说着这次的挖掘。虽然有很煞风景的蚊子,但是我们真的很开心,聊了很多,我也教了他一些基本的掌眼知识。那晚我们聊到很晚,后来又干脆找了几个恐怖片,看了一个通宵,吃了些烧烤,喝了些啤酒,抽了些烟。

第二天白天,我整睡了一天,睡得头昏脑胀。出门方便时,我顺便踹了下小先的门,叫他出去吃饭。我们又是一顿烧烤。我仔细盘算过了,现在钱花得如同流水,不行啊,既然目前宝贝不好找,我决定先找卖家,联系好,才可以谈出货。不过,我不打算存钱,我宁可摆在家里的床上,睡在上面,也不会拿去让别人给洗钱。

第二天我和小先翘了课,往成都跑,在送仙桥附近晃悠。我突然感觉自己很喜欢这儿,感觉就像进了一个巨大的古坟,我最喜欢的就是那大门上写的“容古涵今”。

里面什么物件都有,但是真货倒没多少。我一家一家看,有几家老板那叫一个热情,仿造得足够以假乱真,我一进去就开始给我讲故事。我承认,虽然有的我也看不出真假,但是从老板的故事里,我就分出了真假。

在我打算放弃时,我突然听见一家店铺里吵吵闹闹的,远远地,我看见一个老爷子拿着拐杖在赶一个客人。客人逃走后,嘴里骂着:“我就说了句看起来像假的,发锤子火哦,瓜娃子!”

这时,一个半大的小子也跑了出来,对那老爷子说:“爷爷,进去了,犯不着嘛!”

我看了看那家店,叫“玉×斋”,名字倒是古朴,看着就想进去。小先拉了我一把,“别去触霉头,走了!”

我说:“我去看看,你在外面等我。”说罢,大步地走了进去。

店面不大,但是很深,老爷子正在靠近门的躺椅上看着报纸,看我进来了,以为是观光的,瞄了我一眼就继续看报纸。我看了看他的物件,什么都有,就是太乱糟糟,不过我倒是没看出假来,难道……我不做声,继续看,就想找件假货来。因为东西实在太乱,也有股子发霉的味儿,所以过往行人进来的少,我倒是可以安心看了。但是我心里有了几个疑问,我想,这老头子家要么自己做鬼脸,要么就是关系很紧密的人是挖坟的,把些没什么价值的都给了他。他也是太实诚了,不会做买卖。

我又在店里转了一圈,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翻了一页报纸,我看到了他手心里有厚厚的茧,可能很久没有劳动过了。我又转了一圈,终于在门内的一处玻璃柜子里找到了个假的物件。这是个玻璃珠子,放在一个木盒里,木盒有些年头了,从纹理上看,大约是清末穷人家的物件。我说:“老师傅,你说你没假货,我倒还真找到了一个,你要怎么说?”

那老头放下报纸看着我,“有一样假的,店面我送你!”

我哈哈大笑,“送店就不用了,就这木盒子,清末的,可是这珠子却是玻璃珠子,现代工艺啊。不知道您老是要卖这盒子呢,还是卖这珠子呢?”

那老头报纸都不放下,“你说那盒子啊!那珠子是当年我小孙子的宝贝疙瘩,怕丢,放在我的盒子里,后来自己也忘了。小伙子,看不出来,还是行家啊。”

我笑笑说:“行家不行家的,不敢说,但是如果想买这盒子的人,怕是不会看上这盒子,一般都会看上这盒子里的物件吧,却不知这盒子真,里面的物件却是个假的。”

老头子哗啦丢下报纸,站起来说:“你也出去,今天怎么了这是,大早晨就不要我安心看个报纸。”

我笑了,“老师傅,你不要我走,我自己也会走,怎么没看出来,一把年纪的人,却连个生意都做不好,就你这摆设,你挖出的东西怕是一辈子也出不了手吧。怪我多话了!”

说罢,转身就走,我还没走出两步,老头子就门口喊:“弟娃,等着!”

我转身看着他,他对我招招手。我在门口给小先使了个眼色,小先也跟着进来了。老头子对里屋喊了句:“果子,你给老子出来,天天上网,出来看会儿店,我有事!”

里屋应了句,就看见刚才那半大小子一脸不乐意地出来了,老头子对我们挥挥手,示意我们进去。我冲小先点了点头,就跟着进去了。里屋有些暗,同样有一股发了霉的味,有一张老桌子,上面摆了个电脑,好像这屋里就这么一样东西算得上现代化。一张床,垫子里的棉花都破了出来,还有一个柜子,上着锁,旁边放一张瘸了腿的八仙桌,两把椅子。不过这里让我感觉很亲切,因为墙角放着油纸,来四川,我是第一次见油纸。

老头子坐在床头,示意我们坐在椅子上。

老爷子说:“弟娃,你做哪行啊?”

我说:“老师傅,我不明白啊。我嘛,做的是半个鬼。”

老头子皱皱眉,“鬼?鬼脸?”

我点点头。

“新疆人?”老头子看了看我。

我说:“是,鬼脸算不上,掌眼还是学了些。”

老头子又看看小先,“锅子?”

小先愣了一下,没说话。我说:“也算不上,入行了,很多说不清的。”

老头笑了笑,我心里一紧,这老家伙不简单啊,句句都在套我的话,而我对他一无所知,悔不该让小先跟进来。

老头说:“几位,不知道老鬼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我笑了笑,“老师傅,老鬼,怕是不谈了。我这儿呢,想出货,不知道你这儿怎么说?”

老头愣了,“弟娃,出货不能随便找啊。你咋就找我这儿来了,你问了几家了?”

我说:“只问了你一家,不过我不抱希望了。你货出不动啊!”

老头似乎有些急,“你还没告诉我,咋就问到我了?”

我说:“我一路转过来,只有你这儿东西比较真。我喜欢和真的打交道,所以来问问!”

老头盯着我,似乎在找破绽,“你……什么货?”

我说:“暂时缺货。不过这就是个说头,什么时候有,就不一定了。老师傅,我的人要养,我还要过日子,咱们长话短说吧。我这个人呢,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出货的。货离手,概不相认。我需要知道你有多大能力吃我的货,有没有能力接货。”

老头盯着我,怕是没想到我这么直接,说了句:“单件没问题,只要货有保证!”

我笑道:“老师傅,你在说笑了吧,单件我还需要找出货的吗?自己随便就搞定了。我出货一次全出,不论多少,不论好坏。我说您老也是这道上过来的,怎么就随便张口开玩笑呢。”

老头有些急了,“你们有什么能力证明你们能出大单?怎么证明你们不是没事来拿我老头开玩笑的?”

我笑了,“把那铁钉给老师傅看看。”

小先愣了一下,从上衣口袋掏出铁钉递了过去。老头子并不接,看了一眼,“这个就证明了?”

我站起身,“老师傅,口水仗没什么意思吧,既然我来找出货,没有货,我费劳什子劲儿,怕是没必要吧。我们打扰了!”

老头子一下跳到我们面前,“两位坐,听老头说一句。我也把底和各位交了,出货没问题,但是洗钱怕是要几位自己考虑了。”

我心头一动,“老师傅,你没有个千万,我们的活儿怕是只能在嘴上动动了。我的规矩只有两条,接货我说地点你来取,钱见货样给一半,下午提货。”

老头说:“我懂,我懂。问题不大,老头我活了大半辈子了,钱还是能找来的。”

我说:“留个电话吧,我到时候打给你。”

老头说:“我留你们的吧,回头打给你们!”

我皱皱眉说:“老师傅,你没发觉我都没问你姓名吗?我就送货,其他的要看缘分撒。你要不给,诚意不够吧?”

老头笑了笑,“好!我给你一张名片,有货通知我吧。”

我接过名片,塞在牛仔裤里,回头说:“老师傅,那我们后会有期吧。打扰了!”

说罢,和小先转身就走。

路上,我对小先说:“真是命啊!搞定了,回南充。慢慢再找。”

小先说:“这老头感觉有些奇怪啊!”

我说:“可以啦。这老头说不来假话,以后小心点,出一趟货就得换人了,这老小子不是长久的料!”

我感觉自从李昭后,我越来越会看人了。回去的路上,我就一直和小先说着李昭,火车晃晃悠悠地走着,我们就这么聊着。也就是从这一刻起,我们决定再选一个人入伙,踢掉李昭。

傍晚时分,我们回到了出租屋,这时我才看到手机放在床上,没带。我拿过电话一看,居然有十几个未接来电,一看,是李昭。我把手机丢在一边,叫了小先出去吃饭。

时间过得飞快,大概是那天后的第三天,我还在教室后排打瞌睡,就听见辅导员找我。我的天,什么日子啊,这人从开学到现在总共没和我说过十句话,今天找我,不会出什么事吧?

刚和辅导员走进办公室,就看见……

里面坐着两个警察,小先也在。我知道,怕是李昭出事了,两个警察看着我,“你叫×珉?”

我说:“是啊,怎……怎么,有事?”

警察说:“和我们回去调查一件事吧!”

辅导员眼睛发亮,我知道他不喜欢新疆人。他问道:“我这两个学生是不是在外面犯了什么错啊?这是我们当老师的工作没做好!”

两个警察说:“没啥子,我们例行公事!”

我说:“哦,能帮助到政府也是好事。”

说着,我和小先就跟着警察走了出去。坐在警车里,居然没有一个人跟我们说话。我递烟过去,他们居然都没接,但是也不反对我和小先抽烟,这让我稍稍有些安心。我大脑开始急速运转:没给我们戴手铐,应该不严重;调查事情,我应该没有留下什么尾巴吧?难道叔叔、二叔他们出事了?唉,真该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啊。

我看着车上了高速,隐约知道出了什么事,这反倒让我的心稍微平静了些,多半是李昭那小子出事了。我有些庆幸之前我和小先打了招呼,拿眼神瞟了下他,发现他似乎比我还要悠闲。我突然灵机一动,对警察说:“叔叔,是不是我们上次抓山猫,山猫属于国家保护动物啊?”

其中一位警察看着我,很好奇地问:“什么山猫啊?”

我说:“我们新疆的山猫喜欢挖土包子,之后把小动物的尸体放在土包子里,我们那儿的猎户都把夹子放在土包子里!”

“哦,有这种事?”

我说:“是啊,有的深有的浅,我爷爷就这么抓的!”

警察听听没说话,但是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一路上,他们问起我们的学习情况,大学什么样子等,我们就漫天胡侃,混个天真。

车到了派出所。我的天啊,就在我们挖坟的附近。警察带我们进去后,让我们在一个办公桌旁坐着,周围有几个警察在办公。刚刚在车里同我们一起过来的警察给我们倒了杯水,就出去了。我给小先使了个眼色,他点点头,我放心了。一会儿,进来一个戴眼镜的警察,看起来非常瘦弱,我都怀疑他是怎么当上警察的。

这人打开一个文件夹,拿出一张照片。我一看差点笑出来,居然是李昭的照片。警察问我们:“这个人你们认识吗?”

我拿起照片说:“认识认识,李昭嘛!”

又给小先,只听小先说:“我认识,我们前几天还一起挖山猫来着。”

那个警察一边记录,一边问:“你们怎么找到石河镇的?”

我说:“我们平时就喜欢旅游,没事干就到处跑来着,也是无意跑这儿来的。我们在山脚下看到竹林,我是新疆人,没见过竹林,就叫了朋友一起去玩。”

那人又一阵记录,“你们几号到这儿的?”

我心里想,这小子万一把我们装备的事儿说了就麻烦了,我还得想想。我说:“嗯,这个不好说啊,我一个人来过两次,他来过一次。我是上个月月底,几号来着?30号吧,之后2号又来了,还叫了他和李昭一起。”

那人又问:“你们那么多人来这山上,就为了看竹子?”

我说:“也不是,探险啊!探险,像我们新疆,有狼,但狼怕人,但是不怕一个人。我叫上他们是来壮胆的。”

那人问:“你们在山上都干什么了?”

我说:“爬山,挖山猫洞!”

那人问:“什么山猫?”

我又绘声绘色地把新疆山猫描述了一番,还说:“我还和小先打赌来着,要是没山猫,回去请客吃饭。”

那人看看我说:“为什么李昭这个人却说你们是来盗墓的?”

我心里暗骂了这个白痴一番,“啊,盗墓?盗墓!我的天哪,他不会当真了吧?”

我装作很意外,接着说:“是这样的,李昭是农民家的孩子,我想他生活经验多些,可以照顾一下我们,但是又怕他不跟我们来,就骗他说山上有宝贝,叫他和我们一起来。为了他,我还带了两把铁锹,没把我累死。后来没想到这山上真的有个坟,没把我吓死。他说要挖宝贝,我说这样做的话就太伤天害理了,然后和小先先走了。后来见了个土包子,我就和小先打赌,说这是山猫藏的食物,小先不信,非要验证一下,我就给李昭说,这下面有宝贝来着。这小子当真了,还真挖了,我们不好意思跟他说实话,就跟着一起挖,结果真就挖通了!”

警察有些意外,“下面有什么?”

小先说:“啥都没有,像是什么动物以前住的地方。我说不是山猫,小珉说就是,回来我还请吃饭了。”

那个警察又问了些问题,这一问一答,搞得我们神经有些紧张,但是还好,没什么说错的地方。我说了半天,问:“李昭他怎么了?是不是他看上我们住的那家店老板的女儿,和人家约会,被当坏人了?警察叔叔,我保证,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懂的东西比我都多呢。”

警察说:“不是,他挖人家墓了,正好被上山找自家鸡的农民发现,打了一顿。别人把他送到派出所了。我们问他,他说你们是一起来挖墓的,挖了一个打不开,他自己跑来挖第二个。”

我听了非常火大。我说:“第一个打不开?不是打开了吗?”

警察又吃了一惊,看着我。我说:“对啊,第一个山猫的洞不是打开了吗,就是埋山猫食物的那个,只不过里面没尸体啊,连山猫粪便都没有。好吧小先,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看起来有点像嘛,大不了我回去请你吃饭。”

小先倒也配合,“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啥子山猫,就你觉得有,这下惹事了撒!”

警察不再问我们。我说:“李昭他怎么样?这小子平时在学校就喜欢看些什么鬼啊怪啊的。我们劝了好几次,他不听,这下被现实教育了吧。我们能去看他吗?”

警察似乎也觉得这个事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就说:“你们大学生不好好上学,挖什么山猫,吃多了啊,大学上傻了啊?干啥不好,挖墓,天天想发财啊?你们把他带回去,让他好好学习!”

听到这儿,我一下子安心了,我说:“好好,一定。他在哪儿呢?”

警察说:“他的行为触犯了法律!我们关了他几个小时,你们带他回去吧。要不是大学生,看他态度还算老实,我们一定狠狠判他。平时你们要好好学习嘛,乱跑个啥哦。”

我说:“警察叔叔,这个……这个事儿,你看就不要告诉我们老师了吧,毕竟他还年轻,路还长,我怕他拿不到毕业证!”

那警察看着也没有意思要关他,“下不为例啊,要是再到处挖别人的坟,我们真按相关法律执行了!”

说着,他站起身,到拘留室把李昭领了出来。我看着这个赖瓜子就来气,但是嘴上还说:“李昭啊,你瓜娃子咋就不听话呢,回来不是给你说了吗,挖不得,你就不听。这下惹事了撒,回去我要给老师好好汇报!”

此时的李昭耷拉着脑袋,全身发抖不止,脸上还有淤青,看来被人打得不轻。他全身脏兮兮的,这小子还算机灵,穿了双胶鞋,更可笑的是,脖子上还用红绳挂着个黄色的护身符。

刚出派出所,我突然又转身回去,“我们……我们没带够路费,能不能麻烦你把我们带回去啊,我……我,拜托了!”

警察这下倒是为难了,“这样吧,我们把你们送到车站,给你们买好票,你们回去吧。”

小先觉得我有些过分了,“珉哥,我这儿还有些钱。”说着,连拉带扯地把我叫出了警察局……我走出派出所,不时地左顾右盼,心里直打鼓。因为刚才说话有很多漏洞,要不是这些警察看我们是大学生,属于一时财迷心窍,这次怕是栽了。用人不善啊!

这不开眼的李昭从后面迎上来,对我和小先说:“对不起各位,我也没有办法的!他们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是害怕。”

我正要发作,小先忍不住了,转身就是一脚,骂道:“你娃还知道抗拒从严?那就出卖兄弟伙?老子最见不得你这种人!”

李昭脸憋得通红。我忍了忍,拉住小先,“这里人多,忍忍!”

小先咬着牙,被我拉着往前走。我心里还在盘算:这次是个教训,要不是这小子贪得厉害,我们早安全脱身了。要不是这次福大命大,怕是要在里头待一段日子了……李昭跟着我们,不敢说话。

路过一条小巷子,我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就把这小子给拽了进来,对小先说:“看着外面!”

我抓着他的领口,冲着他的脑袋一头撞过去,他没留神,眼镜被碰掉了。我骂道:“你他妈的,没这个本事还吃这碗饭,你他妈的告诉我,是不是我们全部跟着你进局子,你才觉得不亏得很啊?!”

李昭不敢还手,支支吾吾地说:“我害怕,害怕家里人说!”

我气得冒烟,吼道:“你他娘的,挖坟的时候咋不知道害怕,进去的时候就知道害怕了?你咋不想想我们呢?”

说着就开始了一阵暴风骤雨,一边的小先看着似乎不过瘾,把我拉到一边,“我踢几脚!刚才真把我吓坏了,还好没事儿。”

说着如同饿狼遇见了羊似的扑了上去。这小子不愧是道上混出来的,全部往要害踹,一边打一边骂道:“咋我们四川人就出你这种宝器,你挖别个坟知道要折寿不,你还给老子一个人去,装英雄,我叫你娃装英雄!”

我听他骂得别扭,貌似连我一起骂进去了,就拉住他说:“别闹出人命了,意思一下行了。”

说着就走。这李昭幸亏身子骨硬朗,一会儿就起来了,一瘸一拐地跟上我们。

我们在车上,都不说话。这次他坐在我们前面,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们打坏了,居然转过头对我们说:“珉哥,先哥,下次我们什么时候再去?小弟知错了!”

这下该轮到我吃惊了,这……都这样了,还能有下次?一时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小先听了火冒三丈,冲着他的头就是一巴掌,“下次,下次,下次我们就被你害死了!给老子爬!”

这小子转过头,过一会儿又转过来,“我……我想跟着你们,我以后全部听你们的,在里面我都想明白了,是我贪心,是我错!”

这把我搞紧张了,我看看周围,有几个人开始注意我们了。小先刚要发作,我拉住他说:“回去再说吧。从现在起,我不想和你说话!”说罢,我闭上眼睛睡觉。

下了长途车,我和小先打了个车就走了,打算找个饭馆先吃一顿。小先不知从哪儿弄了两根柳树枝,给我一根,“柳树拍拍,把这小子晦气留下。”

我听着稀奇,照着裤腿一直拍进饭馆。我们点了几个菜,要了几罐啤酒,我一边吃一边说:“我们现在出货渠道暂时算是安全的,人还缺至少一个,而且就算挖到了也没车运回去。我预计,得找两个人,找个有车的,还得找个能扛事儿的,不然就得坐吃山空!这一趟咱们赔得厉害,我粗算了一下,至少4000,不过前期准备,这算节约的了!”

小先喝了口啤酒,“是啊,这的确是个事儿,总不能去发个招聘信息吧。而且李昭这小子这次把我吓坏了,要不是有点经验,怕这次是要被教育了!”

我们一起又把李昭数落了一遍,这才算是出了口恶气。我说:“不过话说回来,目前,我们还是先找人吧,找到了人才好,马上放暑假了,还要看书。我打算回趟家,暑假啊,家里人得回去看看!”

说着,我想起了花姐,很久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一股浓浓的思念从心底蔓延开来。我呼了一口气,猛地喝了一口啤酒。

举报 回复

1236

主题

125

回帖

4229

积分

管理员

积分
4229
第二十章 回到新疆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感觉自己还能看进去书,还能上得了大课,还能在食堂和几个同学一起看美女,还能在最后的一个月恶补功课,准备冲刺。

临考的那几个晚上,我感觉特别兴奋,看书到深夜,躺在躺椅上喂蚊子的同时,总会看看星象。我曾经听耗子哥说过,古人很喜欢观星,这和国外的占星术不同,中国古人靠星辰的移动变化决定每天的行程,以及在行程中要注意什么。

有时我觉得很讽刺,古人靠星象来判断明天的运程和天气,这是历史的瑰宝,而我却一窍不通。这是我最佩服古人的地方,古人在研究星象的同时,能扩展至山脉的走向,同时能发现矿脉,我想这不该都是巧合吧!

我看着星象,耗子哥教我的一点星象知识如同这漫天的繁星,都浮现出来。我看着北斗七星,古人大多数的研究都从这七颗星开始,秋季礼葬古人是必看星象的,我看着算着,回过神就发现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这推演不能成习惯,耗子哥说过的,因为太痴迷一件事,反而容易成坏事。我理了理头绪,继续看着高数课本。

考试那几天,我真的感觉幸福快要来了,就好像牛郎快要见织女的心情,别人都愁眉苦脸的,我却要高兴地飞起来。

考试比较顺利,我别的本事没有,就眼力好,基本上把会的做完,算下分50了,再靠眼力瞄一瞄前后桌学习好的,再看看带进考场的纸条,差不多就及格了。每次第一个交卷子的时候,大概分数我就能知道了。

考试结束后,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他们也盼着我回去。我还专门告诉老爸老妈,不要把我回家的消息告诉爷爷,想给他个惊喜。

成绩如我所想,平安过线,可以回家报喜了!

走的那天,我给小先交代,我回家这几个月,要注意找人。早晨,小先送我上车。车开后,就听见小先追着车喊:“到了给我报平安!”我透过窗户,看着他被车狠狠地甩在了后面,心里真不是滋味。一种难舍的情感在心里盘旋,这就是兄弟之情,一种和亲情不一样的感情。

车从成都站出发,往新疆一路开去,出四川前,我一眼未合,手里拿着个本子,不停地画着,就想看看这地貌的变更,希望运气好,能看出点什么。

车上卖的泡面和榨菜成了我的最爱。快出四川时,我真的挨不住了,在卧铺倒头就睡,睡醒就起来吃,吃了接着睡。正值放假的高峰期,车里基本都是学生,我也认识了几个朋友,全是在四川上大学的新疆人,这不免让我很感慨,也备感亲切。

窗外的景色也在不断变更,连绵起伏的群山变成了低矮的灌木,又变成无边的戈壁滩,接着又看见了荒凉的沙漠。我感觉越来越亲切,脑海中晃动着很多人,爷爷、爸妈、叔叔、二叔、小舅,还有花姐……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到花姐,我都会莫名激动。我不是懵懂的小孩子了,知道那是种爱恋,可是却不敢说。毕竟她是姐姐,而且每次看着她那双冰冷的眼睛,想起临走时她给我肚子上的那一脚,都让我有种挫败感,我苦笑着摇摇头。

三天两夜就这么过来了。下车后,我拖着大皮箱,背了个旅行包,安排好酒店,就开始找地方解馋。

前台推荐我去一个地方,我一吃,哇,黑抓饭,真好吃!烤肉,真爽!酸奶,喝得我激动得快哭出来了!出门时,我是挺着肚子出去的。骨子里流着新疆人的血,新疆的饭还是那家乡的口感啊!我感觉很复杂,很激动,这就是到家了。

第二天退房后,我又找了个地方吃拌面,过油肉拌面。虽然没有纯肉拌面那么诱人,但是解馋绰绰有余。我再次挺着肚子上长途车,终于回家了。

下午三点半,我到了家,接我的是老爸。下车时,我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我的拖鞋,还是那么舒服,我的床,还是那么柔软,一切都那么遥远,又那么亲切。我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和老爸聊了几句,就开始心不在焉起来。

我问:“爷爷,他们怎么样了?”

老爸说:“老样子。前段时间,出事了。”

我说:“我听你说过,现在没事了吗?”

爸爸说:“你小舅也回来了,现在挺好的,又重操旧业了。你爷爷就是这样,也不知道他搞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啊。”

我说:“花姐怎么样了?”

爸爸很意外地看着我,“不知道啊,很久没见她了,你怎么突然问起她了?”

我说:“没啥啊,就是问问,嗯,我去小舅家了,给他个惊喜!”说着已经开始穿鞋子了,出门时,问了句:“老爸,你没给他们说我回来了吧?”

老爸说:“没有啊。”

我开心地点点头,提着给小舅带的四川特产,飞快地往楼下冲。

到小舅家楼下时,我给小舅打了个电话,“小舅,我快来了。”

小舅好像在睡觉,很不情愿地说:“啊……嗯,几号回来啊?我接你去。”

我说:“没想好呢,对了,我叫朋友给你送了份礼物。人家到你家楼下了,给人家开门!”

小舅说:“啊,我家楼下?现在吗?”

“嗯,是啊。觉得好了,记得念我的好。”说罢就挂了电话。

一会儿,我听到了拖鞋的声音,门打开的一瞬间,我大吼一声:“小舅!”

说罢跳到了他的身上,他显然没想到,还睡眼矇眬的,不防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扑在了他身上。

“我×,吓死老子了!天,你啥时候回来的?”

我哈哈大笑道:“刚到一个小时,哇哈哈……小舅,想死我了!你想我没?”

小舅摆脱了我的熊抱,“想了,我说这几天睡觉咋老做噩梦。”

我把礼物码好,“个没良心的,亏我一回来先看你。”我一边说,一边满屋子转悠,“我看看,有没有带爷爷说的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啊!”

小舅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冰镇啤酒,“你小子咋一回来就猴急样儿,就不能好好坐下聊聊天?”

我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就把自己丢进沙发里,跷着一条腿说:“我听说你前段时间出事了?咋啦?缺钱啦?”

小舅喝了口啤酒,“嗯,倒霉啊!我和几个刚入道没多久的小鬼脸去挖坟,结果这几个小子不靠谱。”说着又喝了口啤酒。

我说:“你能不能一下子说完啊?”

他说:“我们在××发现一个坟,那坟保存得也比较完好,还有墓碑,但是考察得不够,警察在那附近装了地下声纳,结果挖了一半就被发现了。当时我就在下面,他们几个跑得快,结果我就被抓了。”

我说:“那几个鬼脸呢?”

小舅说:“反正我是没招,那几个人现在还在外面东躲西藏的。哼,就这点出息。”

我说:“在里面人家用皮带抽你没,给你灌辣椒水没,里面的混混有没有插你小屁屁?”

小舅正在喝啤酒,呛了一口,咳了半天,“奶奶的,你当是黑社会办人吗?我一人关了一间房,你爷爷认识里面几个管事的,所以我没受啥罪,关了一段日子,交了罚款,就出来了!”

我笑笑,“爷爷怎么收拾的你?”

小舅说:“咋没有,老爷子上火得很,差点气出个心脏病,回来拿着棒子追了我好几条街,要不是咱跑得快,怕是腿都打断了!”

我“扑哧”一下笑了,想想那场景应该挺不错。我说:“后来呢?”

小舅说:“后来嘛,没啥后来了,咱现在不是好好的!”

我说:“你们后来又挖了?”

小舅说:“嗯,这一年挖了四处,收获还不错!你爷爷小心嘛,咋能出错?!”

我说:“叔叔他们怎么样了?”

小舅拍拍脑袋,“哎呦,我都忘了,我给他们打个电话,说你回来了!”

说罢,他给叔叔和二叔打电话。我说:“行了,我晚点来。我现在去看看爷爷,你做东,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小舅哼哼鼻子,“你除了会宰你小舅,还会点啥?”

我也学着他哼哼鼻子,“会得多了,到时候你看吧!”

爷爷给我开门后,愣了一下,并未显示出太多的激动,这让我稍稍有些失望。我把给爷爷买的礼物放在门口,就跟着他进了书房。爷爷看了看我的成绩单,“哼”了一声,“怎么全是60多分,除了体育还有选修课,怎么就没见几个90分呢?”

我说:“爷爷,我去没适应环境,后来适应了,学起来还算好的。我们新疆考过去的,有几个全部及格的?我算别人羡慕的那种,嘿嘿。”

爷爷说:“你可要出息啊,咱家怕是只有指望你了!”

这话我非常爱听,我差点一激动,就告诉爷爷我在那儿都干了些啥,但还是忍住了。想起二叔当时小心翼翼的样子,怕说了会找苦头吃,还是忍了。

我们聊了这一年来的近况,看着爷爷头上的白发,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尽孝的人不在身边,想念的人不在身边,其实是一种折磨。爷爷走出书房时,我下意识地上去搀扶了下,我看到他有些意外,也有些开心,但是他还是说:“好啦好啦,回来就好,你去坐吧。爷爷身体硬朗着呢,还没到需要人扶的地步。”

我“嘿嘿”一笑,“是啊,是啊,我爷爷那是谁,可是响当当的鬼爷!我就是想和您亲近一下嘛,一年不见了,我想您啊!”

我自己都觉得说出来有点假,但是中听,老人嘛,都喜欢听好听的。果不其然,爷爷很开心,我感觉自己有点坏,估摸着爷爷这会儿心情不错,就说:“爷爷,啥时候再带我去挖坟啊?我全身痒痒,要不是想感受下火车怎么跑的,早飞回来了!”

爷爷拿了两个钢珠在手上反反复复地转着,“嗯,回来就好,先休息一下嘛。你去看二子他们了没?”

我说:“没有,回来去了小舅那儿一趟!”

我说出来就后悔了,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果然,爷爷说:“嗯,你以后和他在一起注意点,个没脑子的,不把我这把老骨头气死不甘心。这一只只,一头头的,唉——”

我听着心里直笑,但是嘴上不说话。我说:“爷爷,我听说了,别生气。小舅嘛,就是想锻炼一下,你就当他翅膀半硬不软,没飞好,栽地上了!”

爷爷听了乐了,“我看看我孙子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说罢就去拆礼物。

我吓了一跳,“爷爷,你慢慢看,我这就找二叔去了。”

说罢,我头也不回地跑了。因为我听了小先的话,给爷爷买了些补肾的中草药,这要是当面打开看了,他不给我骂死才怪!我才不上当,三十六计,跑为上策。

出了门,我打了个车就往家跑,去拿礼物,我打算先去花姐家。我心里已经罗列出好几种见面场景,但是好像每一种都不现实。不过我不介意,或许只有见了她,我才能更开心,这好像才是我回来的主要目的之一。

我给她买了一只金佛,还有一些化妆品,我买的是全套,把一旁的小先看得是心惊肉跳,而负责推销的小妹则一副高兴得就差做我女朋友的样子。

我到了花姐家门口,竖起耳朵听了半天,里面没动静。不在家?我敲敲门,等了一会儿,没人应声。我又敲了一下,稍稍用了点力,里面穿来拖鞋声,花姐问道:“谁啊?”

我清清嗓子,“花姐!是我,珉儿。”

接着门开了,我看见花姐睡眼矇眬的,穿了一件宽大的睡袍。我探着头,“嘿嘿”笑了一下,感觉自己笑得很难看。进门后,我把礼物放在桌角,就搓着两腿,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我结结巴巴地说:“那个……那个,我回来了!啊……啊,那个,我过来看看你,给你买了点礼物。也……也想你了,就……”

花姐理了理头发,“你小舅刚给我打电话了,知道你回来了。你先坐着,我收拾一下。”

“哎,好,好!”

花姐从我身边走过,还是那股茉莉花的香味,真好闻!花姐变得比以前更漂亮了,那乌黑的长发好像更长了,一个冬天过去,她好像白皙了很多,细长的脖子那么迷人,那纤细的手哦……我看看周围,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沙发、那桌子,电视换了个更大点的背投。正在左顾右盼时,就听沙发侧面传来“喵”的一声,着实吓了我一跳。那小家伙不知从哪儿跳出来的,冲着我挑着它的小胡子。这是只波斯猫,全身雪白,尾巴怒气冲冲地朝着天。我试着去抱它,它倒很自觉地蹭蹭我的手。我轻轻地摸着它,问:“花姐,你咋养起猫来了?”

“嗯……一个人无聊的时候,有个伴儿。”

我看着它懒洋洋地躺在我腿上,“那怎么不找个男朋友?”

花姐说:“没时间。”

我说:“养猫有时间,找男朋友没时间啊?”

花姐没说话,其实我知道的,做鬼脸的,你找个男的,人家问,美女你做什么的啊?你告诉人家是挖坟的,我估计有十个男的,也要吓跑十个。

一会儿花姐出来,走向里屋。她将头发束了起来,那调皮的柔发在身后雀跃不已,门“砰”的一声关上,这才拉回了我的眼神。

我有些尴尬,这猫咪却像是看见了亲人,用那小白爪子不断地和我玩着。花姐出来时,我惊呆了,一条牛仔短裤,搭配着一件打结的T恤,修长的腿那么笔直,没有一点瑕疵。T恤是那么柔顺,她袒露的小腹上有一道清晰的斜着的伤痕,伤痕……我问:“花姐,你的肚子上……”

花姐用手摸了摸,“上次挖坟,棺材板太沉,撬棍支撑不住弄的。”

我关心地问:“啊,痛不痛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花姐淡淡地说:“没事了!你回来去看你爷爷没?”

我说:“我刚从他那儿过来,花姐,我……”

花姐:“嗯?”

我有些呼吸不畅,低声道:“我想你了!”

花姐脸好像又冷了下来,“你不好好学习,整天瞎想什么?”

我忙说:“不是……不是的,花姐,我是真的想你了,打心眼里想。我……”

我咬着嘴唇,很纠结啊。我鼓足勇气,“花姐,其实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花姐站起身,往餐桌走去,说了句:“说吧。”边说边泡起了茶。这猫咪扬着尾巴,追随她去了。

这下可真是留我一个人在这儿煎熬了。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在四川也挖坟了!”

花姐说:“哦。”

没有我想象中的惊讶,我有些沮丧,“我……在四川拜师了,叫耗子哥,二叔介绍的,对我很好,我学了很多东西,看风水,看星象,断坟什么的,算不上精通,但是我还是找到了好坟!”

花姐看了我一眼,端着热气腾腾的茶过来了,放在我面前。我接着说:“是个清代皇室的坟,坟很奇怪,主人在坟室门上放了个大石头,只要推开,就会把人砸上。”

花姐抱起猫咪,跷着腿,如同猫咪一般,懒懒地窝在沙发里,看着我说:“你挖了?”

我说:“我没有……只是挖到了坟口。耗子哥和爷爷都说过,大坟不挖嘛,所以我就没动手。”

花姐淡淡地笑笑,“记性还挺好嘛,你爷爷知道吗?”

我说:“他?我咋敢告诉他,目前除了你和二叔,谁都不知道,你要给我保密!”

花姐又是淡淡地一笑,没有说话。我喜欢看她的笑,有些沉醉。我说:“我有自己的队伍,还有出货也联系好了,我想干这行!”

花姐脸突然变得很冷,“这行终究不能长久,你上了大学,还干这行?你脑子没坏吧?”

我有些激动,提高了声音说:“我想干,是因为我所有的亲人都在做这行,我担心他们!”

花姐说:“你觉得你的担心有用吗?”

我说:“没用,所以我不断地在学,我想干,还因为你也在挖坟,我担心你……”

花姐嘴角一动,我看得很真切。她说:“你……你担心我什么?”

我说:“我……我不知道,我就是担心,我担心你有事,我想陪在你身边,我……我喜欢你!”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表白,但是我想说出来。突然,我发觉就算被拒绝也是种解脱,至少心里这一年来,晚上无数次做梦,花姐的身影萦绕在我的梦乡。还有小舅出事时,我担心她的那种紧张,无数次的想念,今天算是有个交代吧。

可令我沮丧的是,花姐就这么冷冷地看着我,既不说好,也不说不。这不说话代表什么啊?代表拒绝?代表认同?我一时间很沮丧。

我很想上去抱着她,可是不敢。我知道,我一上去,就意味着肚子上免不了一脚。我看着她,她冷冷地看着我。我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说出来就开心了!”

花姐终于说话了,“喝口水吧。小小年纪,胡思乱想什么?”

我说:“我没有,我没有胡思乱想。这一年来,我一直在想你!我学这些就是为了以后能帮到你,我……”

“够了,喝你的水!”花姐说了一句。

我再次陷入了沮丧。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留神把嘴烫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花姐家的,转身离去时,我回头看了她一眼。我明明看到她眼神里的异样,但是这却是最郁闷的事。心理学上有个说法,一件事你不去肯定,就算事实再真,也没有人会知道真相。

我反复地想,是不是我自作多情,或者眼神看错了?不过也算小开心,至少我“表白”了,而且没有被拒绝。站在花姐的楼下,我还不时往她家窗口张望,猜想她在上面是不是能看到我,结果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

傍晚,我带着叔叔和二叔的礼物,赶到了小舅家,叔叔、花姐、二叔全在。

叔叔看见我,居然很开心地摸着我的头,“嗯,长高了!”

二叔那叫一个激动,给了我一拳,“小子!你冬天咋不回来,咱带你去找黄羊啊!让你看看冬天的黄羊,运气好的话,打只狼,拔牙做项链。哇哈哈——”说着,他亮出他那结实的胸肌,只见他胸口挂着一个尖尖的物件。

我很好奇,问:“这是个啥?”

二叔鄙视地说:“就知道你不知道,哈哈,这是狼的左上牙,最辟邪的!”

我摸了摸说:“狼牙能辟邪,那我的牙不是连神见了都怕!”

二叔继续鄙视说:“你好歹也是新疆人,咋连这个都不懂呢?男带狼牙,女带狼比石(就是狼的腿骨的关节上一块小巧的骨头)!哈哈哈……还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都是关于狼的,你想听哪个?”

我说:“好消息!”

二叔说:“你是木命,你爷爷说可以戴狼牙,说这动物可以养你命的。”

我说:“真的啊?那坏消息呢?”

二叔说:“这坏消息吗?哈哈……吃饭时告诉你!”

我着急上桌。二叔说:“先自己喝一杯,再告诉你。”

我端起酒一饮而尽,“说吧,我看看有多坏。”

二叔冲小舅说:“这小子一年没见,酒量倒是见长!”

我说:“别卖关子,速度!”

二叔说:“坏消息就是狼牙没有啦!哈哈,活该你冬天不回来。”

小舅插话说:“我和你二叔去打黄羊,结果一只狼跟了我们一路,不长眼的,被我们拿下了,你没注意到你爷爷床上那狼毛毯子吗?我做的。要不你爷爷现在都不定能原谅我!”

我们都跟着哈哈大笑。我问二叔:“我不在的日子,你们在哪儿发财啊?是不是我不在的日子,你们很寂寞啊?”

二叔说:“我们发了好几次啦。没有你个拖后腿的,那才叫一个开心,哈哈哈哈!”

叔叔说:“好了好了,吃饭,边吃边说。”

酒过三巡,我们搬了几个西瓜,跑到屋外小草坪上,他们开始听我讲大学里的事。这中间,我找了个空和二叔一起去上厕所。

我一进卫生间,就说:“二叔,你猜我学得怎么样了?”

二叔说:“听耗子说了,你学得很用心。咱家人,都聪明!”

我说:“你觉得我学的这些,在新疆能用上不?”

二叔用喝得发红的眼睛看着我,“不……不知道!”接着开始哇哇地吐起来。我很郁闷,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说:“你咋看见我这么激动呢?喝那么多干啥呢?又不是我的对手!”

他站起身,抓着我的胳膊说:“不许胡说八道!我是你二叔……二叔!喝不过你?开玩笑!咱们接着喝。”

我忙附和说:“好,喝得过,喝得过,我就这么说说!”

二叔一听乐了,也不管身上干净不,就直接抱着我,把我的背拍得“啪啪”响,“我的好侄儿啊,想死你了,以后咱家说不定真得指望……指望你了。走,陪二叔出去吃西瓜,醒醒酒!”

安顿好二叔,我坐到人群中,就偷看花姐。今天她说话不多,酒也没怎么喝。她穿了条牛仔裤,一件格子衬衣,映衬着她的曲线,格外动人。她似乎也发现了我的偷看,故意转了转头。我不好意思了,凑到叔叔身边,吐了一口西瓜子,“叔叔,我可不是白回来的,我想和你们去挖坟!”

叔叔看着我,笑了笑说:“去,一边去!谁带你去啊,你知道现在比一年前危险很多了吗?这警察满天飞,被抓上咋办?”

我说:“哈哈,谁不知道你们一有情况跑得比兔子还快,不行,我要去!”

叔叔看看我说:“你和爷爷说过没?”

我说:“放心,爷爷绝对会答应!而且我是你侄儿嘛,我就是学习一下,看看嘛!去和不去就和这吃饭多双筷子没区别嘛。”

叔叔说:“还有五天。你爷爷没告诉你?”

我说:“还有五天干吗?”

叔叔打了个哈哈,把话题绕开了。我猜绝对有好事,心里有些激动。我说:“叔叔,你给我说说,你们这几次都见到什么了?”

叔叔说:“这个你去问你二叔。我要回去了,这几天还要准备东西呢。”

我就像得了命令似的,很激动。我问二叔:“哈哈,二叔,我最喜欢你的蓝鸟了,咱们也闪吧。小舅,你做饭太难吃了,哪个女的找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小舅气得鼻子都歪了,“臭小子,你刚才吃的时候咋不唧唧歪歪的?没良心的家伙!”

我做了个鬼脸,跟着二叔上车了。二叔这人醉得快,醒得也快,开车那叫一个稳当。

我一上车就问:“二叔,自己交代吧,我不在的时候,你又糟蹋了多少良家少女?”

二叔鄙视地看了我一眼,“我忙着赚钱,没空!你爷爷叫我开了个店,卖烟酒商品,没把我累死。其实要真找一个,我就轻松了。又不缺那点钱,不知道为啥要折腾这些个东西!你小舅也被闹腾着去开了个餐馆,平时没饭吃,就到他那儿去混饭,我们现在基本都这样。”

我哈哈大笑,“我说呢,咋没见他胖,就见你胖了!”

二叔说:“我胖吗?我那叫增加肌肉!”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对了,我今天去看花姐,发现她小肚子上有伤口,咋搞的,还挂彩了?”

二叔说:“哦!那次没把你爷爷吓死,那棺材板子是石头的,死重。我们撬起来,就看看棺材里有啥宝贝,结果你小舅着急,不小心碰倒了棺材板,失去了平衡。没想到,撬棍给翘起来了,划着她肚子过去了,流了好多血。你叔叔把她抱回车上就飞医院去了,说起来,她还真厉害。”

说罢,他吸吸鼻子。我忙问:“怎么厉害了?你倒是说啊。”

二叔说:“因为洞子打开了,你爷爷不让我和你小舅走,就叫叔叔去,她自己在车上用绷带把小肚子给扎了起来。要给我,反正我是做不到,痛!到医院后,医生说,口子再深半厘米,肠子都可能流出来,要不是一路包扎过来,恐怕都要昏死过去!哎,你想想,换了是你,要忍痛还要包扎,你做得到不?”

我闭着眼睛想了下,的确,很难。我不由又对花姐多了一层莫名的好感和佩服。

到二叔家时,我感觉酒劲有点上来了。我说:“二叔,我请你去洗桑拿吧?”

二叔说:“好啊。你这么一说,我全身痒痒,正好去洗洗酒味。你爷爷最不喜欢我们满身酒味了。”

我问:“为啥啊?”

二叔说:“酒误事。而且你爷爷年纪大了,很多地方需要闻,怕闻不对嘛。酒精这东西刺激鼻子,所以你爷爷很少喝酒,也就你考上大学那会儿,他喝了点。”

我好像明白了一些道理,不过回头想,耗子哥不是也喝酒吗,我问:“二叔,前面我问你,你觉得我学得如何?”

二叔说:“什么学得如何?”

我说:“跟耗子哥呗。整半天,我在小舅家跟你说的,你一句没听进去?”

二叔说:“喝酒容易失忆嘛。你和耗子学了多少?”

我说:“多少还是学了点的,对了,耗子哥给你说我学得不错?嘿嘿!”

二叔说:“是啊,打电话问了下,他说你出山了?”

我说:“嗯,有几个月了吧,我还需要锻炼!”

二叔说:“不错,说不定以后到内地发展,哈哈。”

我说:“我就想陪着爷爷和你们,一家人在一起容易吗?”

到了桑拿房,我泡在舒服的喷头下,那叫一个舒服。我们在干蒸房里汗流浃背,我问二叔:“我走了以后,你们挖坟时有啥见闻没?”

二叔说:“老样子啊。找地方,挖开拿东西,埋好走人。”

我说:“就没点不一样的吗?我是在和你学习呢!”

二叔看着我,“有倒是有!”

我说:“说说呗!”

二叔抹了一把脸,看看周围,干蒸房里就我和他。他说:“我们开春那会儿,不是土软挖不起灰吗,就和你尹三爷一起去了一个地方!”

我说:“哪儿?”

“哈密魔鬼城旁边,”他往身上撒了把盐,边搓边说,“那是个古墓群!我这辈子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古墓群。”

我咽了口唾沫,“你们都挖了?”

二叔说:“哪儿啊,尹三爷建议慢慢地一个一个挖,挖上十来天,好的拿走,剩下的留下给政府。”

我说:“之后呢?”

二叔说:“你爷爷不干啊,非要找最有价值的,结果俩老家伙就差没干起架来。这下好了,一个挨个挖,一个到处跑着看。最后你爷爷选了一处,就开始挖。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忙问:“怎么了?”

二叔说:“我们往下挖了快五米了,连旁边坟头的白骨头都挖出来了,就是没看见你爷爷叫我们挖的棺椁。我都怀疑是空坟了,结果几铲子下去,你叔叔就踩空,掉下去了。那个坟下面真小,我站直了,它能到我肚脐眼儿这儿,就是个方形坟。里面又挂了木板,悬空的,早烂了,棺材都倒了,里面的尸体和宝贝滚了一地。你爷爷当时非要下去看看,拦不住。哎呀,热死了!一会儿外面说。”

听二叔这么一说,我来了兴趣,搜遍脑海里所有的记忆,也没有见过悬空坟。这是什么坟呢?因为古人下葬要挨着地,这不挨地的说法,我倒是第一次听。我跟着二叔快速出了干蒸房,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就找了个偏僻的位置,要了一壶茶,开始聊天。

我催着二叔说:“怎么了,怎么了?”

二叔说:“我以为是地板呢,结果没想到你爷爷下去,一支烟的时间就上来了,说继续往下挖。我们哪敢不听啊,就又开始挖木头,那木头糟透了,好挖,但是挖开了,他娘的真吓人!”

我点了两支烟,给二叔一支,“下面有啥啊?虫子吗?”

二叔说:“虫子倒还好了,全是他妈的骷髅头,一个个的,还码得很整齐!”

我想了想那个场景,的确很吓人。我说:“挂半空的棺,拿人脑袋垫底,这什么来头啊,没听过这么埋人的。”

二叔说:“可不是吗,你说哪个朝代流行这个啊?”

我绞尽脑汁,硬是没想起来。二叔继续说:“你爷爷说,可能是个奴隶主,排场大,这悬棺可能是他小老婆的,这小老婆可能是他很喜欢的一个!”

我说:“发现了啥?”

二叔说:“奇怪就奇怪在这儿了,这坟头里埋的是个女的,就穿了一身纱衣,之后还有几件首饰,倒是没白来。可是你见过哪家人下葬就穿一件纱,里面全是光的吗?”

我听着稀奇,问:“是干尸吗?”

二叔吸了一口烟,“新疆干尸满山坡啊!我觉得,把个女的脱光了放进棺材里,亏得想得出来!那棺是日子太久,木头朽了撑不住掉下来的,所以那里面的死人一眼就能看到穿的啥了。你猜这骷髅头下面有啥?知道不?”

我说:“这骷髅头我都没猜到,又咋知道这骷髅头下面是啥!”

二叔说:“四个角,四只牛,牛估计喝了蒙汗药,之后直接埋了。鼻子、耳朵全部堵死的呢。我当时以为这牛肚子里有宝贝,结果一铲子下去,是空的,把你爷爷心疼坏了,说这牛挖上来可是好价钱啊。结果到现在,我还在后悔,干吗非要给一铲子呢,唉——”

我听了哈哈大笑,“不对啊,就算在牛之上建棺材,空气没了牛死了,牛肚子里的东西也会腐烂的啊。这样的话,这棺材连一个月都支撑不到的,而且棺材一塌,这坟头也会塌,这地一陷出来,风水也就破了啊!”

二叔不以为然地说:“这牛鼎四方,可是好事啊,这牛下去之前就被挖空了,里面就像挂气球一样!只不过这东西是靠人脑袋支撑起来的,和牛没关系,你就猜,要多少个脑袋吧。”

我说:“别说了,说点别的吧,听着一身鸡皮疙瘩。”

二叔哈哈大笑,“你说你和小花是不是有点啥?”

我大吃一惊,“没啥啊,别胡说!她那块冰,谁化得了?”

二叔说:“嗯?真的不是吗?哈哈哈,你小子那心眼我看不出来吗?好好加油吧,这女的你弄到手,你爷爷应该不反对,而且以后挖坟卖宝贝,都得指望人家呢!”

我看了看他,“不会找她了,我还想找个对我百依百顺的呢,看她的脸,我怕我不会笑了。”

我们穿好衣服回家,二叔依然在笑,可以看出他很开心。我们到了他家时,依然有说有笑,我突然问:“尹三爷他怎么样了?还伪装成要饭的吗?”

二叔说:“什么呀,人家那叫深藏不露,知道吧。你看他吧,现在钱也有了,也快退休了,他就想挖个大坟头。这次和我们去,人家可是一个一个挖,挖完就把宝贝丢蛇皮口袋,我们走的时候,还没人家带走的一半多,你爷爷就认这个死理!”

我说:“我觉得爷爷做得对!”

接着,我把在四川挖坟的事给二叔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遍,顺便添油加醋地把自己美化了一番。

二叔说:“不错啊,眼光可以呢!不过换了是我,我就挖,后面挖出来的东西才是最有价值的,唯一不足的就是周围情况不知道啊。”

我说:“是啊,我的确是仓促了,不过感觉还好。对了,爷爷没告诉你,他打算干到什么时候吗?”

二叔说:“没有说过,不过我想也快了吧。你知道你大爷爷吗?”

我说:“知道啊,胖乎乎那个,他怎么了?”

二叔说:“人家给孩子留了一笔钱,跑国外定居了。”

我说:“啊,不是吧?那我不是见不到他了?不过他这个年纪,有这个想法不错呢。”

二叔说:“那可不是!人家就是捞够了,给你爷爷打了声招呼就跑了。我记得那还是冬天吧,年后刚过嘛,他带了三辆车过来,我以为斗宝呢。结果没想到人家找饭店吃饭,两个人从晚上七点一直聊到凌晨两点,就没咋出来。他带来的一个保镖都蹲门口睡着了!”

我们走进二叔家,我问:“他们说什么呢?”

二叔说:“不知道,就是中间砸了一次盘子,保镖冲进去就被赶出来了!”

我说:“哦,怕是两人叙旧叙到年轻时候了。”

二叔说:“谁知道呢,反正你大爷爷是先走的,我们进去的时候,你爷爷就说喝多了,我们送他回去睡觉了。第二天,他也没提这个事。”

我说:“去哪国了?走时就没送我点啥东西吗?就算提前给结婚礼物也好嘛!”

二叔鄙视地看了我一眼,“你咋这么大面子呢?谁一定要记得你啊?你问你爷爷吧,你爷爷走的时候提东西了,黑布口袋包着的,谁也不知道是啥。至于他去哪个国家嘛,我记不清了。哎,你今天睡小屋,明天早晨我带你去附近转转吧,要不咱们上毛柳沟吃羊去!”

我说:“好啊好啊,叫上该叫的,一起去。对了二叔,你不给我找个二嫂吗?”

二叔说:“我现在那店开得就够气人了,再找个婆娘来受气干吗?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我笑笑,没说话,喝了点水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二叔尖着嗓子把我吼起来,“吃早饭,吃早饭!都不知道你这大学咋上的,大清早还睡,你们不用上早读吗?”

我光着个屁股说:“我在倒时差,你能不能不喊我。”

二叔咬着根油条,“你学了很多东西,你爷爷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不高兴,你自己考虑吧,不过别出卖我。”

我伸伸懒腰说:“我以你吃的那根油条发誓,我绝对不说。”

二叔看看油条又看看我,不知道我的誓言和这根油条有什么关系。我说:“二叔,今天去毛柳沟还有谁呢?”

二叔说:“我都打电话了,看他们谁去了。吃完饭,我去店里转一圈,你就在家待着,别给我闯祸,我一会儿回来!”

我“哦”了一声,就收拾起床。我坐下吃饭时,二叔出去了,我叼着一根油条,满屋子转悠,想看看他这几年生活得如何。书桌上有很多书,我随便看了看,原来二叔也看书啊,有的是专业书籍,出土养护什么的。呵呵,看来他懂得不比我少,本来以为我回来是献艺来了,可是却好像是献丑。

我看着他的笔记,写得倒是相当用心。一会儿我看入迷了,就着二叔的笔记再来看这些专业书籍,真的学到了很多。这一看就是两个小时,二叔回来后,对我说:“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我说:“坏消息!”

二叔说:“上山是上不成了。”

我想想,不差这几天,来日方长,又问:“好消息呢?”

二叔说:“好消息是你爷爷叫你跟我们去挖坟。”

我大吃一惊,问:“真的?什么时候啊?”

二叔说:“后天中午!”

我有些吃惊,问:“不是都早晨吗?为什么是中午呢?”

二叔说:“不清楚啊。你回家准备吧,可能要进山呢!”

我想了想,“行,那现在带我去你店里转悠转悠吧。”

二叔说:“那走吧。但是,要想吃零食,自己掏钱啊。”

我哈哈大笑道:“不是吧,你那么有钱,一个小商店你给我哭穷。”

二叔说:“嗯,这赚钱就要有赚钱的样子,要是没个样子,还赚个毛毛钱?”

我们一路到他街边的小店,进去一看,倒也干净。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女生嚼着口香糖在看一个小小的电视,我一进门,“拿包雪莲王!”

那个女的眼睛就没离开过电视,丢了一包给我,我不着急给钱。刚撕开口子,二叔就把我拉到小商店后面的一个隔间里,我一看,娘呀,这简直就是个装备店嘛!

我摸着一套迷彩服,“这什么迷彩啊,咋是黄色的啊?”

二叔有些得意地说:“美式的,我托朋友从国外带来的,保暖一点问题都没有,哇哈哈!”

我说:“当年国民党靠美国装备,武装到了牙齿,不也被干掉了吗?”

二叔瞪了我一眼,“你咋就不说些好听的呢?你看看我这些装备,你以前用的国产呼吸面具视野不够开阔,你看我这个,哈哈,全视野型的。”

我拿过来戴上,果然很舒服。我问二叔:“你咋不给我们全部弄上一套啊?”

二叔有些愤愤地说:“你爷爷死脑筋,不让用,说还是国产的好,戴习惯国产的了,戴国外的不放心。不过他有一句说对了,这装备全,人就娇气,而且被人看到,抓上跑不了的。所以,这都成摆设了,要不我也不会放这儿了!”

我想想也是,但是还是愿意感受一下这新鲜事物,我急忙穿戴好,仔细看看,“看我和美国兵像不?”

二叔说:“像,像美国败兵!”

这套衣服穿上还算比较舒服,这美式军服,不知道是什么型号的,背后还有块垫板,垫板很软,背重东西都不会硌着背。好东西啊!我打算回四川也找找看,看能找到相同的不。

我换下衣服,“你的东西是好啊。不过如果穿着去,估计过路的都能看出你是来挖坟的,你看这铲子,你看这探灯,再看这皮靴。”

二叔说:“嗯,是啊,真想哪天穿了去挖坟啊。”

我刚要点烟,二叔咆哮道:“不要在我的办公室里抽烟!”

我看了看周围,“哇哈哈,这也叫办公室啊?这要叫办公室,那我的卧室都能叫总统办公室了。”

说着我就转身出去,在小商店里转了转。二叔说:“你中午饿了到你小舅那儿混饭吃吧,不用来找我了,你爷爷叫我去买点东西。”

我说:“要不你带着我去?”

二叔说:“你回来也该见见同学吧。你去忙你的,不过就一天,你自己准备吧。”

我想想也有道理,是该和同学联络下感情,回来得匆忙,还一个都没联系呢。我想着不如就现在去,刚要出门,嚼口香糖的小妹说:“哎,你烟钱还没给呢。”

我没有搭理她,继续往外走,身后的二叔咆哮:“你给老子把钱结了!”

但我已经离店五米开外了,哈哈!





第二十一章 雷霆之怒


跟一帮好朋友玩了大半天后,天已经黑了,我跟他们告了别,就走了。不知不觉间,我晃悠到了花姐家门口,看窗口有光,就犹豫着是进还是不进呢?我咬咬牙,还是上吧,这次要好好表白一番。我蹑手蹑脚跑到她门外,竖起耳朵听里面,只听到一阵谈话声,还有男的,男的!

我敲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谁啊?”

我说:“我,珉儿。”

门开了,我直接拉开门,“我……我来玩儿,呵呵,这么晚还没睡啊?”说着探进头,一看,那男的居然是叔叔。

我吃了一惊,“呀,叔叔你也在这儿啊?”

叔叔看了我一眼,“是啊,这有事儿呢。你呢?干啥啊?”

我心里有点疙疙瘩瘩的,“我来玩儿的,啥事儿啊?挖坟咋不叫我?”

叔叔说:“我们看看地形,怎么去,你要不要一起来?”

花姐给我倒了一杯水,我接过水,“你们看吧,我就是路过,上来瞧一眼,一会儿就走。”不过我的心算是放下了一些。

叔叔说:“这条路不知道修好没,要是没修好就得绕路,我爸身体老了,不能爬山太久,你看咱们这样……”

我强打精神听了几分钟,看叔叔实在一点走的打算都没有,顿觉索然无味。我站起身,说了句:“你们聊,我回去睡觉了,今天和朋友喝得有点多了。”

回到家后,我满脑子都是花姐,想她怎么可以在大晚上约别的男人呢,还好是我叔叔,换了别人,我可能早就拳脚相加了。我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来了,还有一天时间就要出去了,这等待的日子就像黎明前的死寂,一种百无聊赖的感觉在周身翻滚着。还是要准备一下吧,我看到床头挂着的那把英吉沙,抓过来,一把拔出来,发现上面已经有了一些铁锈。我自嘲一番,真是的,我还未老,宝刀已老啊。但是这浓浓的铁锈味让我有些眩晕。嗯,今天上午干脆就处理一下刀吧。我拿出磨刀机,开始了一阵星光四射。老爸也被我吵醒,看见我在给刀开刃,“你不会又要出去吧?”

我说:“嗯,明天!”

老爸问:“去哪儿?”

我拿起刀,看看刀锋,“不知道。”

老爸看着我,“那……路上注意安全。”

我“哦”了一声,就继续磨刀。其实我已经注意到了老爸的关心,他就那么望了我很久。我猜,他是不是感觉到我长大了,翅膀硬了,总有要飞的一天呢?

我磨好了刀,空劈了几下,感觉好极了,刀划过空气的声音能让人热血沸腾。我收好刀,拿出抓绒衣,一双陆战靴。可能从四川回来,我就习惯穿陆战靴了,而且总会买比自己脚大一号的鞋子,防止出事。

收拾好,我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想到要和亲人们去挖坟,那种莫名的激动又从心底翻滚出来,但是很快我就平静了。可能我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好奇的毛头小子了,我觉得,越是这种时候,越是需要沉着。

我打开电脑,开始疯狂地打游戏,一直打到中午。下午我感觉自己可以平静地对待小舅他们了,就打车去了小舅家。敲开门的那一刻,本以为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没想到他居然穿着个裤衩,在呼呼大睡。看到是我,他抬抬眼,就又躺倒睡觉了。我到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坐到他床边,“昨天我去花姐家,叔叔也在,他们商量路线呢,咱们这次去几天啊?”

小舅说:“问你二叔去!我现在就想睡觉,你没别的事赶快回家准备吧,我现在知道的不比你多。”

我笑道:“二叔和你一样半斤八两的,肯定也知道不到哪儿去。”

他没再理我,一会儿开始打起了呼噜。我索然无味,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我的好奇心还是很重,决定去看看叔叔,只要看到他准备的家伙什儿,我差不多也能知道有多远。打定主意后,我一口气喝光了那罐冰镇啤酒,去了叔叔家。

叔叔喜欢狗,家也大。我见门没关,就打算进去,可是手刚挨上门把手,里面就传来了气势汹汹的狗叫。我吓了一跳,叔叔在里面喊了一声:“谁啊?进来吧,狗不咬人!”

我颤颤悠悠地把门打开,挪进了屋子,喊了一声:“我,珉儿。”

叔叔里面喊道:“哦,有空跑我这儿来了?快坐吧!”

我屁股刚挨着椅子,里屋就蹿出一条黑背,吐着猩红的舌头,站在我面前。我吓了一跳,叔叔端着一把枪走了出来,一边擦着枪身,一边说了句:“我的狗怎么样?纯种黑背,不要摸鼻子啊!”

我突然觉得叔叔开朗了很多,觉得今天的他和平时不一样。我对他说:“我没事就过来溜达一下,顺便问问咱们这一趟去哪儿?”

叔叔说:“不远,黑戈壁,不知道你知道不?”

我好奇道:“我说什么戈壁?我说明天去挖坟的地方啊!”

叔叔说:“对啊!去的地方就叫黑戈壁!”

我点点头,又想了想,实在对那儿没什么印象,问:“在哪儿呢?”

他说:“不远,你去了就知道了。但是我们可能要走路将近两小时。”

我说:“不是吧,车不能进戈壁吗?会不会有吃人坑(流沙坑)啊?”

他说:“我们去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你回去记得带口罩之类的东西,中午走之前多吃点东西。”

说罢摸摸狗就走了进去,我跟着进去了,也学着用手摸了摸狗背。这狗果然不咬人,真是会叫的狗不咬人啊!

我问道:“叔叔,你去挖坟,狗咋办呢?”

叔叔说:“找朋友养着呗!”

我马上又问:“你咋不给我找个嫂子呢?这样,嫂子养狗,你挖坟嘛。”

叔叔看了我一眼,“咋这话听得不舒服呢?不会是你爷爷叫你来问的吧?”

我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就自己一个人想来问问,关心一下你的私人问题,也好提前准备红包嘛!”

叔叔说:“我没这个打算呢,等你爷爷哪天不干了,我就跟着再说吧。”

我说:“花姐对你不好吗?”

叔叔又看了我一眼,实在猜不透我这是哪一出,“她一个小姑娘,我三十好几了,没搞错吧?哦,昨天那是谈路线呢,你想啥呢?”

我哈哈大笑,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没有,就随便一联想,没有就好了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个同学要去见,我走了。你的狗很可爱,有空我养几天,走啦!”

说罢,我头也不回地跑了,一路上那叫一个开心!我回到家就开始查阅所有关于黑戈壁的资料。这……这真是的,在新疆待了二十年了,也没听到过黑戈壁啊,除了小说。我有些沮丧,我比较反感自己不熟悉或者不知道的路,因为等于知己不知彼,最后反而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只能从时间上判断,如果下午走,就算晚上到,也得休息一晚,再……啊?不会是在晚上吧?晚上走路,戈壁晚上凉爽啊。我的天哪,深夜步行两个小时,万一真有个吃人坑,我……终于,我在网上找到一个关于黑戈壁的网页,说那儿风棱石相当普遍,多呈三棱形,表面十分光滑。我开始安静下来,不再胡思乱想。我猜测,这黑戈壁不该是像有吃人坑的吧,从字面上理解,这黑戈壁该是沙子全是黑色吧?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开始看电影,见鬼的是从《异形》一直看到《异形Ⅲ》,我都一直有种不安的感觉,很可能是这电影让人感觉很不好。我想早点休息,不然明天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我十点半就躺下了,老爸给我端了一碗粥放在桌子上我也没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清晨六点,我感觉尿急,起身方便,就在这时,正是这看不见的四周反而让我有些镇定。我开始站在原地,伸开双手感受黑暗,我想着就算是这深夜,就算是黑沙漫天,我还是可以活着,大不了我站在原地等天亮。正巧的是我摸到了英吉沙,抽出来,借着外面星星点点的亮,刀刃雪白,我突然就有了一种莫名的自信……从卫生间出来,我就再没有睡着,躺在床上开始翻来覆去,时而胡思乱想,时而迷迷糊糊,熬到老爸叫我吃早饭,才起身,发现自己眼睛肿得跟大桃子一般。

老爸见我没有马上出去的意思,“你东西准备好了吧,什么时候走啊?”

我说:“收拾好了,中午走吧。”我看出了他眼里的担心,“老爸,放心吧。我也就去看看,应该不会怎么样的。”

我们默默地吃饭,我快速地吃完,闪回自己的小屋里,给小舅打了个电话,他居然又在睡觉。我说:“老舅,我们该走了!你咋不动身呢?”

小舅说:“早呢!昨天就约好了,我不去接你,你跟谁走啊?别拿你舅逗闷子了,我再睡会儿!”说罢就挂了我的电话。

我又给二叔打了个电话,居然不在服务区。我打开电脑,就那么干等着,一会儿打游戏,结果被人狂虐,退出来又开始看电影,还是一点情绪都没有。还好,周公把我叫去开了一会儿会,睁开眼时已是午饭时间。老爸刚喊醒我,门外敲门声响了,手机也响了,我知道是小舅来了,挎上旅行包,穿了鞋子就要出去。门开了,小舅晃了进来,见我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斜着眼说了句:“又不着急去投胎!我还没吃饭,先混个饭吃。”

我立刻火气冲天,在老爸端菜的档,我问:“你算计好的啊,吃饭点儿来,混了饭也接了人!咱们路上走多久?”

小舅也不看我,就盯着桌子上的菜狂夹,伸了三个指头。我试探地问:“三天?”

小舅一边吧唧着嘴,一边摇头。我说:“三个月?”

他继续摇头。我说:“你就说吧,三个指头代表什么?”

小舅说:“你咋就不会往三个小时上靠呢?”

我大吃一惊,拿出地图看着。三个小时,没多远啊,我大致盘算了下路程,一边想着这黑戈壁是个什么来头,但始终没有头绪。看着小舅那狼吞虎咽的样子,简直不是在吃饭,而是在折磨我。我说:“小舅,这地图上都没有写什么黑戈壁,你不会又忽悠我吧?”

小舅有些不耐烦,拿过地图,在一个叫博尔通古乡的地方指了指,“就这儿,自己看去。”

我拿着地图跑进卧室,对着电脑找地方,结果没有找到只言片语,让我有些郁闷。查了半天,也没有头绪。我到冰箱拿了一罐冰镇啤酒,用力一拧,一仰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这时,小舅不合时宜地喊:“走了,走了,时间差不多了。”

我那一口啤酒没咽回去,呛得眼泪鼻涕全流了下来。我拿起背包就跟了出去,小舅见我一个大包,“你都带了些啥啊?”

我说:“过夜用的衣服,刀什么的。”

他拉开一看,随即把衣服拿出来,“你这些用不上,带刀就可以了。你说你要是古人多好,带着出去还不算犯法。”

我没好气,背包一背,登上陆战靴,就晃晃悠悠地出门了。

车开进一个小院,满地的石子,夹杂着黄土。我看到了那辆烂面包车,还有那辆吉普。天,这烂面包车居然还能开!那辆吉普车依然是老样子,就像很久没见的兄弟那样,它们让人备感亲切。

我刚跳下车,抬眼就看见花姐,她穿了件紧身背心,凹凸有致,一条红色的运动裤,感觉如同一团跳动的火焰。此时她正在看吉普车的引擎,长发盘起。看着她那细长的脖颈,我真想上去吻一下。我正打算凑上去,她却已面无表情地合上引擎盖,戴上墨镜,转向我。

爷爷不知什么时候已坐在了他的桑塔纳里,探出头来喊道:“检查好就走,时间不早了!”

我纳闷,这时间不早了,咋就不知道早点准备呢?

我想和二叔坐一起,看他进了烂面包车,就跟着凑了上去,却看见花姐又走向那辆桑塔纳。我停下脚步,这个时候,是快乐和爱情的选择了,我该何去何从呢?大家都上车了,我还站在原地,不停纠结。二叔冲我按了按喇叭,喊道:“你想啥呢,还不上车?”

我一咬牙,现在去花姐的车上不明智啊,还是跟二叔吧。我拉开烂面包车的车门,看见二叔正在摆弄他的音响,笑道:“这破车还弄个音响,搞错没?”

二叔鄙视地看了我一眼说:“你懂个毛啊!这车就是拿辆‘蓝鸟’跟我换,我都不换,结实得很啊。”

我也没有争辩,上了车,音响放的居然是蔡依林的《舞娘》,二叔还一边听,一边跟着哼哼。我有些烦躁,后悔坐错车了。不过老天总算有眼,车刚起步,还没走出大院子,那音响就停了,二叔怎么折腾也出不来声。郁闷之下,他直接关了音响,唠叨道:“什么嘛,还说没问题,到处都是问题,这音乐真难听。”

我哈哈大笑道:“这就对了!”

二叔说:“本以为加个音响可以解闷用,奶奶的,就是个废品!”说罢闷头开车。

我咳嗽了一下,“二叔,你好歹给我讲讲这回坟头的情况嘛!”

二叔看了看我,“你说黑戈壁啊?这个地方,怎么说呢,其实我感觉不会出东西的,这次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叔叔和你爷爷去看的,小花去接的,后来又去了一次。这不,没多久,咱们就来了。”

我说:“都带了些啥家伙啊?”

二叔说:“都在后面。”

我转过身一瞧,有铁锹、镐头、撬棍什么的,还有帐篷,以及两个水桶、两个油桶。我看着这些装备,有点摸不清楚,这次比以前少了石灰,装备也比以前少了一半,看来任务不重啊。我回过头说:“这都是挖坟头的普通家伙什儿啊,这次不是去戈壁么,搞这些干吗?”

二叔又开始鄙视我,“去了就知道了,问那么多不累吗?男人要矜持一点,都大学生了,咋还是个孩子样呢?”

我看着路,车一直在往东走,可以说是绕着大圈子往昌吉跑。这一路上,我趴在车窗上想,我长这么大了,周边地区没少跑,咋就不知道还有个黑戈壁呢?

当车路过前进牧场的时候,我有些开心了。这空气,还有这情景,让我想起了以前纵马驰骋的那种感觉。直到现在我依然很爱骑马,我的马属于牧羊马,耐力好,不好的是,谁都可以骑着它跑,对我一点儿都不忠诚啊。

我让二叔停下了车,站在路边,贪婪地猛吸清新的空气。没有了大城市的嘈杂,那草香夹杂着淡淡的湿润,让我浑身舒畅。

车继续行驶,我看到山坡上的羊群,牧马人不时地将跑散的羊赶回到坡上,突然有种感慨,要是有一天我洗手不干了,会不会也来山上隐居呢?就像唐爷那样,至少没有世间这么多的烦心事。

我闭上眼睛,这湿润的空气让我痴迷,更勾起了我的睡意。凉风扑面,没有了燥热,我开始昏昏欲睡。车时不时地颠簸一下,反倒更能让我睡得踏实,真是不知道啥时候练就的本事。我睡醒时,二叔递过来一支烟。

我抽着烟,精神突然变得很好,摸摸背,已经完全湿透了。看看外面,似乎已经不在主路上了,但是这满眼的绿却让我十分惬意。此时感觉车里就如同监牢,真想下去走走,也算一大快事。

我们的车是在最后面的,中间是爷爷的桑塔纳,最前面开路的是叔叔他们的吉普。到目前为止,还没看出黑戈壁是什么样子。

我问二叔:“你对黑戈壁了解多少啊?”

二叔说:“只有一些耳闻啊。”

我喜上眉梢,“那你给我说说,我学习一下。”

二叔说:“我也问过你叔叔,你叔叔说,黑戈壁就是满坑满谷的都是黑石头,主要是没人住嘛,就成了无人区了。”

我想了半天黑石头的样子,还是没概念,真要命。但是突然,我发现了不对,我说:“你搞错没,无人区,古代就有人了?没个几百年,想要一个地方没人,我觉得不可能吧。”

二叔“嘿嘿”一笑,“你有没有想过,无人区是怎么无人的?我猜吧,要么就是土匪出没的地方,要么就是没人敢来的地方,要么就是邪门的地方。”

我开始仔细地琢磨这黑戈壁,努力想把它定位在一个具体点的年代,这样大概也就知道文明是从哪个朝代开始的了。车在路上颠簸着,我在那儿眉头紧皱。二叔看出了我的心思,“咱们挖坟的,最忌讳啥还知道不?”

我说:“不知道!”

二叔说:“最忌讳一天到晚想坟头里的事,你说你一个大活人,惦记着死了的人,要说你不倒霉,鬼都不信啊。”

我看着他,硬是半天没说出话来。半晌,我才说:“行啊,我不想了,那我干些啥啊?”

二叔来了精神,“给我说说,四川妹子怎么样?”

我笑了:“川妹子当然好啦,脾气火暴,长得漂亮,敢爱敢恨。我这么说,你就该知道你的发展方向了撒?”

路过阿克布拉克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仿佛来到了上个世纪的村落,土坯房,远处连绵的雪山,山脚下青悠悠的。停车加油很有意思,都是向当地的牧民买汽油,结果比在加油站加油还便宜。蒙古包随处可见,爷爷一下车就和那些牧民聊得起劲。他们很淳朴,奶茶端上来,酸奶疙瘩摆了一桌子。

过了一会儿,爷爷骑上一匹马,溜达到我身边,“珉儿,你跟爷爷比比,看谁快!”

我来了兴致,“爷爷,我不是马背上长大的,可是也是条汉子啊。您年纪大,您先跑,我追您!”

我的话引得身边人哈哈大笑,爷爷也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来吧!”说着扬起马鞭。马嘶叫一声,就往草原飞奔而去。

我接过牧民的枣红马,用力一撑,双腿一用力,大喝一声:“驾!”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两匹马自由驰骋,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马鞭声仍回荡在耳边。爷爷控制马,从来不用脚踢马肚子。而我没有马鞭,只有用力踢马肚子。渐渐地,我追上了爷爷,和他并驾齐驱。我从没见过爷爷这么开心,好一会儿,他一收缰绳,落在我身后。我拉住缰绳,回身对爷爷说:“爷爷,你输了,哇哈哈!”

爷爷摆摆手说:“回去的路还没到呢,终点就是蒙古包!”

我不服输的精神又来了,爷爷马鞭未落,我策马而起,喊道:“驾!”

马如同一支飞箭冲了回去,爷爷此时马鞭响得勤,我踩直了马镫,双脚也在用力。我喜欢那种人马合一的感觉,不同于开车,我能感受到马的每一次跨越,配合我的每一次呼吸。那种感觉,只有在大自然中才能真切感受到。爷爷还是先冲到了终点,我不在意输赢,只觉得全身非常舒畅。

到了终点,我拉住缰绳时,顺势抓住了马鬃,马吃痛,一扬脖子,前蹄也跟着起来了。本来我希望好好秀一把人马合一的飞跃,结果悲惨的是,这马起得太快,我陆战靴的底下又太厚,没控制好,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我倒也机灵,落马一瞬间,顾不上背上的痛,抱着头滚了一圈,然后趴在了地上。我还没站起来,就听见不远处笑声一片。

我懊恼地站起身,“其实我不菜!”结果换来了更夸张的笑声。

我直起腰,才感觉到胯下如同火烧。我走到马侧,摸了摸马头,轻轻地拍了拍它,许是刚才跑得太激烈,它的鼻孔一张一合的。我笑了,说了句:“你和我心灵相通啊!”

爷爷过来拍拍我的肩,“嗯,不错。这才是我的好孙子!”

我笑了,还没等我答话,爷爷就回到了车里。花姐走过来,我暗自激动,难道她被我的马术打动了?我还没开口,花姐就冷冷地看着我,“你咋这么不懂事,你爷爷多大年纪了?万一从马上摔下来,怎么办?”说完也走回桑塔纳里。

我的心立刻从天堂跌到了地狱。小舅过来拍拍我,“小子,被骂了吧?让你再嚣张!”说着,跑去和牧民打哈哈去了。

我懊恼地回到烂面包车上,叔叔给了牧民300块钱,问了问路,跟着也上了车。车再次启动的时候,我看了看那匹马,它正在悠闲地吃草。我又看了看向我们招手的牧民,突然很想过这样的日子。

路开始有些难走了,柏油马路开始越来越窄,路面还有坑,感觉很不舒服。温度开始有些降低,二叔对我说:“冷了就把窗户关上,过一会儿就该热了!”

车开始爬上坡路,右边就是悬崖,看得人惊心动魄。车速不快,但是这感觉比玩过山车还刺激。随着温度的下降,我不得不把迷彩服穿上,抵御寒冷。车不时有些颠簸,我很紧张,二叔也似乎有些紧张。山坡上全是松树,空气中有股松枝腐烂的味道,夹杂着冷空气透进来。我点了一支烟,递给二叔,他没有接。我懂了,这是小心为上。二叔见我不停地搓着手,“车后有啤酒,冷了喝一口,可以挡一阵子!”

车在转弯的时候,我看见了高处的雪山,高耸入云。云绕在山腰,与雪交相辉映,看起来非常巍峨壮观。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车开始盘山下坡,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两边的山崖上,黄色的岩石突兀着,但是路好走一些了。二叔拿了一支烟,点着,抽了一口,说道:“你叔叔咋就那么闹心呢,这路不提前说一声,下去可真是车毁人亡啊,娘的,还好老子技术好!”

我不说话,看着地图,“我们快到喀拉塔克尔了,这个村子我还真没来过。”

二叔瞄了一眼地图,“跟上吧,到了再说。”

车没有直接开进村子,而是绕着村子走。这让我明白一个道理,路原本是没有的,第一个开路的那位绝对是最痛苦的。烂面包车因为这砾石路的颠簸,熄火了两次,二叔有些气急败坏,“娘的,老子的发动机多牛,居然给玩灭了!”

开始热了起来,似乎是出发以来最热的地方,眼前出现一条马路,看上去不经常有车过往,我们就这么连车速都没减就冲了过去。我有些诧异了,这是哪儿啊?黑戈壁?二十分钟很快过去了,车开得更快了,那条公路已经不在地平线上,周围的景色全变了。地面出现了一条很明显的分界线,有一座黑乎乎的山往远处延伸,地面上全是黑色砾石,间或露出黄土,不时有些杂草,感觉荒凉到了极致。黑色分界线的另一边是几处岩石山,山峰在太阳的炙烤下泛着白光,山上连能见到的杂草都没有,这应该就是爷爷他们要来的黑戈壁了,真是名副其实。这些是被风化过后的山貌,我想,再过个一百来年的,沙漠必然从此处开始延伸。

车压过地表的黑色砾石,发出“咔咔”的声音,不时有小石子敲打着车皮。我感觉到周身如同在被炙烤,迷彩服也不知什么时候脱掉了,车里有些闷热起来。我喝了几口啤酒,感觉好了一些,“咱们这是去哪儿,阿里巴巴的宝藏吗?”

二叔也很纳闷,“你看啊,这地儿能出啥宝贝啊?”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似乎也感觉到了怪异,这一路上没有任何标志性的东西或者很不协调的事物让我判断是否有古坟,疑问开始出现在脑海里。谁会把坟建这儿呢?一时间,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古人争夺的无非是资源或者主要的通道,有利可图啊,可是这里,就是好几百年前,也什么都没有,人们图个什么呢?把人埋在鸟不拉屎的地方,根本没有风水,何谈以后啊?我看看那几座岩石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搞什么鬼啊?

车沿着山脚一直往里走,我感觉已经绕山一圈了还在跑,这是在找什么呢?好一会儿,车突然转弯,我才看到山峦之间有一条巨大的缝,缝隙的空间足够四辆车同时进出。车开始减速,里面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一线天,很凉爽也很干燥。这是自然形成的,我很惊叹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突然,爷爷的车开始加速,从中间冲到了最前面,跑出去不远,停了下来。他从车上跳了下来,往里面跑了进去,我们的车随即也停了下来,我们都跳下车追着爷爷跑进去。里面有些昏暗,空气中开始有些潮湿,还夹杂着一股怪怪的味道,如果我没猜错,这是古尸的尸臭味。尽管过去了很多年,但是这味道不是短时间可以散去的。

我看到爷爷站在不远处,就跑到他身边。眼前惊人的一幕,令我目瞪口呆,这景象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这是个古墓群,至少有十座以上的古墓,因为埋得都不深,而且已经到了一线天的最里面,相对比较潮湿。这个古墓群居然被盗了,到处散落着骨骸,很多头骨被随意地丢着,古尸身上的衣服早已腐烂,应该是被挖出来时,经过很用力的拉扯后,又被踩在脚下,现在和沙土混在一起,周围还有皮革的碎片、陶瓷的碎片。可以看出,这里经过野蛮挖掘,棺材是被直接劈开的,这景象,实在让人揪心。

我望着爷爷,他脸庞通红,额头上青筋直跳。突然,他大喊了一声:“这他妈是谁?!”

我们都吓了一跳,我第一次听爷爷这么大声音,这声音顺着一线天激荡。爷爷蹲下身子,拿起一块碎铁片,上面的铁锈发着暗暗的红。他又抓了一把土,放在鼻子前闻了闻,转过身对我们说:“二子,你去看看门口的车印是往哪儿去的,跑不远!小花,你开我的车追!大力,你把枪带上,和小花一起去!”

几个人都没做声,叔叔走到爷爷身边,“爸,坏规矩了!不能……”

爷爷大吼一声:“你给我滚开!”

叔叔没说话,站到一旁,向二叔他们招招手,叫他们不要着急。等了一会儿,没见爷爷吭声,这时二叔从外面跑了进来,说道:“往阔斯托别去了!”

小舅一拉枪栓,就钻进了桑塔纳,花姐依然站在那儿没动。爷爷转过身,很苍老地叹了口气,“你们都回来吧,罢了!”

花姐他们慢慢地走了过来,爷爷率先往坟堆里走去,伸手捧起土,说了句:“唉,造孽啊!这哪儿是挖坟,这是掘坟啊!”

叔叔默默地指着铁锹,叫我们都拿过来。爷爷站起身,看看手表说:“十分钟!我们只有十分钟,处理好就撤!”说着独自走回了车里。

我接过铁锹,问叔叔说:“为啥只有十分钟,时间不是还早吗?”

叔叔说:“被人刚挖完的坟,万一他们出去就被人抓了,警察第一时间就会来看现场,咱们不是也就跟着完了?”

我恍然大悟,问道:“这怎么会被人先挖了呢?你们最近一次来是哪天啊?”

叔叔说:“两周前!”说着开始将铲土填埋。

我边干边问:“会不会是咱们这里面漏出去的消息啊?”

叔叔没有抬头,“不会的!”

我又问:“是不是大爷爷手下或者尹三爷他们干的?”

叔叔说:“不是他们的手法,我觉得,就是一伙新人。你看这拉棺椁出来用的工具,一看就是至少四个人以上,用的是最笨的办法,开馆都是劈的。宝贝拿出来后,还在门口碰坏一个!”说着指了指门口处一个不大的黄陶瓷罐子,“还有你看,这个坟挖的,有几处挖了一半没继续挖,是因为他们觉得不可能挖到东西了。”

爷爷从车里探出头,“动作快点,有话车上说。”

我们加快了填埋的速度,几分钟后,已经填出了一个不大的土包子,虽然有些骸骨还能看到,但是时间紧迫,能这样已经不错了。

上车后,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土包子,有种莫名的苍凉。这次换叔叔开烂面包车,我们的车照例跟在最后面,爷爷的车到了最前面。

我问叔叔:“这些都是什么人的坟啊?”

叔叔说:“一个流放的部落,上千年前的坟,也或许是响马的。我和你爷爷来看的时候,基本没有发现有女人下葬。”

他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我看他们支离破碎的物件和骸骨也猜了个大概。这或许真的就是一只响马队伍,如果他们死了,还谈什么风水,保密就可以,这块地方也算是得天独厚了。我苦笑一下,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报应呢?

“叔,按道理说,这响马或者流放部落,即便是败兵,窝在这儿,也该有点好东西吧。像他们这样的,应该没什么钱,下葬也不会有多少好东西。不过我想,多少应该还是有点的,大概藏别的地方了吧,要不咱跟爷爷说说,再找找?”

叔叔没说话,“时间不对,不能找!”

“咋不对了?难道再来一趟?”

叔叔似乎很不愿意再多说:“那伙人被抓的话,我们在这儿,太危险!”

我一下明白了,点点头说:“哦哦哦,我忘记这事儿了。”

我心里很纠结啊,这一肚子墨水,结果到该用的时候,老天却和我开了这么个玩笑,而且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回头看看那岩石山,还是孤零零的一片,与黑色的戈壁为伍,映照着夕阳的光辉,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回来的路上,和叔叔无话,半路上爷爷停下车,在路边抽了一支烟,我们都跟着下了车。谁都不知道爷爷在想什么,就见他一个人插着腰站着,望着远方的草原。叔叔靠在车旁,看着爷爷。花姐戴着墨镜,不时地理着长发。二叔抽着烟,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小舅坐在路旁,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我脑海里还浮现着刚刚那个墓群。

好一会儿,爷爷丢了手中的烟屁股,说了句:“走吧!小花,有空到乌鲁木齐几个老朋友那儿问问,看看有没有最近倒土的,都出了什么东西,主要看是不是认识的。不是认识的,就举报吧。”说完上了桑塔纳,我们跟着都上了车。

这次换小舅开车,我一上车就问:“老爷子发飙了?”

小舅说:“嗯,这事儿不吉利啊。好端端的就被人抢了先,还是被菜鸟抢的!”

我又问:“会不会是咱们里面走漏了消息?”

小舅说:“不会的。我们临出发前,你爷爷才会说去哪儿,就怕我们里面飘消息。”

我“哦”了一声,问:“你说那坟头是什么年代的?”

小舅说:“响马帮的吧,我也第一次见响马的坟头。”

我问:“你这么确定是响马帮的?”

小舅说:“这鬼地方难道还会是财主的?你说这群垃圾,掘坟也就算了,给人埋好不成吗?”

我说:“不会是出好东西了吧,挖出来着急走。”

小舅没说话,安安稳稳地开着车。





第二十二章 难猜的花姐


回来后,我抽空就去看看爷爷。有时候他在家,不过看来心情不是很好,和我说不了两句,就打发我走了,每次去书房还关着门,不知道在干什么。再去得多的,除了小舅那儿,就是花姐那儿了。短短的一周,她跑了三次乌鲁木齐。我去跟爷爷说我也想去,爷爷不让,说什么孤男寡女的,不方便。我感觉他也没有成全我的意思,这事又不好再提,一时很烦恼,有空就蹲小舅家里,和他吹牛。不过我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每次爷爷开始去找坟头的时候,最先消失的是他和花姐,接着就是叔叔,再后来,一群人就都不见了。我很着急,一是见不到花姐,二是快开学了,现在收获不大,而且爷爷还没看到我的成果。人在想表现的时候,没有舞台是件非常郁闷的事。

小舅回来就给我打电话,说是最近可能又要出去了,我有些高兴,但是没了刚回来时的那种激动。我也没问去哪儿,就问大概什么时候走。小舅说:“不清楚,要准备一下!”

我缠着小舅,非要他带我去八音沟消暑,天气实在太热了。小舅拗不过,叫上了二叔,二叔倒是明白我的心思,叫上了花姐,这让我很激动。上山时,二叔开着蓝鸟,撒丫子地跑,路倒不是很远,可是很难熬。我和花姐在后座,二叔开车,小舅坐前排,我不知道该找些啥话说,坐立不安,又一阵阵脸红。车开出城的时候,我才憋了半句话:“花姐,你……你渴不?我给你倒点饮料?”

小舅没眼力见儿,“给我瓶啤酒,我渴了!”

我在后面白了他一眼,二叔看在眼里,看样子要不是开着车,他能笑翻到地上去。花姐戴着顶鸭舌帽,看了我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要。我们中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可是在我看来如同天堂和地狱的距离。我试着去抓她的手,下了几次决心,都感觉非常不妥当,最后还是放弃了,心中暗骂自己。车里开着空调,我的汗却不停地往外流,我不时地偷看她,她还是冷冰冰的。难道她就不会笑吗?

车里没有人说话,连小舅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想着哪个姑娘呢,非常安静。我清了清嗓子,“调节一下气氛啊,我说个笑话,嗯,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小舅回过头说:“太棒了,你二叔爱听笑话,我也爱听!”

我突然发现自己干了件非常丢人的事儿,我本来想把这事儿推到小舅身上,我好趁机看看花姐的,没想到又落到我身上了。我的大脑开始光速运转,努力地挖笑话,可恼的是,冒出来的基本上全是跟宿舍那帮人才讲的荤段子。我挑了个最安全的,清了清嗓子,“嗯,有一只蝙蝠,死了,见了上帝。上帝说,可以满足它三个愿望!蝙蝠想了想,说我要四个愿望。上帝说,好,你说!”

我看了看周围,大家开始注意我了,花姐也看着我。我突然有点开心,于是坐直了身子说:“蝙蝠说,第一个愿望就是我想变白,因为我黑了一辈子了,下辈子不要黑。上帝说,没问题。蝙蝠说,第二个愿望就是我想喝血,一辈子喝血。上帝说,可以。蝙蝠又说,第三个愿望就是我要留着我的翅膀,有空还可以飞。上帝说,可以。蝙蝠又说,第四个愿望,我考虑了很久,人类都喜欢女人,我将来也会有女人,那就要天下所有的女人都喜欢我!上帝说,满足你,然后,一挥手,把它变成了一个物件。你们猜,这个物件是什么?”

小舅转身趴在座位上看着我,“物件?吃的吗?还是用的?”

我看了看花姐,她似乎也没猜到。我心里那叫一个得意,昂首挺胸地说:“嗯,吃不得,用得!哇哈哈,这个答案,过来的男人猜得到,没过来的男人猜不到!”

花姐似乎猜到了,说了句:“无聊!”

但是我看到她嘴角的笑容了,心里一阵开心。

小舅还在那儿纠结:“白色的,带翅膀的,是什么呢?”

我笑了半天,“有个广告,不知道你看过没?”

小舅瞪大了眼睛,“啥啊?”

我捂着嘴,捏着嗓子说:“安尔乐的保护,体贴又周到,带护翼哦!”

小舅看着我,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护翼?护翼!卫生巾!”

我就等这会儿呢。我装作笑得前仰后合,直接扑到花姐的腿上,哈哈大笑。花姐居然没有抽我,这个便宜算是占到了。我坐起来,侧着身,笑着看花姐。她则冷冷地看着我,“你大学就学这个?”

我突然就觉得索然无味,有些结巴起来,“这个……这个,纯属娱乐,纯属娱乐我小舅,哈哈,娱乐!”

小舅看着我,居然说了句:“这个笑话不错呀,以后我去玩的时候给朋友猜。外甥还有没有?再给我说几个。”

我哪里还敢说呀,这形象毁得那叫一个彻底,幸亏目的地到了。凉爽的山间,小溪流淌着从山顶融化下来的雪水,冰凉彻骨。小舅把西瓜、啤酒丢进河边,自顾自地跑进蒙古包里,和牧民谈吃饭的问题去了。山上长着茂密的松树,还不时地有旱獭从树洞里探出头来张望,感觉真是好。

我紧了紧陆战靴的鞋带,就吼着花姐和二叔去爬山,小舅远远地喊:“一个小时哦!我带了半只羊,你们玩儿得差不多了就回来。”

这山比较靠谱,说陡峭不陡峭,不陡峭吧坡度还很大,我几乎快和地面挨着了才能往上爬。山林里充满了松香的味道,掺杂着松枝腐败的气息,不过感觉好闻极了。我跑在最前面,不时地伸手去拉一把身后的人,拉二叔的时候,他冲我挤挤眼睛,我当没看见。拉花姐的时候,我那叫一个小心翼翼,但其实她根本不需要我拉,自顾自就上来了。

到了山顶,我开心得要炸了。山高我为峰!我张开双手,眺望远处的山峦,感觉自己快飞起来了。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我干脆又躺在地上,枕着大石头,感觉真安逸啊。

二叔也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身边站着的花姐,说道:“小花,你今年多大了?”

花姐看了看二叔,“二十五了。”

二叔又问我:“你呢,珉儿?”

我看着他说:“我二十一了。”

二叔说:“你们也都不小了啊。真快啊,珉儿刚生下来的时候,我才上小学,如今……唉,老啦!”说着,看看我。

我纳闷,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二叔接着说:“我有个遗憾啊,上学那会儿,有个女孩对我特好,结果当年你爷爷带着我去挖坟了。现在人家孩子都打酱油了,我还是单丁。你们都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了啊。对了小花,我们家珉儿对你一直有好感,你应该知道吧,干这行,不好找缘分啊!”

说着停顿了下,看看花姐。花姐没说话,但是我看到她目光有些飘移不定了。有戏!我坐直了身子,二叔又说:“小花,你对我家珉儿,有意思没?如果没有吧,就说出来,也别耽误了谁!”

花姐看了看二叔,又看了看我,“你爸现在天天发火,你还有这个心思吗?”

二叔似乎不担心,“他归他,现在我说的是你和珉儿。咱搬救兵,不能这么搬啊!”

花姐愣了一下,估计没想到二叔会追问。她想了一会儿,“以后再说吧!”说着转身就下山了。

我和二叔愣了,这……这算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这太极打得真叫一个厉害,好半天,我问二叔:“这算不算答应啊?”

二叔看着我说:“算吧?又好像不算吧……珉儿,这事我看不准了,不过人没拒绝你,也算有戏。我帮你了啊,以后别说二叔不帮忙!”

我点点头,二叔也下山了。我站在山顶,看着蓝天白云,心情复杂起来,叹了口气,跟着也下了山。走进蒙古包,迎面闻到扑鼻的肉香,小舅正在烤肉摊前烤着肉,不远处的篝火旁架着一个大铁桶,里面炖着羊肉。蒙古包里的老汉正在凉拌过了热水的蝎子草,二叔和花姐过去帮忙,我一个人拿着啤酒出来,跑到溪水边,打着水花。

饭吃得很香,因为海拔高,酒怎么喝都不醉。花姐跟没事儿人一样,安静地用英吉沙切着一块羊腿肉。我们席地而坐,小舅居然和老牧民跳起了维吾尔族舞蹈,看得我们不时地哈哈大笑。

当晚,我们留在蒙古包里过夜,二叔和小舅已经开始配合着蛐蛐,打起了呼噜,我却总睡不着,想着今天在山上的对话。我披着一件军大衣,出了蒙古包,借着月光,居然看到花姐站在溪旁的一块大石头上。我悄悄地靠过去,本想站在她背后就这么看着她,可是担心她冷,就走上前去。我刚把军大衣脱下,没想到碰着了地上的一块石头,惊扰了她。她突然转身,抽出英吉沙指向我。我一时有些恍惚,花姐看到是我,收起了英吉沙,“还没睡吗?”

我说:“是啊,睡不着,我看到你在,怕你冷……”说着把军大衣递了过去。

她没有接,转过身,“我不冷,你穿吧。”

我走上前去,把大衣披在她身上,“我都看你半天了,山上冷,别冻坏了!”

花姐回过身,看着我,我们离得很近,月光洒在溪水里,也洒在她柔顺的长发上,感觉美极了。我们都没有说话,我慢慢地扶住她的双肩,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她没有反抗,我心里异常平静,也许是这份安宁,也许是这份祥和,也许这就是缘分吧。她的头埋在我的胸口,我闭着眼睛,感受着她的呼吸、她的发香,感受着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她的存在。我等待这个时刻,等待了好久,真希望这一刻天长地久,永远不要分开。

我轻轻地抚着她的肩膀,尽管隔着军大衣,我却依然能够感受到她柔软的肌肤,真想把她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她。我抬起头,想捧起她的脸,自己却不敢睁开眼,宁可在脑海中想着那冰雪消融的美丽。月光掩盖了我忽如其来的紧张,也遮住了她的美。我轻轻地低下头,近了,近了,近到我的脸上已感受到了她的呼吸。我依旧闭着眼,冷风中,我寻觅着那唇,尽管是冷夜,我却感觉自己被融化了,幸福来得是这样突然。

我似乎就要碰到了她的唇了,花姐却突然用力地推开我。我一个趔趄,从大石头上掉了下去,还好她用的力气不大。我站稳了,这突然的变化,让我从梦幻回到了现实。我不敢抬头,怕那冰冷的脸庞泛着泪光。花姐转过身,轻轻说了声:“你回去吧,太晚了。”

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我……我……对不起,我……”

花姐转身将大衣脱下,搭在我的肩上,“我累了,回去睡了!”

我又将大衣递过去,“哦,那我送你。”

花姐摆摆手,“不用!”

我跟了上去,“嗯,大衣晚上盖在被子上吧,冷!”

她没有回答我,转身走了,很快与夜色融为了一体。我痴痴地站在原地,仿佛这一切如同昙花,美丽一瞬又归于宁静。这……这一切是真的吗?我蹲下身子,抚过冰冷的河水,寒冷刺骨,但是这刺骨的寒冷让我知道这一切真的发生过。我站起身,心中复杂,感觉甜蜜而又凄凉,我不知道我是该开心、快乐,还是该沮丧、难过。我恍恍惚惚地走回蒙古包,倒下去就想起花姐。这可真是折磨人啊,唉,我一声长叹,对空寂寥,辗转难眠,难断相思。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真的看见了,看见了那冰雪消融的笑容,就在前方不远,但是很模糊,非常模糊。我开始狂奔,想看得更清楚些,想抓住它,可是光却亮了起来,刺眼,无比刺眼,我的脸上……下雨了吗?这……这是什么啊?

我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一只牧羊犬。它就趴在我的身边,不知道是不是我身上有羊肉的味道,它居然一直舔着我的脸,而且还舔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更无奈的是,我挥手想把它赶开,它又摇着尾巴凑上来舔。我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蒙古包的顶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拉开了。我退到一处避光的地儿,继续蒙着头睡觉。哼,连觉都睡不踏实!刚刚几个呼吸的时间,我屁股上又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脚。我恼羞成怒,一扯被子,刚要发作,就见小舅插着腰,唧唧歪歪地说:“你小子也过了长身体的年龄了吧,咋跟老汉一样,睡个没完呢?赶快吃饭!咱今天中午前要赶回去呢,快起来!”

我不甘心地说:“再睡会儿!”

小舅一把拉开被子,“睡个屁啊,快起来吃饭!一会儿,可没人给你热饭!”

外面那叫一个冷啊!我起床没多久,就觉得手脚冰凉,到小溪旁抹了一把脸,就晃晃悠悠地找地方去方便。我打了一个很大声的哈欠,刚解开裤子,就听见背后有声音。我一转身,吓得尿又憋了回去,是……是花姐。她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拿着一个湿毛巾擦着脖子,我着急地转身,打着哈哈,“花……花姐,早啊,锻炼去了?”

花姐也愣了一下,随即“嗯”了一声,转身往蒙古包走去,突然又转身,冲我说了一句:“你拉链开了。”

我赶忙低头,连说:“啊,啊,对不起!我……”

拉好拉链,她已走远。我松了一口气,怎么每次内急的时候,她都在啊?我刚走一步,才发现内急还没解决,天啊,简直一片混乱。

饭后,小舅把没吃完的羊送给了牧民,还给了人家200块钱。花姐坐副驾驶座,我和小舅坐后面,一路上,我想尽了办法要和花姐说上一句话,结果都是徒劳。小舅死缠烂打地让我给他讲荤段子,我打死不从,只觉索然无味,就晃晃悠悠地睡着了。

到家门口的时候,花姐他们都下车了,我拖着极长的口水条,被二叔叫醒。

“你回头过来给我洗车啊!你看这口水流的!”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拉着二叔问:“花姐没看到吧?”

二叔说:“她看见你睡觉呢,就没打扰你,看没看到你流口水,我就不知道了。”

我急匆匆地拿过背包,逃也似的和二叔告了别。回家后,我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想美事,昨晚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我后悔当时没有睁开眼睛,后悔没有快点吻下去,后悔没有抱紧点,总之,我在后悔和快乐中沉沉地睡去。这一觉,我一直睡到了下午,以至于醒过来也不想起床,还想继续做梦,梦见花姐。

接下来的两天,我去了爷爷那儿,他似乎不想和我这个小辈有太多的交流。我想去花姐那儿联络一下感情,却又没人,这让我十分担心。不过想想,反而又安下心来,不见或许也是好事。我心里总也摆脱不了那个大坟包,每次想来总觉得有太多的遗憾,这不得不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尹三爷,或许从他那儿能得到些消息。我向爷爷讨来尹三爷的电话的时候,他还提醒我,不要将大坟包的事说出去。

回到家里,我先翻了翻新疆地图,接着给尹三爷打了个电话。第一次没人接,第二次又没人接,第三次还是没人接,一直到晚上,一个陌生的电话打到我手机上,我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一个如雷般的声音说:“今天谁给我打电话了?”

我那叫一个开心,这声音太让人印象深刻了,我怎么可能不认得?我激动地说:“尹三爷,是我,珉儿!”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我就知道他没想起我是谁。我说:“我啊,珉儿!”

“珉儿?哪个珉儿啊?”

我“哼”了一声,撒娇道:“尹三爷,您不会老了吧,我是二爷的孙子,您的干孙子,珉——儿!”

电话那头没等我继续说就炸雷了,“呦,呦,珉儿!我的孙儿!你早说嘛。咋想起我这个老鬼了?”

我哈哈大笑,“大爷爷出国了,我以为你也跟着去了,这不是打电话问个好嘛。”

电话那头说:“哈哈哈,老汉我好得很,我就是死也不会像你大爷爷那么没出息,跑国外,哼!你在哪儿呢?”

我说:“我回来好久了,在家呢,这儿有事要问您啊,您在哪儿呢?我去找您?”

尹三爷说:“我啊?我在石河子,嗯,有事啊?这个……”

我说:“不方便吗?我去找您?”

尹三爷说:“不忙,不忙!明天我回来,中午到。孙儿回来了,我肯定是要见见的嘛。对了,你是不是没钱了,要我给你寄点吗?”

我说:“钱有啊,就是想您了嘛,这一年多不见,想念您嘛,顺便提点问题。”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那行,明天中午,我给你电话!”

挂了电话,我那叫一个高兴。我实在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了,心里实在激动啊!尹三爷人直,直人就要说直话,嗯,有戏!

第二天一早,我就给小舅打了电话,想订个包厢,结果直接被他拒绝,说招待不起我,准是猜出我是去混吃混喝的。没办法,我只好找了一家好点的酒店,订了一个包厢,安心地等尹三爷。这次等待,我知道了什么叫烦躁,果然如同大爷爷他们说的,每次他都迟到,我一直等到下午四点,才接到他的电话。期间饭店给我打了无数次电话,问我几点到,我给尹三爷也打了无数次电话,他只说快了快了。见到他时,我已经没了激动和想念,反而多少有些埋怨,不过还是很开心。尹三爷依然穿得很低调,唐装上尽是五颜六色的油渍,加一条颜色老旧的裤子,裤子的屁股部位磨得锃亮,一双不知道穿了多久的皮鞋,只是这次没带蛇皮口袋。

车刚开门,尹三爷就冲我吼道:“哎呀,孙儿,想死你三爷了!快来叫我看看!”

我走上前去,他一把拍在我背上,拍得我那叫一个疼啊。他说:“嗯,不错不错,小身板还是很好嘛。哈哈,你还抽烟啊?早说啊,回头给你买条中华,带学校抽去!”

我“嘿嘿”一笑,“中华就不用了,还是先吃饭吧。三爷,您坐一天车也累了,不如吃个饭,再到我家休息一会儿吧?”

尹三爷说:“饭是要吃,休息就不用了,晚点还要走。”

我“哦”了一声。到了饭店包厢的时候,领班用一副要杀人的眼神看着我这个忽悠她无数次说马上到的人才。我也不解释,点了几个菜,见服务员出去了,就开始和尹三爷套近乎。

尹三爷倒是不见外,饭菜没端上来就说:“孙儿,嘿嘿……找老汉有事啊?”

我“嘿嘿”一笑,“三爷,这酒还没喝,说事感觉怪别扭的,要不咱先吃会儿?”

尹三爷说:“不兴这一套,老汉我直来直去。说吧,憋着不说,我老汉吃饭没劲儿!”

我想了想,喝了一口茶,“三爷,我吧,对内地怎么看坟还是了解一些的,但是新疆太大了,而且这个地方,看坟包子看不出个所以然啊,所以嘛,我就想问问三爷,你们都咋看啊?”

尹三爷看着我,这时凉菜上来了,他二话不说,抓起筷子就开始往嘴里扒拉。吃了几口,见服务员出门了,他停下筷子,“你爷爷没教你吗?”

我说:“就跟着去过几次。”

尹三爷说:“你都会什么啊?”

我说:“嗯……五行、星象什么的,在四川跟了个掌眼,学了些,出师后自己也挖过。呵呵,但是回来后很多地方摸不着头脑,所以一直很惆怅啊!”

尹三爷撇撇嘴,“掌眼?找坟头的那种人吧?内地都叫这个,不过我就看不上他们。挖坟一锅端,自己做了事还不敢承认,一样本事分成好几个人做,谁离了谁都活不了,不过你从这最关键的一点学也是对的,比起那些出力气的要好得多,其他的,比如支锅什么的,看过没?”

我点点头。他接着说:“那就好,自己一定要做个明白人。还有要小心啊,现在不比以前,国家管得严了,没有那么多空手套白狼的便宜事儿了。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

我说:“我刚才说,新疆那么大,怎么找啊?”

这时候热菜都上来了,虽还没说出个所以然,但是我也没着急。

他说:“这个嘛,是要慢慢来的。”说着夹了口菜。

这句话等于没说,我暗想。他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失望,“必须要了解新疆的过去,想当年我们那会儿,跟着师父,第一件事就是了解新疆。现在的书看了没用,你至少要知道两千年内,区域分布情况和朝代怎么变化,经过了哪些战争,有战争就会有死人,死了人就要埋。再者说,这发生战争,人就会跑,人跑了,祖坟什么的就留下了。不出百年,后代连自己祖坟在哪儿都不知道了,这才给你机会要你挖出来看看。”说着又开始吃了起来。

我说:“那之后呢?用什么方法呢?”

尹三爷说:“你不是学过掌眼吗?新疆和内地不同的就是游牧民族不像内地那么多讲究,很多民族都有祭祀,你要了解祭祀想祈求的是什么。而且很多文化和外国的很像,所以新疆坟多,被挖的不少,但是大坟头被挖掉的没几个,为什么呢?就因为不了解嘛,你最好从这方面看看吧,应该会有帮助的。还有,你爷爷不愿意去沙漠,其实沙漠里文章大呢,毕竟两千年前,那是不是沙漠不好说啊,沙堆下面有的是宝贝啊,呵呵。”

我好像懂了一些,但是又好像什么都不懂。不过我知道该怎么入手就比较好办了,我接着问:“三爷,您去沙漠挖过吗?”

尹三爷倒是比较得意,抹了抹油汪汪的嘴说:“那当然,我一个老头哪儿都可以跑,不像你爷爷,每次都拖家带口的。”

我忙问:“那沙漠里什么情况啊?”

尹三爷说:“你看啊,沙漠这几年热起来了。现在国家重视文物保护,内地重点地段几公里就安个防盗设备,下手的可能性就小了。但是沙漠不一样,地儿大,东西保存得好,而且国家手还伸不到那儿去!”

我说:“可是危险啊,碰到吃人坑,危险系数大啊,连人带车都会……”

尹三爷哈哈大笑说:“那都是哄小孩的,我最近都在沙漠里,也没遇见个杀人坑,要不吐鲁番也不会成景点吧?”

我说:“我觉得还是存在的,三爷你要小心啊。”

尹三爷说:“哈哈,乖孙儿,爷知道的,哈哈。其实都知道有危险的,只是就那儿还算是片净土了,要是遇见个被人挖得乱七八糟的,是会被气半死的。”

我灵机一动,想起爷爷最近才遇见的那个事儿,问:“三爷,你遇见过自己看好的坟,结果去了才发现已经被人挖了的经历没?”

尹三爷这只老狐狸啊,鼻子灵得很,马上说:“哦,你爷爷最近遇到了?”

我愣了一下,“没……没有,就是问问。”

他哈哈大笑,“还骗我,你干爷爷我看的人比你见的物都多!哈哈,在哪儿栽了?”

我咬咬嘴唇,还是决定说了:“在……黑戈壁!”

尹三爷喝了一杯酒,“黑戈壁……胡子坟啊?老鬼倒是能想啊!看来也是找不到好坟挖了,整了个胡子坟,哇哈哈。什么情况啊?说来听听。”

我把大概的情况说了一下。尹三爷吃了几口菜,“没事儿,肯定是几个刚上道的。现在挖坟的除了尸体,其他的什么都能拿来,最少卖个三五千的,掘坟的事只有新手能干。他们蹦跶不了几天,哈哈,回头告诉你爷爷,还是去沙漠吧,我还可以给他做做向导。”

我不知道我该点头还是该微笑,就那么愣愣地吃着饭。我说:“三爷,我还是要说,我想您了,真是有一年多不见了,大爷爷已经跑到国外了,我还是很想念以前三个爷爷都在的时候。我觉得你们那时候都特别开心。”

说到这儿,尹三爷放下手里的筷子,喝了一口酒说:“是啊,孙儿,这就是命!想当年我们还是五个人,现在又有谁和谁还在一起呢?”

我问三爷:“三爷,你们怎么就不金盆洗手呢?洗手了,你们可以住一起啊,几个人聚在一起,过个晚年多好啊。”

尹三爷说:“哈哈,还是我孙儿好啊,你回去问问你爷爷,我说我愿意,他愿意不?哈哈哈。”

这一顿饭一直吃到下午六点半,尹三爷倒也不客气,擦擦嘴说:“乖孙儿请吃饭,那我老汉就不客气了!”

我结了账,送他去车站。分别时,他拍着我的肩说:“爷爷这就要回去了,你长大了,嗯,三爷劝你还是不要走这条道。你爷爷不教你本事,怕也是不希望你要走这条道。我和你爷爷就是在这条路上走得太远,回不了头了。你们还年轻,还有得选。”

我点点头,但我承认,三爷后面说的我根本没有听进去。一直等大巴车开动的时候,我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家。

在家的这一天,我一直在互联网上泡着,连吃饭都是在电脑前度过的。我开始着手研究新疆过去的城市分布及朝代,开始时就当是阅览,手里拿着纸笔不时做些笔记。慢慢地,我有了些领悟,发现爷爷选的地方大都是一些新疆牧民及曾经活动频繁的小国家,现在基本上都人烟稀少,而且主要选在离当时都城很近的地方。我暗自开心,越是这样,就越能明白爷爷的心思了。我顺着新疆地图,一一比对,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第四天早晨,我觉得再看下去基本没有必要了,就出了门。对着太阳,我感觉自己就像刚从棺椁里爬出来一般,阳光很刺眼,脑袋不时“嗡嗡”作响。

我给小舅挂了个电话,就直接去了他家,混了一顿饭。问及爷爷的事,他说这几天一直没见人。他给了我一份《乌鲁木齐晚报》,上面有一则消息说抓住一批盗卖文物的云云。我问小舅是不是他们做的,他说是爷爷做的。我不禁又想起那个土包子,估计那伙人如果供出黑戈壁的地点,在指认现场的时候,会吓个半死吧。

我躺在沙发上,眯着眼问小舅:“咱们什么时候还去啊?我都要开学了,这还没去几次呢!”

小舅说:“估计快了,再忙几个月就要休息了,所以呢,我这就得给你爷爷办事儿去。”

我问道:“办什么事啊?我跟你一起去!”

小舅说:“我去买东西,把上次去黑戈壁用掉的买齐。你去找你二叔或者花姐吧,他们现在应该比较闲。”

这倒提醒我了。我打了个车去了花姐家,照例竖起耳朵先听听里面,没有动静。我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不大的声音,问道:“谁呀?”

我的天,她回来了。我清清嗓子说:“我,珉儿。”

一会儿,门开了,但是防盗门没开。花姐看上去很憔悴,我忙问:“姐,你怎么了?”

花姐说:“没事儿,这几天比较忙,你有事?”

我说:“我听小舅说你回来了,来看看你,姐你要紧不?要不我给你去抓点中药?”

花姐说:“我没事儿,你回去吧,我不太舒服。”说着,“砰”一声关上了门。

我又敲敲门,忙说:“姐,你让我进去,我想照顾你。姐!”

结果里面什么声音都没了。我有些沮丧地坐在楼梯口。这又怎么了?怎么又开始结冰了呢?

我下楼后,去了二叔家,叔叔的“大猫”在树下摇头晃脑的,二叔正坐在车里,开着音响,抽着烟。我悄悄摸过去,朝他大吼一声。

二叔吓了一跳,一挺身坐起来,看到是我才松了口气,“你搞什么鬼,一惊一乍的,吓老子一跳。咋跑我这儿来了?”

我哈哈大笑,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叔叔的狗咋跑你这儿来了?”

二叔丢给我一支烟,“你说大猫啊?你叔叔去南疆了,狗没人照顾,就丢我这儿了。”

我来了兴趣,问道:“跑南疆干什么去了啊?”

二叔说:“和你爷爷一起去的,还能干什么?对了,你和小花咋样了?”

我说:“就那样吧,不冷不热的。”

二叔说:“哈哈,傻小子,慢慢来。”

我说:“这次怕是又要出去了,做完这一趟我可能也就回学校了,要开学了。”

二叔抽了口烟说:“也对呢,早回去好,在这儿烦心!”

我走到大猫身边,拍拍它的脑袋,冲二叔说:“二叔,我回去以后,你要答应我件事啊。”

二叔坐了起来,“你咋啦,在那边惹事了?我给你说,你在那边惹事,我可帮不了你!”

我说:“不是啦,我要你答应我,给我找个好婶子啊!”

二叔一口烟没抽下去,呛得咳了半天。我说:“你着急什么嘛,你也可以不答应嘛。要是你看不准的话,可以咨询一下我嘛。如果还拿不准,又想结婚,害怕被人骗钱,你可以把财产全部公证到我名下嘛,对吧?”

二叔鄙视地看着我,“公证你个头,跟谁学的,连叔的钱都想骗了啊。我不找,也不答应你。”

我说:“二叔,我是认真的。你跟叔叔干吗都不给我找个婶子?爷爷都经常提,爷爷希望见到二孙子、三孙女什么的,结果你们个个都不争气,光想着花钱,不讨老婆!”

二叔看着我,似乎有所顿悟,说了句:“就是啊。你这么一说,感觉是有那么点意思。”

我在一旁逗着大猫,不再理会他。

回家后我就一直在等消息,第四天傍晚,饭后下起了磅礴大雨,雷声轰鸣。我开着窗户,听着外面雷雨交加,闻着湿润的泥土的芳香。突然,电话响了,我接了起来,一听是小先,我心情一下好了很多。我说:“小先,好久不联系了,过得咋样啊?”

小先说:“还可以。对了,我前几天给你电话,你不在服务区,我这边吧,有个情况给你说说。”

我说:“好吧,你说。”

小先说:“我最近也看了不少关于古代的书,我试着在家附近找找,结果发现好几个,不过我不确定,你啥时候回来啊?”

我笑了笑,“快了。但是找到也不行啊,人手不够,其实找坟头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就是要有人!”

小先“哦”了一声,“我有个从小玩大的兄弟,叫罗璇,你看我这次来学校,把他叫来?”

我想了一下,“人可靠不?”

小先说:“应该没问题,从小玩到大的,人也机灵,这段时间也没事做,要不你看看再说?不行的话,再叫他回去都要得。”

小先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自然没办法拒绝。我说:“可以,不过他来了之后要找份工作,不要吃白食啊。咱们这个活可是一顿管一年的活儿,我是有些钱,可是不开张的话,他还得靠自己啊。”

小先在电话那边似乎很高兴,“要得,要得。这个我去跟他说,嗯。”

挂了电话,我似乎又开始怀念起学校了。回来后,感觉似乎根本没有自己在学校那样自在了,而且爷爷他们似乎又太忙了。我觉得很多知识不能光靠书,得在实践中积累,在新疆挖坟学了不少,但是没有一次实践是直接找到合适自己的路子的,闭门造车,失败的可能就会越大,我不免有些沮丧。

我打定主意,今天要去和爷爷说说,叫他正式教我,再等下去怕是头发白了还是没把家里手艺学到。我拿出张纸,开始把要说的全部写上,再把爷爷可能要说的全部写上,综合了一下意见,给叔叔打了个电话,想着他比较稳重,能给我出主意。叔叔听完我的想法,没说话,问我在哪儿,然后就开车把我接了出去。车一直往进山的路上开,一直开到坟场,停下来。叔叔叫我陪他走走,我心里有点发毛。

我们这儿的坟都是土葬坟,一个个坟包也比较大。叔叔边走边说:“你知道为什么被挖的全是古人的坟包,而现代人的基本上没人理吗?”

我说:“我知道,因为现代人不埋好东西下去,而且全是水泥坟,不好挖,挖了没价值呗。”

叔叔说:“你说的是表征的,因为坟包也会进化的。从最早的直接埋土的坟,到瓦坟、砖坟,到地宫坟,又到现在的水泥坟,这坟也是在进化的。”

我想了想,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他。他抓起一把土,往身边一座坟上撒去,接着说:“现代的坟,不好开,没东西。清代的坟,很多也是这样,什么都没有。挖坟这个行当是越来越不好干了。要记住,坟就那么多,挖坟的越来越多,总要给国家和后辈们留点。所以你跟你爷爷说,他不会答应你的。其实我早就猜到了,你无非是想让我给你爷爷说,你压力小些。”

我有些委屈,“叔叔,你咋就说出来了呢?”

叔叔哈哈大笑,“你上了大学,你爷爷本来没打算叫你去的,说哪有大学生做鬼脸的,叫人笑话,说这把脑袋别腰上的营生,不能叫你继续了!”

我有些失望,但是还是听了下去。太阳很大,汗开始密布在额头。叔叔说:“他是被时代害了,我们都是时代的牺牲品。但你不一样,你赶上好时候了,有了知识,再加上钱,你将来没什么问题。不要有一夜暴富的想法。”

我说:“叔,我知道了。我们回去吧,这儿挺吓人的。”

叔叔看我似乎也没有说话的欲望,就带着我回到车里。我说:“好吧,我不去找爷爷了,但是我还是想把这门手艺学下来。不能到我这儿失传了,而且万一将来我没出息,也能靠看宝贝过日子,这也算是门营生啊。”

叔叔看着远方的坟,有些沉默。我说:“叔叔,我不会再去找爷爷了,但是我会自己去学。要是有问题,我就来问你吧,你可要给我说啊!”

叔叔有些惊讶,这180度的转变可能他没想到,他也想不到办法拒绝,就点了点头。

我趁热打铁,“那叔叔,我还有段时间就要回学校了,不要让我带着遗憾哦。”

叔叔说:“那我看吧。你爷爷回来后,就一直在收拾掘坟的那些兔崽子们。这几天忙完了,我估计他也要规划一下了,不然入冬前,就得闲下来了。你爷爷最怕的,就是清闲!”

我点点头,“那爷爷有没有说这次去哪儿啊?”

叔叔发动了车,“不知道呢,你可以问问小花,她比我知道得早。”

我点点头,心里却很澎拜。

回到家,我思前想后,要不要去花姐家看看,但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拿起电话,给她拨了过去,好半天才有人接起来。我一听,好像是在开车,“花姐,你回来了吗?我去了好几次,你都不在家。”

花姐说:“你有事儿?我开车呢!”

我说:“哈,没事儿,就想问下,我们下次出征去哪儿啊?”

花姐冷冷地说:“不知道。我开车呢,挂了!”

我挂了电话,有些懊恼,又产生了去看看爷爷的想法。

傍晚,我吃过饭,穿着个大裤衩,踩着拖鞋,就晃晃悠悠地到了爷爷家。爷爷正在客厅翻地图,测绘尺、铅笔之类的,在一边堆着。爷爷不喜欢空调,我觉得应该是在书房热了,所以他把东西都搬到客厅来了。爷爷显然没料到我会来,稍稍理了一下桌上的东西,就点了一支烟,要我给他倒了一杯茶。我倒好茶,站在一旁,爷爷抽着烟。我看到的是一个苍老的老人,头发花白,脸上红光满面,手臂上青筋爆出,精瘦、矍铄,沧桑的脸庞透着慈祥。我并不说话,就看着他。爷爷抽完一支烟,又点了一支。

我说:“爷爷,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

爷爷摸了摸花白的头发,“哈,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也不差那几支烟了。”

我说:“爷爷,我们下次去的地方是哪儿啊?这个怎么看啊?”

爷爷喝了一口茶,“嗯,还没定。至于怎么看坟包,老三没告诉你吗?”

我说:“尹三爷啊,他给我说了些,也只是大概。我……”

爷爷打断我:“这个就是悟性,你没这个天赋!”

换了以前,我可能会气馁。不过跟耗子哥学过之后,我对自己还是知道些的,我知道,爷爷是想打消我跟他学的念头。我说:“嗯,我知道呢,嘿嘿,我就是好奇。要不,爷爷你带我去踩踩点?”

爷爷看了我半天,“真想去?”

我说:“真想去,就想看看。老挖坟,也都还不知道前奏。”

爷爷犹豫了一下,被我看出来了,此时不说更待何时?我忙说:“爷爷,您看啊,我多少还是知道些,大学自己也学了不少,说不定能帮上您呢?就算帮不上,也可以给您倒个水,递个毛巾什么的,您说呢?”

爷爷哈哈大笑,“你有这份心,不错。也罢,这几天可能就要出去,你就跟着我吧。”

我一下蹦起来,“哈哈……那谢谢爷爷了!我就知道爷爷对我最好了。那我先走了。”

临出门的时候,爷爷说:“你小子今天来,就为这个事儿吧?”

我哪那么笨,“嘿嘿”一笑,“哪儿能啊。爷爷,我是来看看您的,看您被那几个不知深浅的菜鸟气成那样,不知道消气没?嗯,就为这。”

爷爷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上来就要踢我,“你小子什么花花肠子,我能不知道?”

我一个飞开,逃到了门口,哈哈笑着,一路跑了。





第二十三章 跟爷爷找宝


回家后,我心情异常好,坐在电脑前喝了几罐啤酒,当晚做了个好梦。第二天一早,我还在梦乡里,手机响了,我迷迷糊糊接起电话。

“珉儿,起床了吗?”

我恍惚中回答道:“嗯……还没有,你有事吗?”

“珉儿,收拾一下,半个小时后,我来接你。”

我恍惚着回答:“哦,好的。”那头就挂断了。

我有些纳闷,勉强睁开眼睛一看,我的天哪,是爷爷。我一骨碌爬起来,睡意全无,看看手机,这才六点多。太棒了,我该准备些啥呢?我收拾了一套迷彩服,又感觉不对,这是去踩点,搞那么多干吗,要冷静一下。嗯,踩点,手电、英吉沙、抓绒衣,嗯。我再一看,只有几分钟了,就慌忙穿上鞋,听到手机又响了。我接起来一听,爷爷说:“好了吗?下楼吧。”

我在电话里高声说:“来了,来了,这就下楼!”

坐进爷爷的车里,我才发觉自己还没顾上刷牙洗脸。爷爷和我坐在后排,开车的居然是花姐。我的天,她不会和我们一起去吧?我有些高兴,并暗暗祈祷,希望她能和我们一起去。

我平静了一下心情,问:“爷爷,咱们这是去哪儿?”

爷爷看着一本杂志,“到了就知道了,你休息一会儿吧。对了,你没带什么刀枪棍棒吧?”

我愣了一下,“带了把英吉沙。”

爷爷回头看了我一眼,“你带那玩意儿干吗?放我车上!真是的,踩点又不是去挖坟,观光你明白不?”

我红着脸把英吉沙放在车上。车开到了客运站,花姐买了三张去乌鲁木齐的车票,我当时就激动了,看来她要和我同行。不妙的是,大巴车上,我和爷爷坐,花姐坐在前排。我尽量侧着脖子看着她的侧面,无数的遐想在脑海中浮现,就这么睡了过去。中间到加油站时,我们都下去呼吸新鲜空气,我凑到花姐身边,但一看到她冷冰冰的脸,又打了退堂鼓。爷爷在面无表情地溜达着,我一想,算了,忍了。

我有个习惯,上车就睡觉,结果就一路睡到了乌鲁木齐。下车时,十点刚过,爷爷请我们吃了牛肉面。花姐趁吃饭的档儿打了个电话,一会儿,就有个小伙子拿着三张火车票来了,一见面就说:“鬼爷,您要的三张票,我给您找好了!你还要点别的啥不?”

爷爷说:“你辛苦了,其他的我们准备了!”

那人唯唯诺诺地就走了。我凑过去问花姐:“这是谁啊?”

花姐看了我一眼,蹦出两个字:“朋友。”

我有些无趣,继续吃牛肉面。我算了下,吃饭就用了十五分钟,跟打仗一般。饭后,我们打了个车,冲到火车站。我一看到火车就有点头大,就凑花姐身边,接过她手里的皮箱,“姐,去哪儿啊?咋不坐飞机呢?”

花姐把另一个皮箱也给了我,“你爷爷喜欢坐火车,你都不知道吗?”说着自顾自地进了候车室。

一会儿,广播里播报去哈密的旅客登车,我才知道这一趟是去哈密。我费力地提着两个皮箱,上了火车。

我们在卧铺车厢,爷爷上车后喝了点茶,嘱咐我们也注意休息,之后就睡了。花姐坐在座位上,用英吉沙在削一只苹果。我坐在她对面,微笑地看着她,真美啊,那如丝般光滑的长发,弯弯的睫毛,让大大的眼睛显得愈加妩媚,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的手臂上,我看得如痴如醉。她早就发现我望着她,轻轻地咳嗽一声。我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她熟练地用英吉沙切着苹果,递给我一块,这让我心跳突然加快了一下。我慌忙接过,咬了一口,“嘿嘿”一笑,“真甜!”

花姐回头看了一眼鼾声震天的爷爷,转头对我说:“你在看什么?”

她突然和我说话,我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没……没看什么,我在看……看你身后那个指示牌。”

说完我就想抽自己一嘴巴,怎么就不说实话呢。一阵沉默,让我想起一句异常让人沮丧的话,哀莫大于心死。我在不断地下决心,半天了,我感觉自己小脸憋得通红,刚要开口,花姐站起身去丢苹果皮,我只好又把话憋了回去。花姐回来时,我对她说:“姐,你要不要去睡会儿,我在这儿,没事儿。”

花姐冷冷地说:“不用,你去吧,我不累。”

我忙说:“那我也不去了。我陪着你吧,我也不累!”

之后又是沉默,花姐在看一份报纸,我在一边不时地看看周围的人。终于,我下定决心,问:“花姐,你咋不找个男朋友啊?”

花姐合上报纸,“你说呢?”

我说:“我说,我也不知道啊。我觉得吧,是你太漂亮,眼光太高,看不上一般人!”

花姐不说话,我得赶快找个话题,不能沉默下去。我接着说:“花姐,要不咱们家你找一位?你看咱们家要沉稳的有叔叔,要能跑能玩的有二叔,要有点文化还能折腾的有小舅,要是你觉得学历重要,再加上长得帅气的,不还有我吗?”

看花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接着说:“你要是觉得都不行,总得给个标准吧。我吧,我的要求就不高,而且也特简单。我心目中的女孩,应该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就这么简单。”

花姐笑了起来,“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叫爱啊?”

我说:“知道,当然知道,我们学校里一对一对的,到处都是。要死要活的,也天天有,看他们表演,也都知道什么叫爱了。”

花姐理了理头发,托着下巴,“那你怎么没找一个啊?”

我说:“我啊?我忙学习呗,而且我心有所属啊!”

花姐说:“你忙学习,就考了几个60分回来?”

我说:“60分万岁,多一分浪费呗。还有啊,我心有所属了。”

说着回头看看爷爷,他正睡得香。我压低了声音,捂着嘴说:“就在眼前。”

花姐一下不好意思了,冷下了脸。我镇定了一下,“姐,你看你,我一说这个,你就冷个脸,我……我没说错啊,我就是喜欢你。”

可能声音大了点,爷爷翻了个身。我吓了一跳,做了个鬼脸给花姐。她似乎并不生气,“好了,别胡思乱想了,上去躺会儿吧。晚上可能要忙!我去躺会儿,你也早点休息吧。不许胡闹!”

这最后一句话,我感觉出点夫妻的意思了,就跟吃了蜜一般,“放心,绝不胡闹,看看谁睡得快。”说罢翻身上卧铺。

可能是上去时动静太大,爷爷醒了,迷迷糊糊说了句:“你大学吃得好啊?动静这么大,再闹腾,把你踢下去!”

我冲下面的花姐伸伸舌头,“嘿嘿”一笑,躺着就开始沉浸在回忆中。

下午六点多到了哈密。这里很热,城市绿化比想象中要好。一下火车,我们就见一个牌子上写着花姐的名字。花姐走了上去,我和爷爷走在后面。接我们的是个女孩子,和花姐一般大,皮肤很黑,是个维吾尔族姑娘。花姐用维吾尔语和她谈了一会儿,就冲我和爷爷点点头。我们上了一辆捷达车,司机也是个维吾尔族小伙子,那个姑娘一上车就给我们每人一瓶水,“鬼爷,一路辛苦,我爸爸知道您要来,安排我们接您。你们的宾馆嘛,我爸爸也安排好了,要住嘛,我爸爸嘛,热情得很。”

爷爷笑笑,“我们今天有事,就是缺少个车,就给你爸爸打了个电话。饭我们就不吃了,车我得带走用几天。”

姑娘忙摆手,“不行,不行!哈密嘛,来了嘛,我们要招待。不吃饭嘛,我们的面子没有!”

爷爷哈哈大笑,“这样,你回去告诉你爸爸,我们今天赶时间,过几天我们就来。我们大概五个人,到时候再麻烦你爸爸吧。哈哈哈!”

姑娘指着前面说:“我爸爸前面等您呢,进去一下嘛。”

爷爷说:“这样吧,我们就不进去了,你把车留给我,你们在这儿下吧。”

推辞了一下,两个人下了车。车换花姐开,爷爷和我照例坐在后排。爷爷说:“他爸爸叫哈拉提,以前在哈密的朋友,有时候能帮着出出货,不过是做正经生意的,对文物就是收藏的热情。我送过他几个小玩意,一直对我们不错。”

我的注意力不在这儿。我问爷爷:“怎么我们要来哈密呢?这儿都是宝贝?”

爷爷看了看我,“这以前是什么地方,你知道不?是丝绸之路必须要经过的地方,找到源头,难道就发现不了好东西?”

我说:“可是哈密市里,怎么会有文物啊?”

爷爷说:“我没说在哈密市啊。我这么给你说吧,丝绸之路长,哈密当年作为一个镇,可是要比市大得多,古人可没有现在的楼房哦,所以,很多商品到这儿后,需要的仓库恐怕就不小。所以嘛,周边没有点东西,那恐怕不可能!”

我看着地图,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我问爷爷:“那您打算去哪儿呢?”

爷爷对我说,又好像是对花姐说:“我年轻的时候来过,看到过一处,只是当时是跑路,没有看得太仔细。我印象里是坟群。嗯,往西北那条道上走!”

花姐戴上墨镜,在市里绕了几下就上了国道。在我们的左侧,一辆火车在飞驰,我们也在飞驰,跟火车赛跑。

太阳在慢慢地隐去它的光泽,空气里炎热的感觉在一点点地消退。这时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爷爷:“今晚住哪儿?”

爷爷说:“看吧。这儿住的地方好找!”

我不再说话,看着周围的风景。出哈密这一路上,景色异常不错,那倔犟的野草在这戈壁上繁衍着,爷爷不时拿出望远镜看。我特别纳闷,爷爷啊,白天亮亮堂堂的路不好好看,都快没太阳了,拿着个望远镜怎么看啊?

我问爷爷:“爷爷,我觉得吧,咱们白天就该留哈拉提伯伯家,这都快晚上了,就算看到坟头,也不一定能认出来啊。”

爷爷说:“谁说我在找坟头了?”

我大吃一惊,“啊,那你在找啥啊?”

爷爷说:“找个地方过夜。”

我听着直吐血,搞了半天,我们在为今天晚上忙活啊。我又问:“那为什么咱们不留在哈拉提伯伯家呢?明天一早不也正好可以看看这戈壁,万一里面又出现个磁石坟头,不是发财了吗?”

爷爷气不打一处来,“发财,发财,你咋就知道发财呢,咋和你那个不成器的舅一样呢?”

花姐速度一直保持得很快,路况倒也好,不时有拉货的卡车经过。外面的温度开始下降了,吹进车窗的风有些凉了。爷爷还不时地拿望远镜望着,我已经不在乎到哪儿了,算了,早睡晚睡都是睡,不如趁机打个瞌睡。我掏出手机看了看,娘啊,这都出来快两个小时了,我这才觉得有些饿。借着还没完全掉下去的太阳,我只看到了戈壁滩。关上车窗,我开始了小眠。

这一觉睡了我一身汗,起来时,外面已经月黑风高了,窗外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车很颠簸,我有些口干舌燥。我将车窗打开一条缝,阵阵的冷风吹得我一下清醒了。我揉揉眼睛,看看表,我的天,已经跑了四个小时了。我问爷爷:“爷爷,我们这是在哪里啊?”

爷爷看了我一眼,“嗯,在草原和戈壁的交接处了。小花,你往那边开!”我看看花姐,她有些疲倦,脸色有些发白,这让我有些心痛。

爷爷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土坯房,从外围看,唯一现代化的就是房顶有个倒扣的锅子,用来接收电视信号用。车停在门口,我们下了车。门是木板做的,我上去敲了敲门,隔着木板我都能看见里面昏黄的灯光。

好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哈萨克族牧民出来了,只是好像不太友好,手里拿着根木棍。花姐上前把我扒拉开,用维吾尔语说了一阵,那人放下棍子,把我们让进了屋。我凑到花姐旁问:“花姐,你跟他说了什么?”

花姐看了看我,没回答。一会儿,牧民端着热气腾腾的奶茶给我们,奶茶很咸,但却很够味。一会儿,他又端来自家打的馕,很硬,但是在这寒冷的晚上,我觉得它真是美味。馕就着奶茶,整个小屋都洋溢着温暖。我看了看这个哈萨克老牧民,一脸岁月的沧桑,那皱纹如同刀刻,虽然不到五十岁,却显得比七十岁还要苍老。花姐和他聊着天,爷爷微笑着对花姐说了句:“告诉他,我们是来买羊的,问他有没有放牧?”

花姐翻译着老牧民的话:“他说现在的羊是不会卖的,说我们是外地来的。”

爷爷眯着眼看着老牧民,“你问他,往草原走有野羊不?”

我很奇怪爷爷怎么这么问,谁都知道,野羊早就绝迹了,怎么还问呢?果然,花姐翻译完,老牧民哈哈大笑,意思也就是说早就绝迹了。爷爷似乎很固执,“翻译给他听,说我是学生物的,理论上是有的!而且你问下,最近听说有野羊是在什么时候?”

我很纳闷爷爷怎么就跟野羊过不去了。那老牧民眯着眼,像是回忆了起来。一会儿,他说:“有,几年前见过,往柳树泉农场方向走。据说,基本上每年都还会有,但是谁都没有亲眼见过。”

爷爷点上一支烟,递给老牧民,又叫花姐从车里拿出两瓶罐头送给了他。老牧民很激动,说自从老婆走后,孩子也跟着带走了,自己一个人在这儿放羊,也打算过冬前把羊群都卖了,去城里的弟弟家。他又说这儿太艰苦了,一个人也很担心。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又迷迷糊糊被人叫醒,叫我到里屋。我一进去就闻到很浓烈的羊膻味儿,但是很暖和。我连鞋也没脱,躺着就睡着了。凌晨,我翻了个身,感觉做了一夜的噩梦,手很随意地往旁边搭了一下,突然碰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很温暖还很有手感。我的意识开始回到了身上,闻到了羊膻味中还有股淡淡的茉莉花味儿,我一下就清醒了,定眼一看,花姐就躺在我的身边。我们躺在一张木板床上!不过,与其说床,不如说是木门搭的台子。花姐?!我吓了一跳,赶忙抽回手来,她是什么时候……我一动不敢动,微微抬起头就会弄响床板,我怕惊扰到她。我就那么僵直了脖子躺在床上,看着她,许是昨天开车太累,她依然睡得很沉。弯弯的睫毛,妩媚的唇,轻轻的鼻息,让我感觉全身血液都快要爆炸了。我慢慢地把头凑过去,想悄悄吻她一下,结果……结果,该死的床板就那么不争气地响了,我立刻停止动作。算了算了,太冒险了,万一被发现,就丢人丢大了。我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就在枕边的花姐,还是那么安静,如同一只睡着的猫咪。我抬头看看窗外面,东方泛起了鱼肚白,窗户虽是用塑料布包着的,但是外面的情况也大概可以看得清楚。这窗户外面就是羊圈,怪不得屋里羊膻味那么浓烈。我感觉喉咙如同火烧,尽量轻轻地跳下床,松开鞋带,让紧了一晚上的脚放松一下。我看了看屋里的布局,屋里没有灯,有一张破床,上面垫着草垫,盖了一层看不清楚本来颜色的布,算是床垫了。有一张桌子,很烂,上面放着一个保温壶,一个杯子。屋里还有一面破镜,一些零碎,离床不远有一辆看起来很老古董的摩托。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一处不一样的物件:土坯墙一处破败,露出里面的土坯,但是其中有些碎瓦片。光线太昏暗了,我有些好奇,就过去伸手将瓦片抠了下来,抖落了不少的泥土。我跑出屋子,看见爷爷正坐在几张椅子拼成的铺了草垫子的“床上”,和老牧民抽着烟,啃着馕,很悠闲的样子。

他见我出来,冲我点点头,“去叫你花姐,也一起出来吃饭!”

我“哦”了一声,把瓦片顺势塞进兜里。一转身吓了一跳,花姐居然也起来了。我看着她,她冷冷地看着我。我的天,难道刚才我打算做什么她一直都知道?她根本没睡着?不对不对,她呼吸均匀啊,不对不对,肯定是我摸到她胸脯的时候,她已经醒了,她……这个根本不能想,越想越觉得自己很可耻。我低声说:“花姐,吃……吃早饭了!”

花姐理了理头发,“嗯,我知道了!”说罢推门出去了。

老牧民看着花姐,冲我竖了个大拇指,“巴郎子,羊缸子,亚克西!”(小伙子,女朋友,漂亮得很!)这我听懂了,我冲他“嘿嘿”一笑,也跟着出去了。花姐在一旁刷着牙,我到爷爷的车里,打开车门,坐在里面,从口袋掏出那瓦片,细细地看了起来。那瓦片不大,只有半个巴掌大小,但是这分明是件古物,从外面的旧色,到雕刻的花纹,没有几百年,没有这个成色。我感觉我离古墓很近了,但是这个物件又怎么会让这个老牧民拿来做成土坯呢?他会不会其实也是个老鬼脸,在这儿扮猪吃老虎呢?

不像,不像,他绝对不像。可是这东西的确在墙里,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他挖的做土坯的土就是夯土层的土。嗯,打定主意,我回到屋里,坐在桌子旁吃着馕,喝着奶茶,寻思着怎么开口。这时,花姐进来了,我灵机一动,“花姐,帮忙翻译一下,你一个人住这儿几年了?这房子当年建得不容易吧,这土要筛出来,怕是不容易吧?然后问他这土哪儿来的,咱们弄一车回去种花。”

花姐不知道我要干什么,爷爷也有些纳闷。我装作一副非常感激的样子,求着花姐,她开始和老牧民交谈了起来。好一会儿,她拿起她的背包,对我说:“住了二十七年了,土是从柳树泉农场拉来的。”说罢提着包,就出去了。

这个柳树泉农场对我来说很重要,这是个线索,我吃着馕想着。怕是这次真的会露脸哦,我“嘿嘿”地一笑。

我们告别了老牧民,爷爷给了他300块钱。老人非常高兴,拿了半条羊腿要送给爷爷。爷爷拗不过,用英吉沙切了几块好肉,就坚决不多要了。车开出了好远,我回头看,老人依然在门口远远地目送着我们。多好的老人啊,我在心里默默地祝愿他有个好的归宿。

我转过头,对爷爷说:“爷爷,我们去柳树泉农场吧,我感觉那儿可能有坟头。”

花姐突然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我也看了看她。爷爷很纳闷,问:“为什么要去那儿啊?”

我从口袋掏出那块陶片,“这是那老牧民家墙皮里的陶片,您看看!”

爷爷接过陶片,摇下车窗,看了看,之后就把陶片丢出窗外。我大吃一惊,“爷爷,您怎么丢了?”

爷爷笑了一下,“那不是古代的,是现代的!”

我说:“不可能,陶片的年代久远,碎片是光滑的裂纹,不是刻意摔坏的,上面还有纹路。那个纹路,现代的手艺不会那么沉。还有,陶片内部的颜色和外面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土里埋了太久太久,所以……”

爷爷有些吃惊,“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看陶片是有讲究的,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说:“大学里没事干,自己学的!”

爷爷说:“你不好好学习,研究这土里的东西干吗?”

从爷爷的话语里我感受不到责怪,就有些得意,“这是我们家族的手艺嘛,我就是研究研究。爷爷你还没说对不对,还有,为什么要丢掉啊?”

爷爷摸摸我的头,“这个手艺你就不要学了,你说得对,那是古代的,有个两千年以上了。你倒是聪明,也算细心,还知道问。我从早晨出那屋,就看到了他羊圈里有个陶罐,很有年头了。我估计也是挖出来的,也问了他,知道是从柳树泉农场出来的。这就叫运气,多少年都没碰见宝贝丢羊圈里的了。”

我突然有种幸福感,偷偷瞄了一眼花姐,看不到正脸,只看到她眼神很冷。但是这谜一样的感觉真好啊,哈哈哈哈……我说:“爷爷,可是没必要丢掉啊。”

爷爷说:“傻小子,这就是计划,计划外出现的小便宜是不能要的。而且,这个东西一旦让人看到,对咱们可是不利的。呵呵,过日子也是这样,小便宜不能要啊。”

我觉得很有道理,我又问:“那爷爷,我们去不去柳树泉农场?”

爷爷哈哈大笑,“你着魔了吗,哈哈,我们去的就是那儿。”

我大喜过望,“那你咋不告诉我呢?”

爷爷取过保温杯,喝了一口茶,“这个就不一定了,这一路上有很多可能呢。要会看啊!”

我想想也是,打了个哈哈,就开始趴在窗外看,不过突然感觉身上很痒痒,但是在背上。我不停地往车后背上蹭,还是不行。我又想办法挠,结果更痒了。

爷爷似乎看出我的不对劲,一把按住我的头,另一只手拉起我的衣服。就听他喊了一句:“忍住!”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阵钻心的痛,接着又是一阵。爷爷从怀里掏出酒壶,含了口酒在嘴里,然后喷在了我的背上。顿时,我感觉背上火辣辣的。我侧过头,问:“爷爷,怎么了?”

爷爷说:“还有没有哪儿痒痒?”

我感受了一下,“没有了,到底怎么了,痛了我一头汗!”

爷爷说:“你被蹩子咬了,昨晚睡觉没喷花露水吗?”

我吓了一跳,“啊,被什么?”

爷爷说:“和羊待久了的人长时间不洗澡就长这个,羊身上反而没有。你睡的是老牧民的床,估计是被咬了。”

我吓了一跳,“爷爷,这个东西要不要打狂犬疫苗啊?”

爷爷说:“你咋那么脆弱,没事儿,给你消毒了都。”

啊,就拿酒啊?我又说:“爷爷,还会不会有啊?”

爷爷有些不耐烦,“这个问你自己啊,还有没有哪儿痒?”

我突然感觉全身无一处不痒,但是花姐在,又不好意思全身脱光让爷爷看。我憋了半天,“没……没了!”

一会儿,我凑上去,问花姐:“花姐,你没被咬吗?有没有哪儿痒啊?”

花姐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说:“我洒了花露水的,没事儿!”

我“哦”了一声,“哦,那样就好,那样就好。”

爷爷看着,笑了起来,“这都是经验,以后学着点儿,哈哈。”

突然间我感觉背上痛得更厉害了。我转过头,对爷爷说:“爷爷,背上痛得厉害,你说这个蹩子会不会像蚯蚓那样,断了一半,另一半还是活的。我背上会不会还活着半只,往里钻呢?”

爷爷再次哈哈大笑,“我的傻孙子,不会的,我全部弄死了!”

我才注意到爷爷手指甲上还残留着点点血迹,这又让我无比痛恨咬我的混账蹩子。

车开了两个小时,路不是很好走。本来以为柳树泉农场应该就是大草原,空气很好,离天也很近,结果我失望了。实际上,这里是草原一部分,沙化地一部分。我说:“爷爷,这几千年前,可是好地方啊,大片的草场。放羊、放马什么的,都是好地方啊!”

爷爷眯着眼,“嗯,是的,养一支军队都没问题。小花,开慢点!”

车慢了下来,爷爷开始拿着望远镜四处张望,路上沙子夹杂着沙砾,不时地碰着底盘,发出“卡啦卡啦”的声音,在车后掀起不少的沙尘。我也有些激动了,毕竟这是在和古人玩脑子。

车在沙砾中,缓慢前进,整个草场上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在很远处有一些若隐若现的树。这是个分界岭,分开了草地与沙化地。车似乎并不想去到草地上呼吸新鲜空气,而是与分界线平行而行,爷爷不时地指挥着车往纵深驶去。我感觉到这里面有文章。





第二十四章 发现古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有些不耐烦了。满眼的沙黄色,而车却如同一只乌龟一样慢慢地爬着。就在这时,爷爷指了指一处绿草地边缘,“往那儿开!”

车停在了一处土包子跟前,我没看出有什么不一样。爷爷跳下车就开始绕着土包子转悠,我跟在他后面。转到土包子背后,我才有些吃惊。这大土包子背后居然大大小小,有十几个土包子。我蹲下抓了一把土,又跑到圈外也抓了一把,没什么不一样。我跑到土包子跟前,又抓了一把,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就见爷爷从后备箱抄起铁锹,在土包子外围挂横铲往圈外铲,不一会儿,一块足球大小的石头磕着铁锹,爷爷顺着它往两边挖了几下,又是一块差不多大小的石头。我吃了一惊,这是坟界石,这下面……这下面是坟头,可是我怎么没看出来呢?要不是爷爷停下,我真以为这是普通的土包子。爷爷又往下打铲,顺着石头下面抓了一把土,在鼻子前闻了闻。土很干燥,但是再往下居然是湿的,到这里为止,已经确认这是坟包了。

爷爷丢下这个,又跑到背后几个稍大点的土包子前,一铲子铲下去。下面也是湿地,但是土很好挖,很瓷实。就这样,他把几个土包子轮流挖了几下,有的土包子上面覆盖着沙砾,不好挖。我就这么看着爷爷,突然觉得自己在浪费时间,忘记要掌眼了。

我脱掉外套,抽出英吉沙,也绕着这几个土包子转悠。我回到最大的那个土包子前,用脚在上面踩了踩,看看土实不实。我往后退了十来米,站在一处小山坡上,往下看那些土包子,推演起来。如果这些都是坟头,那么这里最早应该有树,有水,或者该有座城市,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如果是坟头,这里的风水应该很合乎逻辑,可是居然是在一处孤零零的小山坡下。如果说是游牧民族,不需要也不懂什么风水,那在这儿埋人,必然是因为以前有人在这儿生活,可是痕迹呢?

说起干燥,就火焰山附近还存在着交河故城遗址呢。可是这儿,怎么也该有处断墙什么的吧。但是没有,只是异常空旷。这如果真是坟头,少说也得有十几口子人。游牧生活也要喝水啊,一般不会离水源远的,那么附近应该有水啊,可是还是什么都没有。我有些气馁,咋就不能像在四川那样,让我有地方可以推演啊?

爷爷拿起洛阳铲,往手心吐了口吐沫,就开始垂直往下打盗洞。我上去帮忙,爷爷要我一边待着,花姐也像和她没什么关系似的,站在一处阴凉地儿,看着爷爷。我上去问了一句:“爷爷,没有水源,古代人不可能在这儿……所以,必须要有个湖吧?”

爷爷说:“你给我闪到一边去。你咋就这么不开窍呢,水源又不一定非要是河流什么的,可以自己打井嘛。”

我恍然顿悟,走到花姐身边,央求她带我去周围转转。她有些意外,但是没有拒绝。我拿起爷爷的望远镜,对花姐说:“姐,咱们找水源。应该可能是一处古井吧。”

花姐不说话,车发动了,绕着坟包一圈一圈地扩大着搜索圈。我印象里,至少有个很圆的井边,那才算是个井吧,结果走了不远,花姐停了下来,走到一处塌陷的地段,“这就是你要找的地方。”

我看看爷爷待的地方,离这里至少有个一公里。我又蹲在车下看看那路段,就是处塌陷嘛,怎么可能是井呢?我伸出一条腿,在塌陷上方踢了几脚,脚下感觉很实,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这怎么可能是井呢?”我自言自语道。

花姐似乎不认同我,“是几千年前的井啦,下面的水早干了,这日子久了,堆积起来的沙土也把这井埋了。”

我说:“哦,这样啊,那就可以确认刚才路过的那儿就是坟头。”

我呼啸着,叫花姐回去找爷爷,有些兴奋。游牧民族的生活真是飘忽不定啊,要不是爷爷火眼金睛,谁知道这里有处坟头呢?

我问花姐:“姐,你说他们为什么都走了呢?”

花姐说:“战乱吧。”

我“哦”了一声,车很快开到刚才找的那处大土包子了。我还没看见爷爷,就喊道:“爷爷,我找到那古井了,不过被埋了。”

还没等回音,就看见爷爷手里托着一只怪模怪样的陶器,我好奇地凑了上去。这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物件,是土陶做的。这东西差不多两只手掌大小,但是怪异的样子让我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古人一定和外星人联系过,因为它有着一张人的面孔,很严肃,似笑非笑,居然还留着胡须,似乎还挂着个耳机一般的物件。这东西保存得完好,连如同国外精灵耳朵上的那个尖都很好地保存了下来。它没有脖子,我不知道它胳膊前端那个我该叫手还是叫爪子,有四个指,并且似乎在怒视苍天。它身体如同一只豹子,很修长。更奇特的是,古件讲究个对称,或者成双,但是这土陶坐着的样子却不是对称的。它一腿倒卧,一腿外翻,尾巴贴着脊背打了个圈。腹部中空,有个洞是通的,估计下葬的时候应该可以放个5道竹简,也或者是剑支。

我蹲在一旁看着爷爷挖,他先打了洛阳铲盗洞,铲到夯土层就开始挖掘。这东西是埋在一块铁匣子里的,铁匣子已经锈得千疮百孔,以至于土陶自脚部已经开始发着铁锈红斑。爷爷这会儿正在掩埋,他填埋好后,在上面挂了个标记,随后他拿出地图做着记号,之后又慢慢地走到不远处的那个小土坡上,一路上,还不时地蹲下看看。最后,他一个人坐在小土坡上,一边写着什么,一边抽烟。此时坟头旁就剩下我和那个古怪的土陶,我再次端起它来看,越看越觉得这个东西当年来头不小。我充分发挥想象力,甚至把它跟UFO联系了起来,还想着这背后有个什么故事。

我就这么想着,爷爷在我屁股上踢了一脚,“你看着它傻乐个啥?收拾收拾回去了!”

说罢,花姐也过来拿起家伙什儿。爷爷用油纸把这土陶物件包好,放在车上。

我大吃一惊,“啊,这就走了?这么快?”

爷爷说:“嗯,这次是快。老天也可怜我老头子了,上次找了四天才找到,这次居然第一天就找到了。呵呵,眼光还算好,物件保存也好。”

我说:“爷爷,你是不是也想着是当年外星人造访了地球啊?”

爷爷眉头一皱,“什么外星人啊?”说罢上了车。

我紧紧跟了上去,“就这个啊。你看,和埃及的狮身人面像多像,而且比那个还栩栩如生,这值钱了。你想,当年埃及人是不可能来到新疆的,这个居然跟那个不谋而合,还有,你看这表情!”

爷爷不耐烦地说:“什么人面像没见过,这个是镇墓兽啊,震慑用的,就像人死了,起保护作用的。”

我呆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嘴巴半天没合上,“爷爷,你刚才说什么兽?”

爷爷说:“镇墓兽!”

我第一次听。我听过镇墓牌,镇墓石,没听过还有镇墓兽一说。我说:“爷爷,给我说说这个,我学习学习。”

爷爷说:“这个东西在古坟里常见得很。古人认为,人死了埋好会被阴曹地府的恶鬼吃了脑子肝脏什么的,所以埋个镇墓兽,可以驱邪。这个东西就埋土里,挖坟的一不小心就挖破了,所以很多留不下来。这次,这么完整的倒不多见,不过,这个也就万把块钱吧,如果是双头的倒是值钱了。市面上双头的很少了,以前不知道,挖到过一个双头的,便宜卖给个二百五了!”

我这算是学习了,真是不懂害死人啊,要真拿这个去给别人说,不被笑掉大牙才怪。我打开油纸,看着这镇墓兽。我问爷爷:“爷爷,这中间的洞放什么的?”

爷爷说:“这个啊,人死了之后割卷头发,用绢布包好,塞在这洞里。一呢,让镇墓兽知道保护的谁。二呢,让死了的知道自己的镇墓兽在哪儿。”

我看了看说:“哦,靠头发心灵相通啊。”

爷爷不再说话,眯着眼睛打瞌睡。我暗自庆幸,刚才那个白痴的疑问没有叫打扫“战场”的花姐听到,而且,还好小舅他们没来,不然又不知道要怎么笑话我了。

我问:“爷爷,你说下面埋着什么人?应该不差吧,你看这镇墓兽多么严肃。”

爷爷说:“嘘——你把宝贝放好,别摔着了。我睡会儿,别闹腾!再闹腾,你坐前面陪小花晒太阳去。”

我一个激动,马上说:“哦哦哦,好吧。花姐,麻烦停下车,爷爷想独自睡会儿,我坐到前面,不然会影响到爷爷。”说罢紧张地看了看爷爷,他老人家依然闭着双眼打瞌睡。

花姐开出一段距离,停下了车。我一个激动,飞快地推门下车,手舞足蹈地坐到了前排。

车继续开着,我看看花姐,她不理我。我说:“花姐,慢点开,不着急,累了就休息。”

花姐看我一眼,“不累!”

我回头大声喊:“爷爷,我给您倒杯水,刚才说了半天,渴了吧?”

爷爷说:“别吵吵,睡觉呢!”

我马上转过头,冲花姐调皮地伸伸舌头,“花姐,我给你倒水。”

接着发生了一件奇迹,不,是神迹!她居然对我笑了笑,又摇了摇头,那么温柔,那么美丽,我感觉自己已经在融化的边缘。她轻轻地说:“不了,谢谢!”

我整个人当场石化,要不是那该死的保温杯里的热水被车抖得烫了我一下,我估计我还呆着。回过神的我,不知道是该倒水还是该放下保温杯了。过了一个小时,我大脑还是一片空白,以至于回家后,我躺在床上做了好几次梦,都梦见那雪白的牙齿,那迷人的微笑。

回来的路上,我们没有再去那老牧民家。对我来说,一辈子不去最好,我想起被蹩子咬过的经历,想起爷爷那一指甲盖的血,就会全身发麻。这个不能想,想想我后背就开始痒痒了。我开始在座位上蹭,不行,得找爷爷。我把头伸到后排,爷爷已经打着不小的呼噜,我不忍心打扰,干脆趴在前窗,手努力地往后背挠。就在这个时候,神迹再次降临,花姐放慢了车的速度,一把按住我的后背,让我吓了一跳。结果,她一把拉起我的衣服,看了看,又拉回原处。我不好意思地坐正,她淡淡地说:“没事儿,回去用酒精擦擦吧。”说着从上衣口袋拿出两个创可贴,递给我。

这不免让我热血沸腾,又诚惶诚恐。我接过创可贴,轻轻说了句:“花姐,你真好!”

回去时,我们还了捷达车,还是没见到哈拉提伯伯本人。依然是那个维吾尔族姑娘接待的我们,爷爷把油纸包着的镇墓兽也一起交到了她手里,“问你爸爸喜欢不,喜欢就留着,不喜欢,我们下次来的时候,我一起带走。”

到乌鲁木齐还是火车,只是这次因为票紧张,爷爷的朋友买到了两张卧铺票、一张硬座,于是我不得不去坐了硬座。一直到了乌鲁木齐我都闷闷不乐,或许是因为这几个小时,我一直没看到花姐吧。我无数次想着花姐,结果到下车了才算是见着面。

在乌鲁木齐,我们没有停留,直接坐车回了小城。

到家后,我第一件事就是脱了个精光冲进浴室,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接着,我跳出浴室吼老爸。老爸看着我赤条条的样子,“你回来后咋成这样了?受刺激了?”

我说:“不是,你看看我背上有没有没被弄掉的蹩子,这一趟出去,被这个东西咬了个够呛。”

老爸看了看,“嗯,被咬了两次,还好都不深。”说完抓过酒精,蘸着棉棒就是一阵擦,痛得我龇牙咧嘴。

老爸又耐心地帮我贴上了创可贴,这时我突然想到花姐给我的创可贴还在口袋里,提过裤子口袋就翻腾起来。我抓起创可贴,往嘴上吧唧亲了一口,老爸在一旁看着觉得怪异,问:“你这孩子咋回来变得神神叨叨的,创可贴又不是大姑娘家的,亲个啥?”

我说:“哈哈,我就是爱创可贴,哈哈……”

吃过晚饭,我穿着拖鞋在外面溜达,二叔来了电话,“这几天给你打电话,你要么不接,要么就关机,你搞什么名堂?”

我说:“我和爷爷探坟去了,刚回来。”

二叔说:“你个死小子,啥时候去的也不说一声。走,出去吃烤肉,去不去?”

我说:“去啊,我吃过了也想吃,权当夜宵了。”

一会儿,二叔开着车接上了我。我上车才发现,小舅躲在后面直打瞌睡。我问二叔说:“二叔,小舅咋啦?”

二叔说:“这小子成精了,从昨晚和朋友喝到早晨,吃了个牛肉面又喝到中午,结果就差把苦胆吐出来了,我带他吃点烤肉补补。”

车一会儿过了卡子。卡子是个关口,进出都要检查,进去就是一望无际的大山,而这边就是城市的边缘。有不少饭馆,档次不高,但是空气很好,很凉爽,傍晚吃烤肉真是一种享受,很惬意。我们在一处蒙古包外找了个空地,招呼老板把桌椅都搬过来,还拿了冰镇啤酒。

小舅到上桌时还在不停地干呕,一会儿烤肉上来了,他吃了几口,就到不远处继续干呕去了。

二叔凑到我跟前问我:“这次去哪儿啊?”

我看看周围说:“别对别人说哈,去哈密。我们在那儿找到个镇墓兽。”

二叔眯着眼看我,问:“镇墓兽?完整不?”

我说:“完整。在一个铁皮匣子里放着。匣子破了,但是镇墓兽还完整,土陶的。”

二叔抓起一串烤肉,一口气扯下了所有的肉,大嚼特嚼起来。好容易看他咽下去,我见缝插针地说:“你说这镇墓兽长得真奇怪啊,还有……”

二叔说:“几个头的镇墓兽?”边说边又拿起一串烤肉。

我喝了一口啤酒,“一个头的。”

二叔说:“得了,这次的东西还算着调了。嗯,行了,你小舅回来了,别给他说啊。”

我小声说:“这也是我想给你说的。”

我们相视一笑,就见小舅终于很正常地走了过来,一坐下就倒了一杯茶水,“我昨天从天黑喝到天亮,今天就消停一下,你们喝。”

二叔酒量没有我好,一会儿就差不多了,我也不劝,一边吃着烤肉一边吹着牛皮。我从小舅这里,听到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

小舅说,老毛子现在把我们卖给他们的宝贝全部往中国倒销,还拍卖,结果要不是他在网上偶然看见了,估计这次倒销还真的成功了。他把这个事给爷爷说了,爷爷就给老毛子那边打了电话,结果没想到的是居然是因为那人破产了,把家当全部交待了。可是,拍卖会居然举办到中国来了,真是流氓一群啊。

这个消息听得人异常气愤,不过却又无可奈何。我问小舅:“为什么要把中国人的宝贝卖给老毛子呢?在中国流通不好吗?”

小舅笑了,“你傻啊,你当我们不卖,别人就不会卖了吗?别人倒个差价,比本钱还高,而且这倒腾的路上要是被抓了,那不是把咱们都供出来?”

我想想也是。小舅又说:“说到底,咱们他妈的就是贼,贼就要销赃,至于卖给谁,当然谁出价高,就卖给谁了!”

这是不可抗拒的事实,我看看星空,叹了口气,没错,我们是贼,是贼就得考虑销赃。二叔接过话说:“大力,你喝多了没醒咋的?一天到晚胡说八道,你觉得我爸像不像贼?我跟着他盗墓,没有百次也有七八十次了,每次只拿一点点,你觉得那是贼吗?那叫……”

小舅接过话,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叫什么?你说那叫什么?还不是贼!”

二叔一下站了起来,“你说老爸是啥?你不是贼?!”

我看了看周围,一把拉住他们,“你们俩都喝多了?小声点,别人听到不好!”

他们两个也意识到自己失态,看了看周围,坐下了来,一个喝闷酒,一个闷头吃烤肉。我往前凑了凑说:“我说吧,爷爷这个年纪吧,你说就算是贼,盗了一辈子了,就算把钱放银行下子儿,也够养活咱们这一个家族了吧。可是你说他为啥还要继续做鬼脸?我觉得这中间吧,不仅仅是像你们说的什么做贼。我个人理解吧,这个算爱好,算希望和古人交流,算对他老师的一个交代。其实你们都知道啊,咋就不想承认呢?哎呀,不说了,爷爷万岁!为爷爷喝一个!”

听我这么一说,两人才算好些。小舅把茶水倒在了地上,倒了杯啤酒,二叔也倒了一杯,我们用力一碰,“为爸爸(爷爷)喝一个!”

接着大家又开始吹牛,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一直喝到凌晨一点,小舅开车把我们送了回去。之后,我平静地过了四天。这四天其实有三天我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在纸上画着柳树泉农场那墓群的样子,以及远处那树,那小土坡,希望能找到他们墓葬的窍门。

第一天,我找来两千年内朝代交替变化的详细记录,以及可能出现的宝贝的特点,还有新疆外来民族的特点及偏好。这些东西没有当年耗子哥给我的书那么具体,感觉自己像是在汪洋大海里找一根针。

第二天,凌晨六点,我从纸堆中醒过来,想出了一个新的方法,就是倒推。将当时的地貌开始倒推,并从网上找了些关于地貌变更过程及年限的信息,试图还原两千年前的地貌。

第三天,我开始关注古人活动的范围,努力回忆那天行车过程中每一个可能漏掉的细节,之后把自己设身处地地放在当时那个环境中,想象自己会如何生存。慢慢地,我眼前开始清晰,开始有了一些懵懵懂懂的感觉。

我想,两千年前,有一支部落,可能为了逃避饥荒,或者为了逃避战乱,还可能为了逃避仇家追杀,又或者本身就是游牧民族,吃完了一处草原,搬迁到这里。这儿本来应该有条地下河,或者叫泉眼。他们觉得这个地方相当适合发展,于是在此安营扎寨,小山坡每天可以爬上去,看看羊群有没有跑丢,如果来了西北风,可以到山坡另一端避风。但是人命天定,家里老人首先过世了。老人可能是希望离水源近一点,也可能是希望就守候在亲人身边,就要求不要安葬得太远,于是当天举办了盛大的葬礼。因为土沃羊肥,部落发展迅速,不时还会吸引外来人口,一个族人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得了一种传染病,接着传染了很多人,于是他们匆匆下葬了不少人,之后举族离开了这个不吉祥的地方。因为家族第一人埋葬的地方非常适合镇妖驱怪,他们就请他把这些个得传染病死的人一起带到极乐世界,但是也怕他搞不定,就再送下一只镇墓兽,就算搞不定,自保还是有可能的。最后,2000年沧桑巨变,剩下的就只有这坟包了。

从推演中解脱出来,我又开始研究两千年前器皿的样式,虽然很多都看过,但是重新翻看的时候,难免有一些推陈出新的东西在眼前跳。

第四天傍晚,爷爷给我打了个电话,“珉儿啊,你咋不给我打个电话,催我快点一起去看看那坟包子呢?”

我有些意外,“我是很想去,但是我需要搞明白很多东西。所以我不着急,也劝爷爷不要太着急哦,哈哈。”

爷爷说:“哈哈哈哈,好,好!有耐心,不好奇,好!”

我说:“爷爷,咱们这次啥时候走呢?”

爷爷说:“后天走,也就是周五,周六是周末嘛,人多,安全。”

我说:“那我就跟着您一起去吧。爷爷,过夜不?”

爷爷说:“肯定要过夜。这次不比以前,晚上和冬天差不多,你多带点衣服,最好带个毛衣什么的。好,我给你叔打电话了,养足精神!”

接完爷爷的电话,我却一点兴致也没有,因为目前为止,我对这些坟包的了解都是猜测。我不喜欢这种不确定性。我知道爷爷早已胸有成竹,但是我……唉,继续看书吧。

出发前一天,叔叔破天荒地来我家,让我觉得十分意外。叔叔倒是很直接,“明天要出发了,你这次回来我感觉不一样,会不会影响到明天的挖坟?”

我想了一下,“不会的,放心吧。我好着呢!”

叔叔在我屋里随手拿起一张纸,看到我画的东西,又翻过来看,指了指中间那一堆堆的圈,“这是你们这次去探的坟吧?”

我有点吃惊,但不露声色,“是啊,我就是研究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叔叔又拿出床上的一本书——《中国简史》,翻了一下说:“你倒是很用功哦!好呢,多学,没什么坏处!”

我反复思考叔叔的来意,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就问:“叔叔,你怎么看出我画的是坟,而不是随便画的呢?”

叔叔说:“呵呵,山下扎营,可进可退,独山避险,大有可为,水流可活,依树可国嘛!道理很简单,坟包埋在这儿,住在旁边,一是孝顺,二是缅怀,这就是古人所谓的道嘛,不管他们懂不懂,但意识里都在这么做。”

叔叔的话句句点醒着我,看来这和我的估计相差不远,这倒是让我很欣慰。我接着问:“就算如你所说,那么他们大概有多少人口呢,可以叫国吗?”

叔叔看了看说:“这个不好说,周围你们去看了吗?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我说:“大概转了一圈,没发现像人住的地方,而且都沙漠化了。你说,这地一旦沙漠化了,还能留下个啥啊?”

叔叔想了想,“可能留下东西的。沙漠化可能代表当时住的人多,畜牲多,吃草吃得快,而且草原伤根了。不过这个要经历大概几百年时间呢。你想,草吃得差不多了,羊就不会长得肥,不走也只能等死。也可能是战乱,因为战乱,就有人死,死了要烧,而且连同帐篷什么的都烧掉!”

我打断道:“全部烧掉?不把东西带走吗?”

叔叔说:“吃的、用的,尤其是铁、金器什么的,全部带走,而帐篷他们认为是被他们杀死的人住过的,不吉利。而且,马背上的民族都是轻装上阵,所以一般不会带这些,只好烧掉。而一旦有过一场大火,伤害最大的就是草原本身,明白?”

我点点头,差不多明白了。我又问叔叔:“呵呵,我差不多懂了,不过叔叔你今天来找我,不会就为了跟我说坟头的事吧?”

叔叔说:“你二叔给我说了,在内地给你找了个师父,听说你学成了。呵呵,不错,孩子出息了!”

我有些埋怨,“都告诉他别说,他还是给我说出去了。”

叔叔笑了,很难得看他笑得这么爽朗。他说:“这是对的,珉儿,你要记住,这一行不是你的事业,算个兴趣还好。我们也是拿自己的将来做赌注啊!”

我点点头,“放心吧,叔叔,我也就是个爱好,不想咱们家手艺在我这儿断了根!”

叔叔有些欣慰,摸摸我的头,“那就好,那就好。行了,明天早晨六点出发,早点起来,我走了,回去准备。”

离开我家时,叔叔说:“放心吧,你的事我保密。”

我站在门口想了两件事:第一件,怕是要对不起叔叔了,我还是喜欢挖坟,我想我不会放弃;第二个,还保密个屁啊,家族里,叔叔、二叔、花姐都知道我学成归来,爷爷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不说而已。

我摇摇头,回屋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第二十五章 哈密之行


早晨六点,正是最困的时候,手机响了。我一看,外面还黑洞洞的。我穿了套运动服,脚上穿着陆战靴,尽管在夏天里看起来不伦不类,我自己也觉得有点傻,但我知道,一旦进了山,没有件宽松、保暖、防雨的衣服,那才叫真痛苦。

这次不太一样,只有一辆依维柯,嗯,好车,发动力好,耐跑。我跳上车,看见大家都在,都穿得如同出去郊游一般。车上没人说话,小舅躺在最后一排,打着瞌睡,开车的居然是爷爷,我这才想起,以前见过爷爷有一张开东风汽车的照片。

我凑了上去,“爷爷,您不是吧,行不行啊?这可是一车人啊!”

这句话惹得一车人哈哈大笑。爷爷瞪了我一眼,“你小子咋说话呢,想当年你爷爷我下乡到新疆,兵团团长老婆要生孩子,都是叫我开车去送。你不要说话,滚到后面坐好!”

我凑到叔叔跟前,“咱们坐这个车,会不会太招摇了啊?”

叔叔小声说:“不会,这样去省钱,而且目标小,不容易被发现!咱们这是去旅游,明白吧?”

我点点头,找了个宽敞的位置,把包放好。居然没有看到花姐,我又凑二叔跟前,从他手里要了个包子吃,问:“二叔,花姐呢?”

二叔吃着包子,头也没抬,“不知道啊,估计要么先走了,要么殿后。”

这话害得我包子没咽下去,差点噎着。我好容易咽下包子,阴阳怪气地说:“你不等于没说嘛!”

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快速地吃完手中的包子,掏出绿茶,“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然后把背包往座位上一垫,鸭舌帽拉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掏出手机给花姐发了条短信,“花姐,你咋没和我们一起,你在哪儿啊?要不要帮忙啊?”

我等了二十分钟,她居然没回我。我就这么朦朦胧胧地睡着了,感觉晃晃悠悠的,像回到了童年的摇篮里,但是一觉起来很不舒服,哪儿都痛,手机也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害得我一顿好找。这时,我在找到手机的地方发现了一个编织袋,感觉里面很沉,就摸了摸。我摸到里面有铁链,好像还有铁棒,虽然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但感觉这次是大手笔。

我坐回到座位看看手机,花姐居然还没回我短信。我看看窗外,天已经大亮,窗外的农田一幕幕地闪过,那麦田是那么真实,炊烟袅袅,一片祥和。我开始想着,要是有一天我和花姐也能过上这田园生活,守着一亩三分地,有一个小不点儿,还有几只羊,最好还有几只奶牛,等孩子要喝奶的时候,就是最新鲜的,呵呵,这是不是真的就是一种幸福呢?当我们年过半百,儿孙满堂时,我或许会对着长大的孙子说起爷爷,说起叔叔,说起二叔、小舅,甚至说起我们挖坟,那真是开心啊!

我回过头才发现,开车的换成了叔叔。我看看爷爷,他正看着书。我悄悄溜到副驾驶位置,把脚跷到一旁,看着叔叔说:“叔叔,咱们是个什么旅游团啊,要是别人问,我也该有个说法啊。”

叔叔说:“这个我还没想,你说吧,大学生嘛,起个名字!”

我说:“嗯,我想想,想想……”

一时间,我脑子中飞满了各种各样的名称,甚至连“克塞号”(很古老的日本科幻片,类似奥特曼)这样的名字都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半天,我憋出个“天山龙旅行团”,结果问及小舅的时候,被一票否决,说太俗气。他说叫“盲道军团”,被爷爷骂了,最后还是我定。我想了半天,说叫“鬼龙旅行团”,结果又因为太招摇,被否决了。我一气之下,说不要名字了,干脆一个人坐那儿写日记。

叔叔看了我一眼,“又寻思啥呢?”

我说:“写日记,把这些都记下来,免得以后忘记。”

叔叔:“好习惯,坚持下去!”

绕过乌鲁木齐的时候,我感觉心有点凉,因为如果花姐跟着来,那么一定会在乌鲁木齐会合,结果就这么错过了。能遇见花姐只有在哈密了,可是地图上显示,不用经过哈密就可以到目的地。

此时此刻,我睡意全无,干脆坐起来。车开到加油站的时候,我下去活动手脚,买了瓶绿茶喝,这时候才看到车外面贴着“旅行团”的字样,看来是我多虑了。

十个小时就在无聊与空虚中度过了。最后那几个小时,我实在无聊,在车上走来走去,一会儿闹腾一下二叔,一会儿又跑到小舅那儿,叫他给我讲笑话。最后,连叔叔都被我惹得不胜其烦时,我们终于到达了第一个地方——吐鲁番。这个城市是我偏爱的。爷爷又开着车去办事了,我和二叔、小舅在马路边等着,我开始找西瓜摊儿。好容易找到一个,我买了两个西瓜,卖瓜的小伙子很热情,给我们切好。我直吃到肚子发胀,又忍不住咬了一口,感觉西瓜都堆到嗓子眼了。

吐鲁番不下雨,烈日的暴晒很快让我头晕目眩,想睡觉。还好这会儿没在挖坟,不然真的会中暑。我抬头看看烈日,连一丝风都没有,树叶上堆着一层细土,毫无生气,倒是不远处的葡萄藤在怒放。我感觉心口压着块大石头,时不时还得粗粗地呼吸一口气。我拿起一块西瓜,看了看又放了下来,实在吃不下了。

看见爷爷的车简直像看见救星一般,我们赶紧上了车,在空调中才算恢复正常。我们在沙漠中前行,这路如同一条长蛇蜿蜒在沙漠中,似乎怎么也没有尽头,我深刻地体会到了人的渺小。我凑到二叔身边,“二叔,你说两千年前,这里是个什么模样啊?”

二叔说:“和现在一个样儿,你要说宝贝啊,这沙子可都是几千年了,可惜不值钱!”

小舅说:“不可能,这在两千年前吧,应该是个黄土山,或许还有些草皮什么的,天干物燥,最后成沙子了呗!”

二叔也不争辩,掏出一副扑克牌,约我们一起开战,从炸金花打到斗地主,又从斗地主打到跑得快。小舅运气不佳,一路输着,输到外面的风景变成了戈壁,又从戈壁输到荒山,最后一直输到草原的样子显露出来。结果二叔赖皮的本事还真厉害,输给我几百块,输给二叔一千多,最后却只丢出一千,说了句:“不玩了,输光了,过村不算了!”

我和二叔哈哈大笑,但是我心里更高兴的是因为我们并没有直接进柳树泉农场,而是往哈密开去。我突然感觉花姐就在哈密,这让我有些激动。不知算不算自我安慰,但是我很执著地相信花姐就在哈密。我按捺着激动,想了一下,第一,我们装备基本够了,完全没必要去哈密。第二,哈拉提伯伯在哈密,估计花姐是去打头阵了。第三,我就是觉得她是每次挖坟少不了的人物啊。

我点了一支烟,把车窗打开一条缝,深深地吸了一口,看着远处的农舍、麦田、小桥,再次开始浮想翩翩。

刚进哈密,爷爷打了个电话,就说了一声“我们到了”就挂断了。车开得不紧不慢,但是我的心却已在千里之外。我不停地抽着烟,坐立不安的。终于……终于,我看见了,看见了那天接我们的那个维吾尔族姑娘挽着花姐的胳膊,在马路边冲我们招手。我那颗紧张而不安的心才算是稍稍安定了下来。

爷爷下车之后,我紧跟着下了车,凑到花姐身边,“花姐,在吐鲁番给你买了个西瓜,好吃得很!”

花姐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没说话。我跟在他们后面,看花姐似乎和这个女孩很聊得来,我好像成了多余的一个。她们走在爷爷前面,我跟过去不是,不跟过去也不是,于是我只好跟在爷爷身后,问:“爷爷,咱们是不是去哈拉提伯伯家?”

爷爷说:“是啊,也该去看看这个老巴郎子了,我是好想他啊,哈哈。说来,第一次合作的时候,他还是个小伙子,没什么钱,但是那股子韧劲儿,嗯,很好!”

正说着,哈拉提伯伯从院子里快步走了出来,老远就看见他哈哈大笑,爷爷也跟着哈哈大笑。两人一见就搂在了一起,我可以感觉到他们真挚的感情。两人相拥着走进小院子,后面跟进来的是他的两个儿子,都很帅气。我刚坐下,就闻到香喷喷的抓饭味儿,这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了,倒真想好好吃上一顿。

哈拉提伯伯腆着啤酒肚坐在矮炕上,小桌子上放满了瓜果和维族人烤制的糕点。我看爷爷他们似乎并不着急吃,也不敢动手,就不停地喝着奶茶,吃葡萄。要不是哈拉提伯伯招呼我们都吃一点,我怕是今天得馋死在桌子上。

他们一直在聊着当年的往事,哈拉提伯伯每次提及爷爷,都显得很激动,时不时还会叫来儿子让爷爷看看。我找了个借口去卫生间,其实是为了找花姐,从吃饭到现在,就没看见她人。我溜进里屋,看见了那姑娘的闺房,正想猫过去瞧瞧,就见门开了,花姐穿了一身传统的维吾尔族服装出来了,那感觉真是美不胜收。

她们俩飞快地从我身边跑过,我看见花姐看了我一眼,脸居然红扑扑的。一会儿,外面响起了热烈的笑声,我跟过去看,听见哈拉提伯伯说:“鬼哥,你这个女儿啊,怎么就像我的女儿呢?”

爷爷哈哈大笑,“我家小花啊,从小就喜欢这种衣服,你别说,还有点那么个意思哦,哈哈哈。”

那个小姑娘说:“我带姐姐出去嘛,逛一下,外面巴郎子高兴得很!”

这话又引来一阵哄笑,没等大家笑完,她们俩已经像兔子一样跑了出去。

一会儿,清炖羊肉端上来了,那热气腾腾的嫩羊肉上撒着皮牙子片,在月光的映射下泛着油光。我有些迫不及待,用英吉沙切下一块腿把子肉就塞进嘴里。香,真香!肉在嘴里流着香浓的肉汁,加上皮牙子的甜味,简直是人间上品啊。

哈拉提伯伯端起酒杯,“来,给大伙嘛,接风。干!”

话不多,却很实诚,我也跟着一饮而尽。好酒啊,不挂喉。凉爽的晚上,喝着美酒,人世上最惬意的事不过如此。接着,烤肉、抓饭陆陆续续地上来了,我埋头吃喝,把肚子吃得发胀,脑袋喝得发晕。哈拉提伯伯找了一堆喝酒的理由,“我们快十年不见了,得喝一个!”“我比你小,鬼哥当年帮了我,我得跟你喝一个!”基本上,没有重复的。

酒过三巡,爷爷说:“不喝了,谈点正事吧!”

哈拉提伯伯看看周围,点点头。我们下了宽炕,跟着他走到了一处小桌子旁。桌子上有切好的西瓜,冰镇的啤酒,我坐在一边,醒着酒,听他们说着话。

哈拉提伯伯说:“鬼哥,你这次出的货比较完整啊!那个镇墓兽至少2万块是有了!那墓里的东西应该比较多吧!”

爷爷笑了笑,“不晓得呢,这个你要喜欢就送给你了!”

哈拉提伯伯说:“鬼哥,你太客气了,我想来已经有七八年没碰过这个了,谢谢了!我真怀念以前的日子啊,没钱,就有力气嘛。现在,你看看!”说着,拍拍他的啤酒肚,无奈地笑了笑。

爷爷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还身强力壮,我是没几年日子了,只希望能给这些儿子辈、孙子辈留一点遗产吧!”爷爷顿了顿,“我这次是在柳树泉农场发现了宝贝,你要不要跟着一起来?”

哈拉提伯伯有点吃惊,“鬼哥,你说真的吗?我还可以吗?我……”

爷爷笑而不语,默默地点点头。哈拉提伯伯说:“那……那我能带上我一个儿子吗?让他去见识一下,看看咱们当年是怎么过来的。”

爷爷想了想,“可靠不?不要以后我们出事是从他这儿出的,你知道规矩的。”

哈拉提伯伯说:“你放心,我整个家将来都要交给他的。他的嘴也像吃草的羊娃子一样,咩咩叫都不会呢。”

说罢,他冲里屋喊了一声:“买买提江!”

一会儿,从里屋走出一个壮实的小伙子,走到哈拉提伯伯身边。哈拉提伯伯说:“我大儿子,买买提江!”又把爷爷和我们给他儿子介绍了一遍。

爷爷眯着眼看了他儿子半天,“嗯,好,好,好儿子啊。我今天来得匆忙,没带什么礼物。”说着从包里取出了一沓钱,递给买买提江,“来吧。自己喜欢啥就去买点啥!”

哈拉提伯伯说:“这个不行,这个不行,太客气了。”推脱再三,钱还是给了买买提江。哈拉提伯伯一家很是欢喜,说晚上回去他来安排,明天他带路。

这一晚,月朗星疏,异地的边陲,我睡不着,虽是有些迷离,但还是很清醒,想着穿着那一身美丽装束的花姐,那么动人。

我小声问睡在我身旁的叔叔:“哈拉提一家可靠吗?我觉得爷爷有些犹豫啊。”

叔叔说:“是啊,带外人挖坟,是很危险啊,这次见面怕是最后一次见啦。”

我有些吃惊:“啊,为什么是最后一次呢?”

叔叔说:“爷爷身份被知道了,虽然哈拉提也知道,但是毕竟很多年不来往了,这次联系之后,又有了他儿子,这怕是最后一次了。”

我说:“啊,这样啊,那哈拉提伯伯知道不?”

叔叔翻了个身说:“知道!要不今晚他也不会这么激动啊,他也不会带路了。”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哈拉提伯伯非要自己带路,这刚刚见面居然成了诀别。世事难料啊,看花姐和那个小姑娘这么亲密,今后却成陌路人,残忍?无奈?

第二天一早,天麻麻亮,我实在是躺不住,就起了床,穿上鞋子。外面还算凉爽,我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着实把我吓了一跳,“你这么早就醒了?不多睡会儿?”

我听出是爷爷的声音,回头对他说:“爷爷,这大清早的,把人吓死了,你咋这么早起来了?”

爷爷正在打太极拳,“人老了,睡觉轻,今天要起宝了,睡不踏实啊!”

我点点头,“那爷爷我去洗漱一下,你慢慢打拳!”

爷爷没有回答我,我转身走到自来水边上,洗了一下头,觉得很渴,“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多凉水。这水真好喝,是甘甜的地下水,比小城的水好喝多了。

这是个舒服的早晨,我看着天慢慢地变化着,直到半个小时后,哈拉提伯伯家也陆陆续续地起床,不一会儿,端上了一大盘薄皮包子,还有大碗的奶茶。哈拉提伯伯坐上桌,先念了一下经文,“鬼哥,各位远道来的亲戚们,我这儿,好东西嘛,没有的,但是肉嘛,多多的有,不要客气!”

我伸手抓过一只薄皮包子,好烫!我咬了一口,薄皮包子里的汤汁也跟着流了出来,那种皮牙子与羊肉的交相呼应,再加上花椒粉的浓烈,口感真棒。我顾不上烫,一连吃了七个。

饭后,太阳开始毒辣起来,远处的地面上,似乎尘土也在沸腾。爷爷与哈拉提伯伯坐上捷达车,他儿子买买提江跟着我们上了车。或许爷爷没有告诉他们要出去几天,只见买买提江扛着一袋子油馕,还有五个西瓜,放在了车上。我这才想起来还有我自己买的西瓜,就跑到花姐身边,“姐,我给你买的那个西瓜可好吃了,但是刚吃完羊肉吃西瓜容易闹肚子,晚点我切开,给你吃吧!”

花姐看着我笑了一下,就把头偏向一边,看着窗外。正当我打算继续小小纠缠一下的时候,买买提江叫我下去帮忙。我有点意外,我和他没说几句话啊,或许因为我们年龄相仿,或许因为我是最小的吧。我和他来到他家的后院,他叫我等一下,一会儿拿出了八顶牛仔帽。嗯?这个东西我倒是很中意。我戴上一顶,他叫我拿上几顶,“这个帽子在沙漠里比较好的,我嘛,现在出去玩儿都带它。这几顶就是我送你们的礼物哦,对了,你叫啥呢?”

我一边拿着帽子一边说:“你叫我珉儿吧,好记。”

他看了我一眼,“你叫我买买提江,珉儿。”

我们抱着帽子跑到车上,给了他们每人一顶。我特意给花姐留了一顶黄牛皮颜色的,觉得这一顶特别漂亮,不过她没马上戴,而是放在了一旁的座位上。

爷爷的车已经出发了,我们的依维柯本来是要叔叔开的,他却喊来二叔替他。我刚和买买提江坐在一起,打算跟他多了解一点哈密的地貌什么的,叔叔拿着帽子走了过来,问买买提江:“呵呵,帽子很好看,哪儿买的?”

买买提江取下帽子,“街上。年轻人都戴这个!”

叔叔接着问:“我在街上没见几个人戴啊?”

买买提江说:“哦,是出去旅游的时候,沙漠嘛,风沙多,戴上太阳不晒。”

叔叔说:“你怎么知道要出远门?”

买买提江说:“我爸爸嘛,说提前准备好,总会用上,一个星期前买的,说出去玩儿嘛。”

叔叔说:“你爸爸没告诉你去哪儿吗?”

买买提江说:“没说嘛。”

叔叔看了看买买提江,没说什么,笑了笑,到前面坐着去了。我有些好奇,也跟到了前面,坐到他身边,问:“叔,你怎么问他这个?”

叔叔看了看我,我递给他一支烟,他摆摆手,“戒了!”

我就给自己点了一支,只听他说:“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要出去,他们就知道要出远门,还要跟着,还给帽子。”

我说:“关系好呗,或者是哈拉提伯伯上次见到我们的镇墓兽,就想着一起跟来呢。”

叔叔说:“希望吧,总觉得这趟不舒服。”

我说:“放心吧,我看着他!”

我回到座位,再次打量起这个小伙子。浓浓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坚挺的鼻梁,卷卷的头发,给人一种可信的感觉,不像是那种玩脑子的人啊。我开始和他交谈起来,他的汉语还算好,没费多大的力气,我们就成了好朋友。但是一想到这也是最后一次和他们一家接触,我说话就会有些保留。我问他:“知道咱们干什么去吗?”

他说:“嗯,懂,去挖死人的东西!”

我听着别扭,“你不怕吗?”

他说:“怕啥,我远远地看嘛,胡大保佑我呢。”

我哈哈大笑,“那你爸爸要让你挖呢?”

他说:“那我就挖嘛,爸爸嘛,在家比胡大厉害。”

我听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这赶路的时光就这么被打发过去了,我记得,车很快下了主干道,在草原上开始了狂奔。我试着打开车窗,看看曾经的那个老牧民的老屋,可是好像没有看到。车已经走了四个小时了,期间,我开了两个西瓜,吃了一盒水蜜桃罐头,又约二叔和小舅打牌,结果他们似乎都在养精蓄锐,根本没空理我。我有些百无聊赖,干脆躺在最后一排,把书包往头下一枕,也养精蓄锐吧。

终于,叔叔喊了一句:“要到了,准备下车吧!”

我一下跳起来,结果车正好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我往前跌去,万幸的是,花姐正好也出来,我一下扑到了她身上。我一把抱住了她,刚站稳,脸就红了。我大吼一声:“二叔,你会不会开车啊,停车前会不会说一声啊,这车里摔倒就残废啊!”

二叔看了我一眼,“哈哈哈,那不随了你的心愿?”

我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花姐,她好像没什么反应。我的天,这镇定的!

下车后,我觉得这一趟老天对我们真好。天有些阴沉沉的,不再有太阳暴晒,阵阵的凉风吹着,很舒服。

我看见爷爷和哈拉提伯伯正在那土包子前聊着什么,花姐在爷爷身后,叔叔在土包子侧面。爷爷冲我们招了招手,我们会合后,爷爷说:“我们时间不是很够啊。这次我这个老弟也要参与一下,呵呵,我的大腿有点酸痛,这是要变天啊。我们最好在变天前,要么摸清这下面有没有宝贝,明天接着干,要么就是下雨之前全部干完!”

爷爷说:“二子,你和大力去把车停到土坡那边,把伪装网挂上,之后过来帮忙。剩下的人给我抄家伙,就从我脚下打斜洞。小花,你找个高点的地方,看着周围,我老汉不喜欢被人打扰。我计划下雨前回哈密,现在天气好,大家速度!”

说罢,每个人似乎都忙了起来,唯独我成了最空闲的人。我打了一会儿下手,可是买买提江似乎比我更适合打下手。我观察了一下周围,突然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但是说不出来哪儿不一样。

我丢下手中的铁锹,往小土坡上跑,一直站在了小土坡的最高处,看着爷爷他们挖的地方,又看看曾经找到的那个所谓的水源点,想到了镇墓兽。我又看了看远处连绵的山丘,很多凸显出没有了沙土的岩石。不一样,真的有不一样的地方,可是在哪儿?我念念有词,这时,突然有块石头砸在了我的脚下,我吓了一跳,本能地抽出英吉沙,喊了句:“谁?”

我一转身,花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我有些激动地说:“姐,是你啊。你什么时候来的?”

花姐站的地方正好是那干枯的水源处,我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我说:“姐,你别动!”说着绕到另一侧,以花姐为基准点,看爷爷他们挖坟的地方。我又绕到另一侧,坐在地上,随手抓了一把小土坡上的土疙瘩。嗯,这土疙瘩?我似乎想到了什么,顾不得花姐,快速地跑下山,抄起铁锹,跑到小土坡附近,左右看看,随手就是一铁锹下去。我不时地左右挖着,远处小舅还在喊我:“珉儿,你吃错药了吗?坟头在这儿呢?”

我不理他,继续挖着,找到了。我又跑到另一处土坡下方,又开始了挖掘,不一会儿,我又找到了。我有些激动,大声喊道:“爷爷,爷爷,我找到了!我找到了一个更大的坟包!”

我兴奋地冲到他们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爷爷,我找到了一处更大的坟包,哈哈,你看,你看!”说着我抬起手,“你看那小土坡,那小土坡的位置,还有那边是水源。那儿其实不是水源,或许是个盗洞!”

因为我是背对着爷爷,爷爷从后面给我的屁股上结结实实地来了一脚。我一个狗吃屎摔倒在地上,一时没反应过来。爷爷说:“你小子一天到晚吃饱了没事干,给我找事啊?给我滚回车上去,其他人继续干!”

我有点不甘,爬起来说:“爷爷,爷爷,你不信就跟我来!”爷爷又是一脚,还好我反应快,躲过了。我让爷爷跟我爬上了小土坡,但我不得不和爷爷保持一段距离,免得被他踢上。

我站在小土坡上说:“爷爷,你看远处那山和我们脚下的有什么不一样?”

爷爷似乎有些累,“我没看出来什么不一样。”

我说:“爷爷,你看,远处的山上面,岩石都爆出来了,而这个土坡,”说着我指了指脚下,“就是脚下的土坡,却没有一块岩石,而且上面只有顺风坡有杂草,这说明很早很早以前这个土坡就是光秃秃的了。”

爷爷笑了笑,“日子久了形成的。”

我说:“好,爷爷,我站在这儿,你拿我做参照,对比一下我发现的那个塌陷的洞,再对比一下我们现在挖的那个坟包,距离几乎一样远近,这说明什么?”

爷爷还是笑得很诡异,“我没看出什么。”

我有些着急了,“我说这不是巧合,那个塌陷根本不是水源,或许是个盗洞,也或许是坟穴塌陷。这么看来,水源根本就是很远,也许他们有更好的办法能弄来水,只是我们没有发现而已。”

爷爷坐在地上,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爷爷,你相信我一次。这下面是个大坟头,不挖您要后悔的。”

爷爷说:“我为什么要后悔呢?”

我一下语塞,“爷爷,我知道,在挖坟上面我比不过您,但是我不差。因为在学校的一年里,我托关系找了个老师,教我掌眼。我已经学成了。这次,我想我没有看走眼,爷爷,您相信……”

爷爷点了一支烟,笑着摆摆手,打断了我,又示意我过来坐到他身边。他说:“好了,好了,其实呢,我早知道你学了。”

我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是在这个情景下被问到。我说:“爷爷,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爷爷笑了笑说:“就是上次在黑戈壁,你表现得非常镇定,而且你居然知道什么物件在下,骨头在上,头骨什么方位。这就让我很好奇了。”他抽了口烟,接着说,“我大概就猜到你一定是有人教了,跟人挖了,呵呵。”

我还想找机会让爷爷吃惊呢,却原来一直都快被人看成了笑话。但是这个时候,我往往比较冷静,如果我的判断是对的,那爷爷的判断就是错的,爷爷难道是爱面子,不承认?我说:“那爷爷,我就问您一句话,您是不是也看出来下面有东西了?”

爷爷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说:“呦,你把你爷爷看成一般的毛毛虫了?我这么给你说吧,我停车的时候就看出来这是个大坟包了,要不我也不会停!”

我心里“嘿嘿”笑,老爷子到现在还在装。我忙说:“那为啥不直接……”

爷爷丢了烟屁股,又点了一支,“珉儿啊,你忘了我的原则吗?大坟不挖!这么大的坟包,咱们吃不下的,要是花了大工夫下去,下面被盗了,看着都难受。你再看看他们,”说着指了指正在干活的叔叔他们,“我要把他们安全地带回去。老天眷顾,还有陪坟,这下面出的宝贝也不会差。”

爷爷的眼睛望着远方,非常深邃。我回想了好久,似乎终于知道爷爷一下车就半趴在地上看什么了,也终于知道爷爷为什么看到那几个小坟包时那么激动了。这么看来,真的是老天眷顾啊!

我站起身,看着不远处那处凹陷,又看看下面干活的叔叔他们,最后转过身,看着爷爷,“爷爷,我懂了,我不会再提这个事了。”

我感觉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这么快就体会到放弃真的很痛苦,我虽有些不甘,但是还是就此作罢。爷爷在身后喊我:“珉儿!”

我转过身,爷爷很严肃地看着我,“珉儿,答应我,大坟不挖!”

我愣了一下,看着爷爷,耳边微风吹过,感觉却有些冷。我能做到吗?我想起那次和小先他们,如果真的挖了那个清朝的坟,山坡上的大石头滑下来,我们三人估计没一个能活着出来。我又看看依然在挖着盗洞的叔叔他们,回过头,很认真地对爷爷说:“您放心,我答应您,大坟不挖!”

爷爷看了看我,“行,下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说起来真怪,这个誓言,让我想明白了很多。先前那种遗憾、那种失落感荡然无存,反而有种轻松感。走到山坡下的时候,我转过身,看着这大坟包,爷爷坐在它的顶端,那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冲爷爷招了招手,不知道他看见没,但是我可以感觉到,他在冲我笑。





第二十六章 回鹘宝藏


我拾起一把铁锹,走到叔叔身边,帮着他将洞口的土抬到一边。叔叔说:“挨骂了?还是大坟不挖吧?”

我说:“是的,呵呵,没事儿!”

叔叔说:“你爷爷是对的,他挖了四十多年的坟头,没出过一次事,这不是巧合!”

我看了看叔叔,点点头。他接着说:“挖大坟被抓到,基本上这辈子都完了,而且下面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要是费了大半天劲儿,却人财两空,不划算的。”

我说:“知道的。”

二叔不知从哪儿也蹭了过来,“珉儿,你大爷爷,就那个胖子,有次要你爷爷一起挖大坟,你爷爷没去。结果塌方,死了两个,残废了一个,而且挖进去是个疑棺!差点没把他气死,赔了不少钱,所以啊……”

我说:“老大们,我知道了,我不会挖大坟的。”

正说着,小舅在下面喊了一句:“挖通了!”

说着,就见地洞下冒出个戴着呼吸面具、脑袋套着个塑料袋的人,“下面坟有点大,空气不好,得把洞扩宽!”

爷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我先下去看看!”说着戴好呼吸面具,戴了一顶防水帽就下去了。

叔叔要跟着下去,爷爷说:“你就在这儿给我打着探灯就可以。”

我问小舅:“下面多深?”

小舅说:“一米多,不深。”

我问:“棺椁大吗?”

小舅说:“奶奶的,见鬼了!石棺!而且外围就像涂了层泥巴,还结实得很啊。”

我点点头,一会儿爷爷上来了,拍了拍身上的土,去掉呼吸面具,“二子,大力,你们两个想办法下去,在盗洞正对着的另一边挖,把两边挖通。你们把绳索挂好,挖一筐土就拉一下绳索,让我们知道你们在下面还喘气儿。”

爷爷回头看了看,“哈拉提老弟,你和你儿子从上面往下打,尽快挖通。要保证挖通后一个小时内完活儿。另外,还有几个要挖,速度!你们只有半个小时。”

我一想这工作量,刚开始时用了一个多小时,现在要半个小时,几乎不可能啊。但是二叔和小舅已经穿戴好,下去了,一会儿就听里面传出闷闷的挖洞声。哈拉提伯伯带着买买提江倒也配合得当,一起挖着,还时不时丢一筐土。我看着哈拉提伯伯的汗水就跟下雨一样,顺着脖子不断地流下来,穿着的白色衬衣早已湿透。我和叔叔拿着个大布片,不时地在洞口倒些水,又不断地冲洞口扇着风,为了让下面通风。

绳子很有节奏地拉动着,这代表下面的人呼吸和体力都没什么问题。爷爷在外围不停地看着表,还催我们快点扇。一会儿,小舅爬了上来,说道:“不行了,太累了!下面土倒好挖,就是上面扇下来的土,在里面什么都看不见啊!”

爷爷叫叔叔下去,还嘱咐他多带些水下去,还说注意不要弄坏东西。叔叔抱着一桶水就下去了,和小舅的速度比,他就跟打了鸡血一般。过了一会儿,哈拉提伯伯吼叫着:“挖通了,挖通了!胡大呦!”

我凑过去一看,洞口能容下两个人,下去的道是上宽下窄,还有点歪。可能上下在挖的时候,也是靠感觉在挖,挖通了再调整的,从上面往下看,就像个滑梯似的。

哈拉提伯伯伸出手,一把把叔叔拉了上来,二叔则简直是被叔叔拉扯着上来的。哈拉提伯伯对爷爷说:“你的两个儿子嘛,亚克西(很棒)!”

二叔上来后就躺在地上喘着气,叔叔一把扯掉他的呼吸面具,给他灌了几口水。爷爷走到他身边,把他眼睛翻开看了看,拍拍他的肩膀,“行了,你休息吧。不错!”

我看着爷爷,看他重新套好装备,我也就跟着套好了装备。爷爷侧着身子,下去了,我从另一头也跟着下去了。我估计,目前为止,体力最完整的恐怕就是我了。我是从叔叔他们反打的盗洞进去的,头朝下,因为我记得耗子哥说,这样下去,后面的人拉你上来,比较好拉。结果没想到,下去后,里面全是黄土,弄得呼吸面具的眼罩上全是。我擦了半天,呼吸面具里还是能闻到土腥味儿。

我看到了,一共有两个棺椁,看不出是哪个年代的,居然是石棺,里面孤零零的就两个棺椁。我打着探灯,左右看着,墙上不知道是因为年代久远还是因为叔叔他们挖得太猛,只能看到红色的一些印记,其他的就十分模糊了。坟墓的内壁就是黄土,不时还有很多往里凹陷的泡泡。爷爷蹲在一边,冲我说:“珉儿,看好了,如果单打开一边的盗洞,那墙上的东西就可以看到了,要想留着墙上的东西,就必须用胶布全部贴下来。但是两边通就没用了,都不见了。”

我点点头,爷爷继续说:“这个石棺你了解不?”

我摇摇头,真的是没见过,就听耗子哥提过几句。这个石棺又十分怪异,因为根本就不是长方形的,而是圆形的。我说:“这个下葬得有点着急吧,你看这棱角都不弄整齐,而且如果是模子的话,这个模子造的壳也真有点差哦。”

爷爷说:“这不是修整不齐的样子,傻小子,你看这边上,根本就没有修整过,这代表古人根本就没有修的意思。”

我擦了擦镜片,对着探灯,终于看清楚了,是没有修过。我问:“那……那为什么呢?”

爷爷说:“我想应该是里面有木槽,陪葬什么的都在棺椁里。傻小子,新疆最早的古人是不埋葬的,而是让牛车自己拉着尸体,尸体什么时候掉,就算葬哪儿了,牛车谁捡着送谁。”

爷爷挪到两个棺椁之间,我也往那儿挪去。爷爷接着说:“后来觉得埋了比较安心,但是古人讲究个浑然天成,我想大概是祭祀三天,第一天在棺椁上抹泥,第二天在棺椁上造型,第三天直接下葬。”

我听着奇特,这样下葬倒是第一次听说,没见到里面的人,就判断不出是什么年代的。我说:“爷爷,这个怎么打开啊?”

爷爷没说话,摸着小一号的那个棺椁,足足绕了一圈,才说:“跟上面的人说,送八支撬棍,两个榔头来!”

我费力地爬了出去,给他们转达了爷爷的意思。很快,东西顺着我这边的盗洞滑了下来,爷爷接过一支,用手丈量了一下,用撬棍一端顶住往上,顿时灰尘飞扬,连探灯照打过去都很模糊。听见一声很沉的“咚”后,爷爷自言自语道:“嗯,差不多了。”

接着我学着爷爷架撬棍,古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竟让这泥土的硬度接近石头了,我敲了好几下,才弄出一个小坑。但是越往里打,越容易,很快,撬棍就在圆棺上嵌成了一个“井”字。爷爷说:“走,我们上去。”

我跟着爷爷上去了,叔叔在外面接应着。爷爷一上去就说:“哈拉提老弟,要用你的捷达了。”

哈拉提伯伯对儿子挥了挥手,买买提江就往车前走去。哈拉提伯伯在一旁说:“哈哈,这一趟嘛,我的车算是要报销了,这一路上真难走啊!”

爷爷笑了笑,让叔叔和二叔从车里拿出装铁的塑料袋,我才想起来那会儿找手机看到的东西。我凑上去一看,好家伙,全是铁索,还有一个小臂粗细的铁圈。爷爷随后叫叔叔和二叔下到坟里上铁索,我担心这坟要是贴合得紧,万一马力太足,将坟包直接拉出来可咋办呢?

叔叔打好铁索,很快就上来了。我帮着把另一端挂在捷达车屁股上,之后就见二叔找了个宽大的毛毯又下去了。我问叔叔:“这下面要毛毯干啥?把古尸包上来?”

叔叔说:“万一用力过大,这上面坍塌,至少不用清理太多的土。而且毛毯起缓冲作用,就算拉起来,坟顶也好过些。”

我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爷爷看了看车屁股,吼叫了一声:“谁?还不把铁圈套上?!”

我大吃一惊,又犯错了。爷爷解下车屁股上面的铁索,将铁圈套上,就见铁索越来越紧,渐渐绷成了一道直线。爷爷从铁圈处直接将铁索挂在了车屁股上,我才明白,这铁圈的作用就是让下面的撬棍受力均匀啊!

我到一边问叔叔:“叔叔,你觉得奇怪不?你说这坟不到两米深,那几百年前,这坟不过离地下也最多一米多,搞这么麻烦的坟,图个啥?”

叔叔说:“原因多了,防盗、仪式、习惯?嘘,别说话,要启棺了。”

爷爷站在离盗洞很近的地方,挥了挥手,小舅将捷达的油门踩到了底,尾气夹杂着扬起的土,弥漫在空气中。爷爷冲着车往上抬着手,意思是叫叔叔让车更用力。轮胎在原地开始打滑,铁索绷得很紧,突然,车熄火了。我知道是小舅松得太快了。

车又发动了一次,接着空气中开始有胶皮的味道了,乖乖,下面的坟包可真是贴得紧啊。突然,有一根铁索松动了,接着是第二根,爷爷赶忙示意停下。就在第三根铁索松动的时候,坟包上端震了一下,我感觉到地面似乎也震动了一下,接着坟包上方扬起了一阵尘土,两个盗洞就跟着喷出一阵土星子。我吓了一跳,爷爷捂着脸飞快地跑了过来,并冲我们招着手,这……这什么意思啊?

叔叔眼疾手快,吼了一句:“大家往后退,戴呼吸面具!”

爷爷退到离坟包大概十米开外,戴好呼吸面具,把身体压低,说了句:“都别靠过来!”

叔叔把我拦在身后,小舅和二叔也在远处趴低了身体,往爷爷那儿张望。我看看哈拉提伯伯他们,结果没想到他们更夸张,已经跑到小土坡下面去了。

我喊了一句:“爷爷,我来帮你!”就撒丫子往那儿跑去,我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诈尸了,终于让我赶上了。我顺手抄起地上的铁锹,爷爷手里也拿着个铁锹,站在原地不动,只是不时地低下身去看。我到他身边,也学着他低下身去看,结果啥也没看到。

好一会儿,烟尘散尽,爷爷站起身,慢慢地走了过去。我小声问了句:“爷爷,咋啦?”

爷爷说:“好像坟塌了!”

我舒了口气,只要不是诈尸,比什么都强。爷爷走到了坟边,我靠上去一看,铁索软绵绵地趴在地上,一处盗洞已经塌方了,另一处还好。

爷爷绕着坟头转着看,也停在了没塌的盗洞口,不时地往里打着探灯。这时,叔叔他们都凑了过来,谁都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要下去,一塌方就算是陪葬了,不下去吧,下面的坟盖子是打开了,而且就是打开的盖子碰到了上方的坟顶,导致了一边塌方。这真是赌博啊,赌的就是命!

爷爷几次站起身,我感觉他也在取舍之中。几分钟后,他站起身,“你们给我拿几根撬棍来,我下去!”

叔叔直接说:“不行,爸,我下!”

我说:“爷爷,我去吧。我知道下面具体情况,我能处理。”

二叔说:“好了好了,爸,我下。我身材最小,我下比较适合。”

爷爷看了看我们,“你们几个小子给我上面待着,老子吃的盐比你们吃的饭多!闹腾个啥?要是有个啥事儿,你们连坟地都省了!”

小舅看了看,拦住爷爷,“老爷子,算了。您养了我这么多年,咋样这次该我下!”

爷爷吼了一句:“你个兔崽子,给我滚一边去!你出事我就开心了?!”

小舅依然拉着爷爷,“我去!上面需要您,有情况您给我说。我命硬,您不要我下去,我也不要您下去!大不了,我们都不挖了。”

爷爷满脸通红,青筋直跳,伸出手就要打小舅,说了句:“兔崽子,你要造反!”

但是小舅却出奇镇定,站在一旁,闭着眼,伸着脸。哈拉提伯伯在一旁看着,赶忙上来拉住爷爷说:“鬼哥,算了。孩子嘛,可以呢,让他去吧!”

我看到了爷爷皱着的眉头,手死死拉着小舅。我走到小舅身边说:“舅,下去后小心点!”

爷爷好一会儿才松开小舅,“下去自己小心,撬棍上方顶板子,不要勉强,不行就撤!注意找塌方点,还有如果一旦……不行就往棺材里滚。一定要小心!”

小舅笑了笑,“我在局子里都没啥事,下面还收不了我呢。你们等好!”

因为怕塌方,我站在盗洞口,往里打着探灯。小舅准备妥当,戴面具前,就向我们每个人点了点头,下洞子前,还拍了拍我的肩膀,“打好光,我下了!”

我用力点点头,蹲在洞口,双手握着探灯。小舅半个身子下去了,隔着呼吸面具,他看了我们一眼,之后整个人就下到了盗洞里。我浑身绷紧,这一米多深的路,对我来说简直就是生死的一线之隔。我承认,我很违心地说要下去,如果真的要下去,或许我已经吓得动弹不得,但是就在小舅下去的那一刻,我有种冲动,我想和他换。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爷爷在不远处来回地踱着步,抽着烟。

盗洞下面,光的尽头,依然是漆黑一片,偶尔能看见小舅冒出半个后背。我时不时向下轻轻喊一句:“小舅,怎么样了?”

小舅从后面伸出手摇摇。我咬咬牙,向爷爷说了一声:“还没好。”

天空更加阴晦了。我调整了下呼吸,擦了擦面具上的泥土,接着干脆趴在地上,半个身子伸进盗洞里,尽量让探灯将下面照得清晰点,但是这种脑袋淤血的感觉很不好。下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在撕扯布条,又像是动物在撕扯肉块。我有些紧张,喊了句:“小舅啊,你怎么样了,要紧不?”

我话音还没落,就看见小舅在一步一步往后退。我赶忙退了出来,一伸手,把小舅拉了上来。小舅的胸部一大块湿漉漉的,我吓了一跳,喊了起来:“小舅,你……你流血了!”

小舅低头一看,往胸口擦了一把,之后在地上蹭了蹭,站起身说:“不是血,是坟头里的水银!”

又是水银!水银,至少是楚国之后才开始流行的。我才注意到小舅手上还拿着个物件,看他走到爷爷身边,把手里的物件放在了地上,“看,不要摸,上面有古怪。”

爷爷掏出一块湿巾捂住嘴,低下头去看。这个物件说白了就是一根棍,很奇怪的棍,什么材质的看不出来,棍身是淡淡的红色,还有些镶嵌物,似乎是石头,但是完全没有光泽,还有点发黑,是水银长期作用的结果。棍身整个是扁圆形的,长度不到一米,棍头处长了铜绿,而且腐蚀得非常严重,几乎一碰就碎。棍的另一头分开,远看就像是鹿角。我第一个感觉是这个是古人用来叉肉烧烤的,最令人吃惊的是,这棍身上还残留着一块手指骨,完全发黑,一块残破的指甲深深地镶嵌在铜绿处。我看着那块手骨发呆……爷爷一边看,一边问:“你下去的时候什么情况啊?”

小舅擦了擦汗,抓了把土在胸前抹着,好好的防水服被弄出黄黄的一片。他说:“我们打进去的撬棍直接把贴合的坟撬开了,还有三根撬棍没起到作用,撬开的的石棺里面有套棺,这个棺乖张得很,里面是个方棺,方棺周围全部是木板!”

爷爷“唔”了一声。小舅接过二叔递过的水,狠狠喝了一口,“方棺已经被撬棍弄坏了,整个棺材上面是红黑色,而且味道难闻啊。”

爷爷听完,直接拉过小舅,翻开他的眼睛看了看,之后没有说话。小舅揉揉眼睛,“撬开的棺材里面,才是最邪门的,里面根本不像人腐烂之后的,而是……”

小舅想了想,才继续说:“像是就放了一个骨头架子进去,因为整个骨头一碰就碎,而且全是水银,都黑了!”

爷爷睁大了眼睛,皱着眉头。我也开始皱起了眉头,没道理啊,古人很尊重死者的尸体,就算是战俘的,也会埋掉。要把人剔成一副骨头架子,再埋好,试想,需要多大的耐性和什么样的心性啊。

爷爷把这个棍翻了过来,令人吃惊的东西出现了——蝌蚪文,一直延续到铜绿的腐败处。爷爷对哈拉提伯伯说:“老弟,你看看这个文字你认得不?”

哈拉提伯伯简直是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他看着这个棍,一手用湿巾捂着嘴,一边睁大眼睛的样子十分滑稽。好半天,他直起身子,擦擦汗,“我……我看不懂!这个文已经很老了,很像维吾尔语,不过嘛,不是。没见过!”

爷爷点了点头,望向小土坡的方向,“哼,那就清楚了。拿人做守护,重棺啊!”

似乎爷爷知道里面是什么了,这让我来了兴趣。我问:“爷爷,什么是重棺啊?这个守护是什么意思?”

爷爷盘着腿坐下,“这是个权杖,或者叫审判杖。回鹘人的辅政级别喜欢用这个,或者叫皇帝的老师,可以骑马时当马鞭,可以在皇帝不好好学习的时候,敲皇帝的脑袋。后来慢慢地,这个东西就成了权力的象征,只是出现在这里……”

哇,这个东西这么厉害?我问:“这个是金的吗?”

爷爷看了一眼,“是含有金子的,合金吧。”

我有些吃惊,低头看了半天。爷爷拍拍小舅的肩,“你敢不敢再下去一趟?这一趟,只怕是要比上次还要小心啊。”

小舅倒也不推辞,站起身,就往盗洞处走。爷爷说:“记住,下去后,就找方棺周围的木板。木板被腐蚀了,应该很好弄开,宝贝都在里面。”

小舅大吃一惊,“啊,是这样吗?那……那我该怎么拿?”

爷爷看了看他,掏出一支烟,塞在他嘴里,“不着急,先看看木板的受力点。这东西年月久了没有力道,全靠的是那石棺的贴合力,但是木板没抽好,石棺也会倒,明白?”

小舅狠狠抽了一口烟,“好的,抽木板前看受力点。”

爷爷边说边比划说:“最靠近棺壁的木板,是腐败最严重的,应该是这样的。你往那儿下手,弄个脸盆大小的洞就可以。”

小舅点点头。爷爷继续说:“看什么好拿就拿什么吧,你只有下去一趟的机会了。天要变了,时间不够了。”

小舅狠狠点点头,“我这就下去。”

说着戴起了呼吸面具,爷爷嘱咐道:“千万不要贪心,找最有价值的就可以。”

小舅很快又下去了,这一次还是我在边上。小舅拿下去不少油纸,还有黑色的塑料袋,我看着他一点一点消失在黑暗中。我知道要出东西了,回鹘的东西倒是第一次见。

小舅下去不到五分钟,就听到一阵闷响,接着有土星子飘了上来。我大吃一惊,吼了一句:“小舅,你没事儿吧?”

我第一个反应当然是下面掉落石了,小舅会不会……我正在着急的时候,小舅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摆了摆,我松了口气,接着一块板子丢在了洞口。我知道这是棺材内壁上的板子,果然,腐烂的程度相当严重,木头已经糟掉了,但是上面还有着些红色印记。嗯,不知道是什么颜料,这么久了还保存得这么好,连水银都没有把它腐蚀掉。

接着就听见下面有些声响,我有些紧张。为了不让自己紧张,我尽量不去看下面。我侧过头,看见哈拉提伯伯和买买提江正在处理那审判杖,包得十分小心。爷爷蹲在地上,叔叔和二叔在抽烟,时不时地往这边张望。

我抬起头看着远方,在小土坡的一侧,我看见了花姐。阴晦的威风正在慢慢地疯长,却影响不了那牛仔帽下花姐动人的长发。突然间,我心情缓解了许多。

这时,小舅喊了句:“珉儿,打好灯光,对着左边,有东西,我要点儿光!”

我赶紧把探灯对着盗洞底部,我的手挨着地,防水服里很热,脖子里的汗水直淌,感觉已是在下雨。乌云越来越多,让我感觉随时都可能雷声隆隆,我朝下面吼了句:“小舅,加快速度啊,要下雨了。”

爷爷老远喊着:“快什么快,慢慢弄,下雨怕什么?!”

我又朝下喊:“爷爷说了,慢慢弄,不要怕下雨。”

一会儿,买买提江走到我身边。他穿了一身长裤长衣,脸上挂着个毛巾,“珉,我来,换你去休息。”

我看看表,果然过去很久了,下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买买提江换下我,就趴在地上,不时地往下看。我心里感叹一声,真是厉害,不用呼吸面具就敢在坟头前晃荡。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根本不知道这坟头里的危险,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我摘掉呼吸面具,拿着一瓶纯净水就倒在头上,接着跟二叔要了一支烟,蹲在离洞口不远处就开始抽。又过了几分钟,我起了个年头,问:“爷爷,他不会是缺氧了吧?天哪!”

爷爷大喊一声:“你扯什么淡啊,你知道他在下面干吗呢,安静地看着!”

话音未落,就见绳索动了一下,哦,起宝贝了。我快步地赶上去,叔叔换下买买提江,二叔拿着个黑口袋,我紧张地趴在洞口,见小舅慢慢地从下面退了出来,双手捧着个物件,油纸包着的,外面还套了好几层黑塑料袋。我接了东西过来,小舅又低下头进了盗洞。

我掂了掂重量,双手能够抱住,有点沉,但是感觉很软。我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古人的衣服?还是骸骨……可感觉都不是。小舅抱着这个物件上来的模样,让人觉得那不像是个简单的物件。这什么东西,过去上千年了,还是软乎乎的?我递给爷爷,爷爷也很诧异,但是知道后面继续有宝贝起上来,就只用手指了指依维柯。

我把黑塑料袋放上车,就又赶到盗洞口。接着出来的宝贝仅拿油纸包着,我凑上去一看,没把我吓死。如果不是从土里出来的东西,我真的会以为是小舅在跟我们开玩笑。这宝贝长相和男人的命根儿一样,上面还雕刻着漂亮的花纹,底部平时应该是竖立放置的,很平,是石头刻的,有着淡淡的黑色。虽然一只手就能拿住,但是这个东西太令人匪夷所思了,总不会这下面埋着个淫贼吧。我有些好奇,但又不好意思问爷爷,据我所掌握的文献资料,我还真没学到过这个物件是用来做什么的。我不敢问,怕问对了倒还勉强能尴尬接受,要是问错了,不被人看成流氓也得看成色情狂。

接着又上来了一双靴子,靴子上面有漂亮的金丝。金丝没有发黑,绣成马的样子。靴子前端翘起,进脚处的开口很大,保存得非常好。靴子里面是皮毡,表面有些小小的红色石头做装饰,从靴子的样式看,下面躺着的该是女人。

接着,一条样式复杂的项链上来了。看来,小舅那十几分钟就是脱人家项链和鞋子什么的了。我接过项链,因为没戴面具,隐约闻到有股子松香的味道,但是哪里敢多闻,全部一股脑儿地放进了车里。

接着一伙人全部上去帮着拿东西,我又一次感觉自己多余了。再次拿上来的东西都是些比较精致的盆盆罐罐,每一个都是密封起来的。我对陶瓷一直提不起兴趣,对这些最有兴致的就是哈拉提伯伯和买买提江了。两个人什么都想上去看看,什么都想帮帮忙。我脱了防水服,换了身衣服,只觉得索然无味。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花姐,开始往小土坡上跑。一口气跑到小山坡顶上,我紧了紧牛仔帽,就开始四处张望,终于在小山坡背面一处凹地看见花姐正仰卧着。

花姐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条牛仔短裤,雪白的腿让人浮想联翩,牛仔帽盖在脸上,双手抱胸,怀里是一把英吉沙。我尽量小声地挪到她身边,然后坐下。

她知道我来了,就把牛仔帽往上推了推,问了句:“他们埋土没?”

我说:“还没有,不过已经出宝贝了。”

花姐眨了眨眼睛,弯弯的睫毛真美。我又说:“花姐,这一下午你就这么坐着?”

花姐没有说话。我说:“刚才挖出来个好玩儿的东西。”

花姐还是没有说话。我接着说:“好像是一包肉,嗯,也好像是太岁!”

花姐侧过脸看了我一眼,我以为能让她感兴趣一下,没想到她什么反应都没有。我接着说:“花姐,我这一趟回去怕是要回学校了,我会想你的。这话说得早吧,可是我担心,回去你们一忙,我就没机会说了。所以,想现在说。”

花姐闭着眼,微微点了点头。我接着说:“我还想说,花姐,我……”

就听着山背后“轰隆”一声,该死,我这“我爱你”还没来得及开口,咋啦啊?不对!不好,出事了,坟塌了!

我大喊一句:“不好,坟塌了!小舅!”说罢一个弹身,飞也似的往盗洞那儿跑。就在这时,一颗豆大的雨点砸在我身上,我大吃一惊,这是多么不好的预兆啊。这颗雨点砸出了我的泪花,我更加拼命地跑,心里暗暗念叨着:小舅,千万别出事啊!





第二十七章 大难不死


我跑到跟前,却发现所有人都在该干吗干吗,就我一个人喊:“小舅,小舅!他在下面怎么样了?”

结果,小舅在一旁抽着烟,喝着水,“你这么着急找我,是要送钱呢还是要送饭呢?”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我有些不知所措,我说:“刚才……就刚才,那声音怎么回事啊?”

小舅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下面那拉起来的棺椁嘛,再用依维柯拉一下,整个坟就塌了。你二叔就那么拉了一下,就省去了我们辛苦填埋的过程了。”

我恍然大悟,在他背上拍了一把,“你早说啊,害得我以为你在下面陪葬了!”

小舅一声惨叫。我想我没用力啊,他怎么?我一把扶住他,着急而又关切地问:“小舅,你不要紧吧,你怎么了?”

小舅捂着头说:“头晕,头晕。”

我说:“你别动,我背你。”接着大喊:“爷爷,爷爷,小舅头晕。”说着不由分说把小舅背在了背上。

其他人似乎无动于衷,我喊道:“你们过来帮忙啊,小舅不行了!”

小舅阴阳怪气地说:“你才不行了呢。”

我侧过脸一看,小舅一只手搂着我的脖子,一只手在空中举着个“V”字呢。晕死,又被他涮了,大家又在哈哈大笑。

爷爷说:“行了,行了,下雨了,收拾收拾,撤了!二子,你去把铁索弄断,在坟里的,就留那儿吧。”

大家又开始忙碌起来。爷爷对叔叔说:“你去喊小花!”接着转身对哈拉提伯伯说:“老弟,可能需要你和你儿子掌灯了,我们看看货。”

小舅紧紧地跟着爷爷,我跟在小舅后面,突然感觉他似乎比以前更怕爷爷了。我给他递了根烟,他摆摆手,这倒让我挺意外,难道……爷爷这个时候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大力,辛苦了!”

小舅立马屁颠屁颠地说:“哪里,哪里。”

爷爷说:“下面掏空了?”

小舅说:“没有。拿一半,留一半,您老教育过的。”

爷爷看了他一眼,他极力表现出真诚的样子。爷爷叹了口气,“幸好今天没出事啊,老天有眼啊,这做事啊,就是人在做,天在看。你以前做的那些事儿,唉——”

小舅殷勤地上去搀扶着爷爷,“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您千万别生气了,气坏身子骨,我担不起啊!”

爷爷回身就要踢他,这小子就近抓了我做挡箭牌。看得出来,爷爷没有真生气。只听他吼道:“你,一会儿好好蹲车门口吹灰!”

小舅倒是干脆,“麻大没有(小事情)!”

爷爷说着就上车去了,小舅似乎喝了蜜一般飘飘然。我点着烟,刚叼上,他就直接抢了过去。我凑上去说:“小舅,你今天这个积极样子,原来是将功补过来了啊?倒挺有一手的,苦肉计吗?”

小舅很鄙视地看着我,“我苦肉计?我告诉你,老子下去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活着上来!”

我掏了一支烟,刚要点,小舅直接抢走了我一整包烟,“诶,把烟给我,刚才在下面验空气,把烟给用完了。娘的,可惜了我的中华!”

我说:“在下面你点什么烟啊?”

小舅说:“废话,空气没了,老子怎么上来啊?而且烟这个东西好啊,尼古丁、焦油,在下面杀菌。嗯,对了,别和你爷爷说哈,你爷爷反感这个。”

雨大了起来,我掐灭了烟,上了依维柯。乖乖,这里面简直就是个移动的暗室,四周的窗户不但关着,连光都挡死了,看来是有说道了。

这时候大家在车中间的过道上码上棉布单,哈拉提伯伯和他儿子打着探灯,爷爷半跪在地上,膝盖下垫着一个坐垫。花姐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蓝色工作服,靠在椅背上,叔叔捧着第一个拿上来的软软的物件。小舅在车门口抽着烟说:“这个东西真他娘的怪,您让我把棺椁两边的木板掀开,最上面就是这东西,我以为是什么没见过的蘑菇呢,结果捏了捏一看不是,就没管那么多,直接割了拿上来的。”

爷爷接过物件,将油纸打开一个角,鼻子离物件有半米的时候,用手将气味往鼻子里扇,接着又靠近一点,继续扇,最后直接凑近了闻,之后,又拿来放大镜仔细看。

我在一旁伸着脑袋看了半天,“爷爷,您看像不像大爷爷给我的太岁?这个颜色这么深,应该是土生太岁吧,是不是在下面吸了尸气变色了?”

爷爷说:“不是,不是太岁。这个难道是……”

说着,他将那物件用纸擦了擦,之后将油纸完全去掉。我才看清楚这物件的样子,黑褐色,包裹着物件的外层,靠近中间颜色略微发红,中间层又泛着白,就像一大块发了霉的臭豆腐的样子。大家似乎都没见过这个,尤其是哈拉提伯伯,一只手把探灯举得高高的,另一只手就伸过来,摸了摸那物件。我也伸手摸了摸,果然跟我第一次捧着的感觉一样,这物件是软的,但是却像人的皮肤一般有弹性,再往下用力似乎就非常坚硬了,可以感觉出不是太岁。

爷爷说:“这……好像是肉石。”

几乎所有人都有些吃惊。二叔说:“老爸,这肉石不就是长得像块肉嘛,可这个也不像块肉啊,怎么会是肉石呢?”

爷爷瞪了他一眼,“你这就是被书教坏的。”说着,爷爷拿起这个物件,放在嘴边,用舌头轻轻舔了一下。

我大吃一惊,说道:“爷爷,小心,这是土里上来的。”

就见爷爷闭着眼睛,嘴在不断地咕嘟咕嘟,接着睁开眼睛说:“嗯,这是肉石,也叫绸石,外软内硬。这个东西具体值钱不值钱,谁都不知道。”

我们大吃一惊。我说:“爷爷,您说清楚啊,我就知道个名字,其他都不了解啊。”

爷爷把肉石拿到探灯下一照,眯着眼看着底部切痕,“这个东西啊,老书上写过,倒还没在市面上见过。当年,有人提到过,谁都没留意,要是大的在,也不一定能记得这是个什么。这个东西吧,我知道的也不多,就是很凉。古人喜欢挖个洞,把吃的放在底下,之后上面盖个肉石,大太阳下,这东西下面的吃的什么的,还是凉凉的。还有大力,你这个刀口切得还行,但是太大了,我想那下面也没多少了吧?”

小舅在车门口看了看,没敢搭腔。爷爷说完,把肉石递给了我,我摸了摸上面,很粗糙,但是很有弹性,感觉很像摸在了四脚蛇的皮肤上。我端起来仔细看,很像是绒毛,但又不是,用力一捏,里面又是硬硬的。爷爷说:“包好吧。这个要么天价,要么一文不值。”

我把肉石递给叔叔,叔叔包好,放进泡沫箱里。接着,二叔又拿过那个很像男人命根儿的物件,本是黑黑的颜色,在探灯下更显得黑亮。爷爷直接一把抓住,“好东西!”接着用绒布擦了擦。

我有点结巴,因为花姐正在整理身后的物件,我不知道怎么问。我说:“爷爷,这个是……是生殖器吗?”

爷爷说:“是的!”

我问小舅:“小舅,下面是女人的坟头吗?”

小舅说:“嗯,至少大坟里面躺着个女的。”

我又回头问爷爷:“一个女的坟里,放个生殖器模型,爷爷,这女的不会是……小姐吧?”

爷爷瞪了我一眼,“你不是学过吗,就学成这样?这个在古代是象征权力的,古代人都喜欢儿子,拿这个到你家,就代表你家有生男子的希望了。就算有神的信仰,能大得过对后代的希望吗?”

我说:“那怎么不传承给下一任呢,非要埋在坟里?”

爷爷说:“这或许代表她当年真的厉害,前无古人。你没想过吗,这是放在这个坟头里的,再看看那个大坟头。”

爷爷一说大坟头,我就明白了,看来那下面躺着的主儿有点自私,死了还带个神婆,在阴间也保佑他生的全是儿子啊。我问爷爷:“爷爷,这个值多少钱啊?够买辆车不?”

爷爷说:“早着呢,能卖个2万就不错了。”

我心里有点失望,但是哈拉提伯伯打的灯却晃悠不止,他伸出一只手直接从我手里拿过那东西,看了看说:“鬼哥,你说嘛,这个东西,2万块钱你给吗?哦呦,哦呦,胡大,胡大!这么多嘛。”

爷爷看了看他,“这个还没放你那儿的镇墓兽值钱。那个至少10万是可以卖到了,回鹘人的东西,不是金不好卖啊。”

哈拉提伯伯把东西递给了叔叔。二叔又递过来一个大包油纸,爷爷放在中间,小心地拆着,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强烈,里面的油纸刚打开一半,就有些光闪烁出来。我喜欢那黄澄澄的颜色,有人说男人会为权力和金钱发狂,我想探灯下,那金光闪闪的感觉会让任何一个男人都发狂的。我看得眼睛发直,只听小舅在门口说:“这是从女尸脖子上剥下来的。”

油纸全部拆开,爷爷就拿起一个角儿,“大力,你拿的项链是什么材料啊?”

小舅说:“当时黑,没看清楚,就看见这么个东西。其他的都烂了,那衣服基本上一碰就碎,这项链还被落下的石头砸了一下呢,我没敢动那石头,就把这给顺出来了。”

爷爷说:“这不是金的,至少不全是,有一大部分是铜的。”

我大吃一惊,果然,爷爷翻过来那一边有很多铜绿,但是很密,很少。我有些纳闷,至少千年以上的东西了,咋没有被氧化呢?就算不氧化,这尸体上的微生物也该把它弄绿了,但它却没有变绿啊。

爷爷将项链翻了过来,对着探灯看了看,“天意啊,天意!”

我只能说很费解,小舅倒比我先一步问:“咋啦?这东西能说出天意吗?”

爷爷转过头问小舅:“你下去的时候,正好是石头砸在胸口吗?”

小舅说:“不是,不是,要偏一点,这个东西一部分反正已经卡进去了,要不那个权杖,就也跟着一起砸坏了!我就那么直接拔出来的。”

爷爷说:“最值钱的东西卡在石头里了,呵呵,这是个残品啊!你说不是天意吗?”

我们都大吃一惊,我说:“爷爷,你咋知道是个残品呢?”

爷爷很小心地捧起项链,我借着探灯一看,上面的花纹就像只张牙舞爪的怪鸟,嘴朝下,似乎要咬住什么物件,侧面同样一只张牙舞爪的兽,似在争抢,又似在嬉闹,那下面无疑有个什么挂件。经爷爷这么一说,我顿时有了一些明悟,但是疑团一个接一个又来了。

首先,那审判杖是专门打皇帝儿子的,说明坟里是个辅政大臣,可是那生殖器饰物又说明她应该是个神婆,可这么重要的一个岗位,这么一个集权力与能力一体的人,居然是个女性。如果这个女性野心再大一点,完全有能力取皇帝而代之,说不定中国历史上又会多一位女性国王。可是毕竟她没有,反而成了别人的陪葬品,这么想想她倒是可怜,但是至少她曾经辉煌过。

小舅这时候说:“对了,我下去后的那个黑骨头架子,我到现在没想明白,如果用水银保存尸体,面目至少是可以分辨出来一些的,可是我敢保证,那尸体只有个骨头架子,为什么啊?”

爷爷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不错,学会思考了。我下去看了那个坟,不大,一个这么有本事的人,只有十几岁的可能性不大,说明真身或许失踪了,或者是被秘密杀掉毁尸了,这个只是个替代品。就像找了个投胎转世的,之后为了求所谓的真身,将这个女子处死,之后弄成骨架,一起埋了。在古代,这还是个很神圣的事儿。”

我插嘴:“万一这女子是个傀儡呢,那年龄大小好像就不那么重要了吧?”

爷爷看了我一眼,“这个可能有。但是如果那样,为什么还要剔骨埋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我恍然大悟,很佩服爷爷的心思缜密,接着又看了几个物件,觉得没什么值得推敲的东西了。但是爷爷却很仔细,除了那几个密封的盆盆罐罐没让打开外,其他的都仔细擦过、看过才算完。

花姐一直忙着将物件一个个打开,递给二叔,叔叔忙着把东西往泡沫里装,哈拉提伯伯不知疲倦地举着灯,看着爷爷侍弄那些宝贝,不时还惊讶地问这问那,接着就“胡大,胡大”地感叹。我干脆凑到门口和小舅抽起了烟,在烟雾缭绕中,看着外面下起的大雨和那被掩埋的坟头。

坟头还有几个,要不是这大雨,或许那几个也会被挖开,但是如果打开都这么麻烦的话,估计得在这儿待上一星期了。我的眼神开始迷离了,这是段怎样惊心动魄的历史呢?一个女人掌握着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权柄,之后心灰意冷地离开,又或者当朝者怕她管得太多,将她赐死,埋在无名的荒野,甚至连名字都没留下,而属于自己的休眠之地却躺着别人。我又点了一支烟,想那大坟头下躺着的人,陪葬品都搞得这么隆重,或许她也很难。一个国家总该有些秘密,尽管躺在下面,尽管过去了千年。

小舅倒是很神奇地看着我,“你鬼上身了吗?想什么美事呢?”

我回过神,对他说:“我?想没结过婚的羊呢。我走之前,再弄些红柳烤肉吧,这次我要求不高,结过婚的羊也可以啊。”

小舅丢掉烟屁股,裹了裹衣服说:“羊娃子嘛,吃一次就可以了。大尾巴羊嘛,山上多了,自己抓去。宰好,我给你烤。”

我哈哈大笑,笑自己感慨太多,这算不算活人在为死人操闲心呢?我丢了烟屁股,回头看了看那坟包,又看了看阴暗的天空,就在这时,一道响雷轰隆而过。

车开在草原上,我有些不舍,或许是因为留恋这里空旷的美景,或许是舍不得这样悠闲的日子。但是越这样想,我就越想起要回学校了,虽然我开创的事业全部在那儿,但是我更不舍的情怀却留在新疆。

小舅似乎很累,倒头呼呼大睡,二叔难得和叔叔坐在了一起,两人低声交流着什么。我坐在花姐后面,看她似乎戴着耳机在听音乐,我想和她说话,但是说不上,这让我很烦恼。我干脆放弃,也侧着身子呼呼大睡。车里感觉很潮,刚脱掉潜水服时感觉很舒服,但是在车里一潮,马上感觉到异常不舒服。我将牛仔帽压在脸上,正打算睡去,一个人坐在了我身边。我一看是买买提江,他看起来很开心、很兴奋,对我说:“珉儿,你下去嘛,多少次了?”

我胡乱说:“我自己都记不得多少次了。”

他说:“你嘛,亚克西!下次嘛,叫上我,我们嘛,朋友嘛。”

我笑了,“这个事儿吧,不能多做。你回去后,忘了吧。”

他说:“忘?我为什么要忘呢?我会告诉我的儿子!”

我又笑了,他太可爱了,太朴实了。我说:“呵呵,不能说的,很多事不能说的。这个事儿国家不让干,犯法,明白?”

我看得出他不明白,他还沉浸在一种满足和新奇中。我问:“这宝贝里,你喜欢哪个?”

买买提江倒是直接,“我嘛,都喜欢呢,都可以卖好多钱呢。我嘛,不卖,留着,我儿子嘛,拿去卖嘛,钱就有了,买房子、车都够了。”

我又乐了,“老婆你找了?”

他说:“没有呢,你找了?”

我说:“找了,就坐前面那个。”

他说:“窝将(哎呀),漂亮得很嘛!”

这时花姐突然转过身,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把耳机摘掉了。她看了我一眼,“不许胡说!”

我面红耳赤,低着头“哦”了一声,花姐这才坐了回去。这下丢人丢大了,买买提江倒是乐得在一旁看热闹。

聊了一会儿,我找借口去看小舅,逃到了最后一排。

依维柯跟着捷达一直开回了哈拉提伯伯家里,我们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又大吃了一顿。雨在傍晚时分停了,我们全部在院子里纳凉。爷爷说:“老弟,我们这就走了。临走前,我有几句话要交代!”

哈拉提伯伯有点急了,一再挽留。爷爷摆摆手,“晚上安全,必须走。这次出的货,你看上了啥就说,给你留下,也谢谢你们一家对我们的照顾。”

哈拉提伯伯说:“你已经给了我一只小动物,我不能再要了。下次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嘛,提前买只好羊。”

爷爷摆摆手,“你这样,我就过意不去了。二子,你去拿个罐子来,要密封的!”

二叔很快到依维柯里取来一个罐子,交到爷爷手里。爷爷把罐子放到桌子上,“这个里面是什么,谁都不知道,就当是个礼物,送给你啦。记住,如果你要有国外的朋友,这个可以卖个好价钱的。还有,你家人不能打开,要打开就在这院子里,衣服穿严实点,嘴巴鼻子都堵上,再开。”

爷爷说话间,有点哽咽,随即又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我们这次出来也没带什么东西,这点钱就给孩子们买点什么吧,权当礼物了。”

哈拉提伯伯简直有点生气了,“鬼哥,这样不卖到(不好)!我嘛,不缺钱,东西嘛,我收下了。钱嘛,你拿走!”

爷爷僵持不过,只好收了起来。我们一行人陆陆续续地出门了,买买提江跟我走在一起,还在说以后要是再挖坟,一定要叫上他,我只能无奈地点点头。爷爷最后一个上车,上车前,对哈拉提伯伯说:“我老了,怕以后腿脚不便,来的机会也不多了。你要保重啊!”

哈拉提伯伯似乎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你嘛,身体好得很。多走动一下嘛,一百岁有呢。”

爷爷哈哈大笑。上车时,我看到爷爷的眼圈是红的,其实离别最难受的应该是另一方不知道这就是永别吧。

车在路上时,我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压低了牛仔帽,遮蔽了所有的光,体会着这诀别的感觉。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起来后就感觉自己感冒了,脑袋发沉,脸很烫,四肢无力,口干舌燥。花姐似乎也在睡,我张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我缓了一会儿,推了推前排的座位,轻轻地喊了一声:“花姐!”

前排的花姐侧了一下身,我又轻轻地喊了一声:“花姐,我……好难受!”

之后我就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我首先闻到一阵刺鼻的清凉油味,清醒了不少。我看到花姐一只手托着我的脖子,另一只手正在我的太阳穴上反复地按着。我张了张嘴,有气无力地说:“花姐,我……”

花姐说:“别说话了,你发高烧了,热的!”

我突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这时头顶响起小舅的声音:“你小子身体太差了吧,这什么天气都能发高烧啊,睡觉睡出个高烧了!要不是你花姐,你脑子就烧坏了,还要你小舅我养你一辈子啊。”

二叔在一旁说:“就这个身子骨,还挖坟,做陪葬都不够资格哦。”

我这才注意到身边站着好多人。爷爷看我醒了,粗糙的大手摸了摸我的头,“小花,你给他放放血,再给他打一针。”

说罢,他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放血?花姐按住我的头,打着一只电笔,撑着我的眼皮看了看,问:“你好点了吗?”

我点点头,她将我的脑袋轻轻放好,“一会儿放血的时候,忍耐一下!”

我“哦”了一声,就见花姐将我的手放在她的手上。我微微用了用力,好软的手,原来她是关心我的。正在我洋溢着一种幸福感的时候,她抓起我的中指,从手掌内侧往中指搓着,很用力。突然,她捏住我的中指,掏出英吉沙,又把我的脑袋按向一边。我感觉手指麻了一下,再转过头时,就看见中指在流血,可是奇怪的是,血是黑色的。花姐快速地挤着我的手指,直到挤不出黑色的血后,她才拿创口贴,帮我包了起来。

我抬起手,问:“怎么是黑色的?”

花姐掏出一个细长的针管,熟练地从药瓶里抽着退烧药剂,将针管朝上,弹了弹,“那就是热毒,土法子,你转过来,裤子脱掉。”

我有点窘迫,但还是照做了。唉,为什么每次挖坟,都会发生这么尴尬的事情呢?我露出半个屁股,头贴着窗户,窗外闪烁的路灯似乎都在嘲笑我。我不敢回头,不敢去想,更不敢看。在我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针头刺进了我的皮肤,我不能说花姐扎针的技术需要锻炼,也不能说我怕痛,但是我喊出来了,“啊——”

整个车厢回荡着我的一声惨叫,针管拔出来的时候,我感觉半个屁股带大腿都不是我自己的了。我回过头,眼里闪着泪花。花姐倒是很冷,突然我觉得这个冷很可爱,至少比在前排哈哈大笑的二叔和小舅要好很多。我有些不好意思,对花姐说:“我……给你添麻烦了。”

花姐看了我一眼,一只手突然摸了摸我的额头,“没事的,打肌肉针就是很痛。放心吧,没事了,喝点水就好了。”

说着,她把她的水壶放在我的座位旁,就开始收拾针管之类。我摸着她的水壶,感觉好幸福啊。花姐收拾妥当,站起身说:“要是难受了就叫我,我就在你前排。”

我点点头,脑袋感觉好些了。小舅走到我座位旁,“你咋就这点出息呢,打个针怕个啥,想你小舅我,下塌方的坟都义无反顾的。”说着点了一支烟。

我咽了一下唾沫,感觉嗓子有些痒,就伸手要过小舅的烟,吸了一口。刚吸进去,就感觉难受异常,接着一阵猛咳。花姐转过头,看见我正拿着烟,有点恼怒地说:“你大学生咋当的,发高烧你抽哪门子的烟啊?大力,你一边去,珉儿高烧,你给他抽烟啊?嗓子废了,你看老爷子怎么收拾你!”

花姐声音有点大。小舅有些诚惶诚恐,抢过我的烟,站起身,做出十分紧张的样子,示意花姐不要大声,惹火了爷爷后果严重。接着,他就撤到了最后一排,开了一张小窗,自个儿蹲着抽烟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花姐动怒,平时嚣张的小舅居然就变得这么乖了。我心里暗喜,要是老婆是花姐,那么无疑小舅这个刺儿头今后会在我跟前收敛很多。花姐看看我说:“你好好休息,不许抽烟。”

幸福了一路,一直到家,花姐都时不时照顾着我。她真细心,我真希望这个时刻永远不要结束。不过,这也让我觉得纳闷,难道我的身体真的有些不济吗,怎么动不动就感冒呢?看来回四川后,我要好好锻炼了。

举报 回复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Powered by Discuz! X3.5京ICP备2024041862号-1

Archiver|手机版|爱音乐